第159章 祸起 阅读至0%

第159章 祸起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疯子!”
    香彻宫里虞挚的喊声嘶哑。
    虞晋定定跪在地上承受责骂,襟上犹浸染着死人的血迹,映在虞挚双眼中一片通红。她在屋里漫无目的地来回奔走犹如困兽,身上原本庄重华美的盛装被冷汗浸湿,看上去凌乱狼狈荒唐可笑。
    “祸是我惹出来的我一人承担。”虞晋终于凛然抬头,生死已置之度外,“若要打仗我第一个上战场马革裹尸便是。”
    “你混蛋!”
    虞挚扬手便掴在他脸上,打得虞晋偏转过头半晌回不过神来,打得她整条手臂断了一般地疼痛。
    “你知道一场战争要花费多少钱?要荒废多少耕地让多少人流离失所?你的情债你自己还便是死了我也不管,可我大铭赔不起!”
    虞挚厉声说着,目露凶光。然而说完这番话她便悲从中来,紧攥的拳头就蓦地松开覆上双眼,转过身去忍回汹涌而出的泪水,“江潮平用命换来的国库充实两江安稳,就毁在你和宫青鸾手里。”
    “是臣一人之过,太后要罚便罚臣。”虞晋飞快地恳求道,一个头叩在地上长跪不起。
    “你好、好……”虞挚咬牙切齿地手指着他,已经被气得欲哭无泪语无伦次,“你还不忘那个祸水,哀家便为大铭就成全了你!”说着抄起桌上手臂粗的玉如意就往他头上砸去。
    “太后!”一旁的宫人们一见大事不好慌忙上前阻拦,别的臣子死了也就死了,现在跪着的可是太后的亲哥哥啊!太后现在是处在气头上,等冷静下来绝对不可能杀了世子。
    “胆敢挡哀家者死!”虞挚目光凌然扫过,看得众人心中一冷手脚慢了下来。他们只知虞晋是太后的亲哥哥,却不会明白虞挚此刻心中的感受。她着实震怒,骨肉亲情一旦怨恨起来尤其的刻骨铭心,让她凭着一股意气生了杀机。
    然而这股冲动里头多少掺杂了绝望。走到这一步,虞晋不死如何向天下交代。这玉如意不是她拿起来的,是千千万万只手架着她拿起来、逼着她落下去的!
    闭上眼砰地一声砸下去,耳边响起闷哼。
    “红萼!”如寄惊呼着冲了上去。
    香彻宫的人都冲了上去。
    “红萼……”虞挚凝着眉呆呆地看着,一直忍耐的泪水终于决堤,断线似的流了下来。
    沉默寡言的红萼,拙嘴笨舌的红萼,刚刚就是她扑倒在虞晋身上挨了那一下,正打在腰间,疼得她面无血色站都站不起来。
    “太后、太后恕罪……”
    “你怎样了?没事吧?”虞晋一时忘了自己死到临头,推开众人关切地扶住她。在这宫里甚至整个京城他没有什么朋友,当初患难时也只有江潮平与红萼帮他,他记得这个一说话便会脸红的小宫女。
    “大将军……你就别再气太后了……”红萼眉头紧皱,一喘气便疼得厉害,话说得也连不成句。
    虞晋一口叹息憋在胸口无法吐出,这世上他最不想为难的就是妹妹,然而这世上他最放不下的,偏偏又是素鸾……屋里正僵持不下,外面传来定波侯苍老又无奈的咳嗽声,“臣来给逆子请罪。太后要杀,便连臣一并杀了罢。”
    门口人影一闪,浩南王眉头紧锁搀着定波侯走了进来,老人本来卧病在家,听说京中变故挣扎着爬起来进宫,还不敢跟毫不知情的虞夫人吐露半个字,只说进宫观礼。
    “母后!”叡谨也跟着进来,眼尖见着了虞挚手里的如意,上前就硬生生夺下,“母后这是何苦。”
    “何苦……”虞挚看着一屋子劝她的人,凄然摇头,“若能给戚古一个交代,哀家情愿用自己的性命相抵。”一个个都来劝她,可戚古皇子尸骨未寒戚古岂肯善罢甘休,谁能来给她答案。
    “事已至此,若是开战本王自请挂帅。”浩南王也上前安慰,明知前路艰险还是故作轻松,“军营的日子我也不是没过过,绝不会让外人动大铭秋毫。”
    室内人满为患,香彻宫还从来没有如此嘈杂纷乱,但虞挚心中只感到孤零零的冷清。涩然睁着眼任泪痕在脸上风干,分开众人慢慢往外走去,“哀家累了。”
    如寄与叡谨担忧相视一眼,迈步就要跟上。
    “谁也别跟着哀家。”虞挚的声音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气力却又不容拒绝。
    如寄扶门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远远的脚步纷杂,太医院的人也赶到了,如寄还未来得及让开路便被一把抓住,“伤着哪了?快让我看看。”
    “红萼伤在腰上,崔大人。”如寄不动声色地抽出手,退后一步屈膝。
    “哦。”崔晨愣了片刻,而后摸了摸下巴正色,“事不宜迟,请带路。”
    永安宫内,议事的大臣摇头叹息着三三两两散去。戚古皇子的尸首已经运回去了,不知他们国君会是什么反应,总之看到活蹦乱跳的儿子躺着回来,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
    宫相一个人默默走在通往皇宫大门的路上,一向处事不惊的稳重步履也有些踉跄。后面的官员有的小心翼翼地慢慢跟着,有的干脆拔腿从他身边走过,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同情的笑容。
    大女儿死了,唯一的小女儿还闹出这么大的事,如今被责令在白露庵出家,以戚古皇子妃的名义青灯古佛守丧终生。
    真是老无所依,晚景凄凉,官至一国宰辅又如何。
    “虞晋被削了所有职位发配军中,可打起仗来恐怕没有将军敢用他做马前卒。”浩南王绕到桌前,面色凝重,“所以还是那句话,若真的开战,让我出征最合适不过。”
    洛康王刚坐下开始阅览奏折,闻言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战争不是儿戏。”
    “我没有当它是儿戏,我已经是大人了。”浩南王立刻争辩,跟他摆起两国形势,“虞晋大将军的声威在外,以后和戚古对决迟早得要他统领一方兵马。但他是戴罪之人做不得将军,所以这个将军必须要一个身份比他高的人来做,这样他为帐下副将也不算屈尊。”
    他一口气说完,洛康王才抬了眼,目光中没有他所期冀的紧张或激越,唯有一抹深邃得有些忧郁的清澈,“你若是大人,何不去看看你母亲。”
    “我……”浩南王一时噎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恨恨地转过身去。
    “我已修书李诚让他备战。他的驻军离戚古最近是大铭的一道屏障,戚古如有异动他自有能力抵挡。现在朝廷不宜大张旗鼓调兵遣将,理亏的是我们,不能再授人以柄。”
    “你既已安排好了,为何不亲自告诉挚姐姐?”浩南王转头问道,洛康王的目光却已落在奏折上。
    “你劝我见母妃,你为什么不去香彻宫看看?”
    “那不一样。”洛康王面色平静如水,合上奏折置于桌角,随手又拿起下一封。
    虞挚静静坐在溯月宫里,握着静妃瘦弱的手摩挲着。从午门之变到现在,静妃的病愈发重了,常常昏睡一整天滴水不进,醒来也是徒增伤心。
    然而她还是希望静妃能够醒来。
    “姑姑,求你陪挚儿说说话。”虞挚低头将她的手抵在额上,“不说话也行,只要你醒来看看我,我在这宫里便不会那么害怕。我不害怕,因为有姑姑在啊……”
    她絮絮地恳求着,唯有在静妃面前才能像个无助的孩子那样说出自己的孤独。朝政多么繁忙,她多么疲惫,还是每天都会来在病床前说一会儿话,明知静妃听不见,可她是为了自己说的,说完了心里便舒服些,好像静妃还坐在她对面,手执白棋微笑地听着,让人觉得什么大事都化作一缕清风散了。
    浩南王站在门外,默然从门缝中看着那相依的身影,咬了咬牙关将要推门的手紧紧贴在身侧,转身便走。
    “王爷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迎面撞上来探视的苏玉芍。浩南王也不答话,沉着脸绕过她继续往前。
    “太妃娘娘醒的时候问起过王爷,王爷去看看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苏玉芍快步跟上去,并不打算就此放弃。然而浩南王也没有放慢脚步。
    “太妃是你母亲,这还不够吗?”
    “去看她然后呢?等她问我江潮平会不会死吗?!”浩南王蓦地收住了脚步,转身咄咄逼人地瞪着她。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揣度他心里的痛苦与愤怒,当看到母亲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臣子在百官面前失态,当听到京城里不胫而走的流言蜚语,他不得不将多年来圣人一样冰清玉洁的母亲与水性杨花联系在一起。
    苏玉芍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一怔,继而的叹息中有些无奈,“那是他们的事,难道……”
    “深宫嫔妃和朝中奸佞……”浩南王顿住了,他实在是不齿说出那龌龊的字眼,“真真好一个他们的事,倒是丝毫不需考虑置先皇于何地,置道德礼法于何地。”
    “奸佞?”苏玉芍气极,哑然失笑,“敢问王爷,两江修运河要多少银子?”
    浩南王没料到她忽然这么问,一时皱眉没有答话。
    “江大人实际又上报了多少钱?”苏玉芍扬眉,目光清明透彻,“我一个女人都能算明白的账,怎么王爷就如此糊涂。”
    “难怪他做这份人情,原来是心甘情愿。”浩南王恨声点头,“外面的说法果然没错。”
    “你!”苏玉芍张了张口,却只觉火烧火燎难以言说,望着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句话就这样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太后都可以和洛康王在一起,为何别人就不行。”
    “那不一样!”浩南王低吼一声,苏玉芍猛地颤抖了一下,双目发直。
    “挚姐姐入宫前本就和皇兄两情相悦,他们的感情坚贞不二岂可与朝秦暮楚相提并论。”
    “可后宫中的女人,有几个能得到帝王之爱。”苏玉芍有些出神,生硬地转开头去。
    “所以便另觅新欢琵琶别抱么?女人的道理真是可笑。”浩南王冷笑,“我若是有一分一毫的苟同,当初也不会被流放允州。”
    苏玉芍没有反驳,而是慢慢抬起头望定了他,“那么你觉得我呢。”
    “谁许你们在此放肆。”
    身后冷冷的声音传来,压抑着怒意。
    浩南王转身低头,苏玉芍屈膝行礼,“太后。”
    虞挚目光扫过二人最后落在浩南王身上,“太妃醒了,你要走便走罢,不要再吵了。”
    浩南王低着头沉默行礼,在苏玉芍的注视中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去。虞挚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目光明明是漠然无澜的,却又好似蒙着一层难以言说的哀伤。
    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溯月宫,最远只落到床边的地上。床上静妃面朝里躺着仿佛已睡着,只是微微颤动的肩头泄露了极力压抑的哭泣。
    太安四年春,戚古皇子薨于大铭,戚古国君震怒,挥哀军北上讨伐。边防驻扎的将军李诚坚守尧城闭门不出,敌军久攻不下绕道而行,尧城人马依旧自扫门前雪闭门不出。可怜其他城池驻军不多守卫脆弱,短短半月间戚古军队就如一道利剑出其不意刺入大铭的软肋,势如破竹。
    初夏莺飞时节,迅速蔓延的硝烟给这片大地笼上一层消沉的薄雾,遮蔽了明媚夏光。民间市井玩闹的孩童间有歌谣流传:太安不安,生逢动荡。凤薨于朝,喜事变丧。将军不战,贻笑大方。
    京城王府里,洛康王将手中的手心攥成一团,一向清俊温润的眸中几乎喷出火来,“李诚……”
    信上只有一句话,杀太后,保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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