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绢鸢 阅读至0%

第26章 绢鸢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清晨,京城还没有从睡梦中苏醒,洛康王府的仆人们已经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习惯了侍候王爷早朝,今日他留在府中,大家反倒有些不自在。
    书房里,洛康王正立于案后,提笔专心写字,平素锦衣玉冠的他今日一身白袍,挽起了袖口,超凡出尘。一位访客垂手站在门口,忧虑地看着洛康王。
    “王爷,您今天不去西风大营了?”高大魁梧的将领,在洛康王面前也是毕恭毕敬。
    “不去。”洛康王笔锋一顿,目光落在纸面,“本王的兵权早已上缴,不便再去。”
    将领一怔,不满地高声了起来,“兵是王爷亲手带起来的,有没有虎符大家都跟着王爷,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李诚,不得逾矩。”洛康王于砚中醮墨,宣纸反射阳光,映着他的玉面剑眉,仿佛京城任何一个翩翩佳公子,优雅地消磨晴明的早晨。
    李诚握紧了拳头,这绝不是他追随了三年的洛康王,过去王爷驻守严州,不惮兵营艰苦,常亲自巡视,甚至能叫出一些老兵的名字。大家跟着王爷平叛,虽九死一生,也以此为荣。这次回京皇上赐封了官职,王爷也交接了兵符,可大家依旧把王爷当成说一不二的主人,日日翘首盼望重聚,可王爷这就不要他们了?
    “王爷为一个女人消沉,实在让弟兄们心寒。”李诚早有不满,洛康王在严州一心牵挂的女人,摇身变成皇上的宠妃,他为洛康王不平,却没有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她贪慕富贵,哪里配得上……”
    “住口!”洛康王怒喝了一声,眸中风云卷涌,他将笔掷在案上,沉声警告,“本王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他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让人胆寒。李诚不敢再言语,但也无法遏制心中不快,胸口起伏着,脸色十分难看,“末将不自量力,这就告辞!”说罢一抱拳,转身大步迈出门,差点和来人迎面撞上。
    “侧妃。”李诚脸色铁青,颔首行礼。荆儿握稳了手里的托盘,让到一边,看李诚气冲冲地离去。刚刚她在门口听到王爷的喝斥,不由有些担心,一向温和的洛康王,不知何事让他动怒。
    “王爷请用茶。”她偷眼望了望洛康王,他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她进来,正将笔洗了,重新沾墨。
    “放着吧。”洛康王淡淡地回答,并不抬眼。荆儿不由咬住了唇,默默将茶盏放在桌边。他是她的丈夫,她仰慕的男子,却没有一点夫妻间的温存。
    “王爷,付公公传旨请您进宫一趟。”管家立在门口,欲言又止,终于犹豫地说道,“好像是虞昭容出事了。”
    洛康王闻言不禁抬头,她出事了,为何父皇召他入宫?还特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心中虽疑惑,还是将笔挂在架上,“更衣。”前面是不是刀山火海他不知道,只知道挚儿在宫里,他不能不去。
    管家担忧地搓着手,皇上对洛康王疏远是有目共睹的,加上虞昭容怀孕,正在宫中的风口浪尖上,他更担心会对王爷不利。如今皇上突然传召,事情愈发蹊跷,恐怕担心要成真了,“王爷,要不要叫李将军回来。”非常时期他顾不得别的了,有李诚在外接应,可确保王爷安全。
    “不必。”洛康王斩钉截铁地否定,匆匆走了出去。荆儿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泛上苦涩。她曾自喜地认为,他定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一夜,怎么会娶她这个平凡的采药女。
    可她错了,她就站在他身边,依旧无法映入他的眼里,虞昭容远在皇宫,却早已住进他的心里。
    皇宫高墙下,宫人抬着一架梨花辇快步前行。虞挚坐在辇上,娥眉微蹙,微微前倾的身体泄露了她的焦急。听东临说,盛宣公主在灼华园玩,被皇上下朝碰见,不知怎的龙颜大怒,还把洛康王传到永安宫,在外面已跪了半个时辰,如今皇上竟召她过去,不知为了什么。
    远远地可见永安宫巍峨的楼宇,还有洛康王的背影。他跪在那里,跪在烈日炙烤的青石砖上,四周空空荡荡,无比寂寥。
    付如海抱着拂尘候在外面,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王公大臣被罚跪的他见多了,然而洛康王一直是皇上最得意的儿子,也在宫外跪着,而且一跪就是半个时辰,让他这个旁观者都觉隐隐的压迫与紧张。皇上是真的动怒了。
    “娘娘,皇上在里面等您呢。”看到虞挚来了,付如海忙迎上。
    洛康王的眸光微微一抬,继而又落在地上,一动不动。虞挚脚步一顿,和他近在咫尺,却口不能言。默然走过,长风纷飞了她的衣袂,在他低垂的眸中跃动如火焰,映着他冷峻的脸,没有温度。
    虞挚稳了稳心神,走进永安宫,“臣妾拜见皇上。”跪倒行礼,让自己语气如常。
    皇上放下批阅奏折的笔,抬头见到她,摆了摆手,“到朕这里来。”
    虞挚见他面带笑意,好像丝毫不以洛康王为意,不知是该放心还是担心。
    “皇上早朝累了么?臣妾命人煨了雪梨羹,皇上什么时候去呢?”虞挚起身走过去,温婉含笑,如一个贤惠的妻子。
    皇上揽过她的腰,抱坐于膝头,“后宫佳丽三千,不及挚儿体贴朕。”他眼底透露一抹疲色,沉静地看着她。
    “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况且臣妾愚笨不及各位姐姐,承蒙皇上厚爱罢了。”虞挚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当今皇上十七岁登基,在位二十四年,文治武功皆有建树。后宫的女人是聪明的,而皇上更聪明。这双能看透文武百官的眼睛,此时正在看着她。
    虞挚的眼睛澄澈如水。
    皇上一笑,命付如海,“让洛康王进来。”虞挚心跳一顿,下意识想要起身,这样亲昵于礼不合,况且,她绝不愿意洛康王看见这一幕。然而皇上仿佛并不在意,手臂一紧,依旧抱着她。
    门一开,洛康王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倾泻而入阳光,却依旧散发隐隐寒意。目光扫过殿上,规矩地落在地下,撩袍跪倒,“儿臣拜见父皇。”
    看着他在殿下参拜,虞挚坐在那里,每一刻都是煎熬。他终于在她面前屈膝,终于死心了吧?她已怀有皇上的孩子,如今连把他放在心里,都成了罪恶,他还有什么理由坚持呢?
    她垂下眼帘,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恨腹中的生命。静默中余光瞥过,虞挚忽然身体一僵,龙案上放着一只绢鸢,做工精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那一刻,心底轰地一声,仿佛什么塌陷了,落入无底深渊,她什么都明白了。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过往的甜蜜撕裂地疼痛着,原来如此。
    “朕今早下了朝,碰见盛宣在放风筝。”皇上不疾不徐地说着,似是闲聊家常,不过与家常不同的是,洛康王还跪在地上,没有平身。风筝,果然是祸起绢鸢,虞挚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那是一只绢做的鸢,绢纱依然鲜艳如昨,鸢鸟栩栩如生,羽翼上提着一句诗:
    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
    诗旁落款,挚爱。洛康王的字迹。
    那是凌山脚下的冰蚕丝织就而成,他千里迢迢带回京城,赶在立春之时送她。窗下她研磨,他提笔写下那句诗,“凌山夜里多雾,常年不见明月,那时我便分外想这句诗。”他转头看着她,“如有月光可以寄情,我也不用饱受思念之苦。”
    说着醮墨,落上挚爱两字。
    两人在城楼上将风筝放飞,剪断了线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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