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怕 阅读至0%

第58章 我怕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刑部的大牢常年不见阳光,所以常年潮湿,凸凹不平的石板上张着黑绿的青苔,墙角的积水边隐约可见蛆虫蠕动。不知名的角落里响着单调的滴水声,日复一日,是牢里唯一的声音。
    如今这声音对虞晋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它象征着时间的流逝,代表这是人世而非地狱,提醒着他还活着。否则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真的会将人逼疯,他数水滴,数呼吸,数铺上的稻草,才得以维持理智的清醒。而他才刚刚被关进来五天而已。
    吱呀一声,远处传来牢门转动的声音,虞晋被吸引得抬起头,这在他耳中犹如天籁。
    脚步声响起,狱卒带着两个人沿着崎岖的石路走了过来。虞晋低下头,不会是来看他的。他清楚自己的罪名,刑部是决不允许有人进来探监的。
    三个人恰恰在他的牢门前停下。虞晋不由又抬起头,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江潮平和红萼竟来了!
    “大人,若不是您曾妙手回春救了小的一命,小的有几个脑袋也不敢带您进来。你们有话快点说,这可是杀头的罪名。”狱卒声音压得极低,边说边四处望着,生怕有人过来。刑部是出了名的铁衙门,任你多高的官爵也休想过狱卒这关,任你多少的财富也休想进来或出去。只是这个狱卒欠着江潮平的救命之恩,加上红萼带来的金银财宝的确让人心动,他这才冒着天大的危险让他们进来。
    “多谢。”江潮平答得简练,他没有时间能够浪费。虞晋摇摇晃晃地跑到铁栏前,看到好友如见到亲人,铮铮男儿都不禁泪满眼眶,“你们怎么来了,爹和妹妹都好么?”
    “他们暂时没事。”江潮平面上一贯的沉静,目光扫过虞晋囚衣上的血迹,“你已被提审了?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已在酒楼醉了三天三夜,早上碰见了雁翎侯世子,他出言不逊,我想教训教训他,谁知下手太重将他打死了。”
    “他说了什么?”江潮平目光灼灼,不放过一个细节。
    虞晋知道这一问不可避免,然而真的被问起,他还是怒意上涌,眸子变得血红,“他笑我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问我素鸾,素鸾躺在别人床上,我是否要喝酒庆祝。”寂静的牢房里,他的声音颤抖着,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无论谁都不能碰触,雁翎侯世子因此而死,他也因此入狱。然而此时他不得不再次面对,亲手将自己的尊严击得粉碎,这痛让他面目扭曲。
    红萼落下泪来。
    江潮平却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痛恨。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娘娘和侯爷正在全力救你,你记住,万万不可认罪。”
    “是我连累了他们。”虞晋追悔莫及,想起父亲和妹妹可能忍受的委屈,他如百爪挠心又无能为力,“尤其是挚儿,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告诉她,我愿意一命偿一命,她莫要再为我奔忙……”
    “你这是什么话。”江潮平皱起眉头,再也听不下去,“你以为娘娘只是救你?她在救虞家。虞氏只有你一个男人,你死了以后谁来继承爵位,庇佑虞氏。”
    虞晋怔忪地听着,心里渐渐恍然,连江潮平这个外人都通晓的事理,他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过去他只是富贵逍遥的侯爷世子,以为一帆风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直到今日身陷囹圄,才感到生命的脆弱渺小,才感到自己肩头的担子如此之重。
    “世子千万要保重啊。”一边的红萼哭出声来,扑上前死死拉住虞晋的手,好像自己面临的是生离死别,情绪失去了控制。
    虞挚只觉掌心一凉,一个小瓶已递到他手里。他不由抬眼看这个泪人儿一般的宫女,“是你?”他想起她是妹妹身边的宫人,平时总是红着脸低着头,那样胆小的女子怎么也敢到牢里来。
    红萼边哭边去抓虞晋的手,一会儿已递了几个小瓶给他。江潮平余光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狱卒,借着红萼的哭声掩护低声对虞晋道,“这是创伤药,你收好。”
    虞晋伸出手,抹去红萼颊边的泪水,望着她沉声说道,“好,你放心。”他这话亦是对江潮平所说,要他转达给父亲和妹妹。红萼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闪,只觉他温暖的指腹滑过面上,让她心头一震颤栗。她依旧抽泣着,两分伪装,三分伤心,还有五分是卑微而甜蜜的泪水。
    傍晚,江潮平来到香彻宫请平安脉,红萼引他进来,她脸上已扑过了脂粉,只是双眼依旧肿着。
    如织将床头幔帐挽起,虞挚虚弱地躺在床上,她自幼娇生惯养身体柔弱,若不是被宫人及时抬回来,两条腿就保不住了。可是就算失去两条腿,她也还是无法打动皇上。江潮平坐在玉墩上,伸手搭上虞挚的脉。
    “你们都下去吧。”虞挚吩咐道,江潮平眼也未抬,十分专心。侍立的宫人悄然退下,虞挚将手收了回去。
    “世子一案,有两个疑点。”灯光在江潮平脸上跳跃着,越发衬托出他的沉静,想必红萼已将经过告诉虞挚,他自不必多说,“一是雁翎侯世子如何会知道宫大小姐和世子的关系。其二是,雁翎侯世子也是习武之人,世子连醉三天之后竟还能将他打死,而且光天化日无人解劝。”
    昏暗的光线下,他眸光明亮地望着虞挚,他知道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总会有所收获为虞晋减刑。
    虞挚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听见也并不为哥哥高兴似的,“江御医可否有,让皇上能够宠幸我的方子。”
    她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一如她空洞的眼神。江潮平怔住,他万万没想到虞挚答非所问,更没想到虞挚会提出这个要求。她的口气里分明没有一丝生机,好像只是在谈一笔出卖自己的生意,毫不犹豫。
    他却不能不犹豫,“只要追查下去,总有一天……”
    “雁翎侯步步紧逼,哥哥的命还能保留几天,你我都清楚。”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即使,即使成功了,也不能保证救出世子。”江潮平眉头微微皱起,以往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可是今天,他毫不让步。
    “可是不这样就更加没有希望。”虞挚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好像在无声地质问,他是否有更好的法子,“况且我在这宫里一天,就要千方百计得到皇上的宠爱,不为了哥哥也要如此的。”
    “不。”江潮平厉声拒绝,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情绪,做出最后的警告,“一旦被发现了,就是死罪。”
    虞挚虚弱地笑了,笑得苍然而讽刺,“到了今天这一步,我还怕死么?”
    而后是久久的沉默。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虞挚虚弱的喘息着,眉目却无比平静,江潮平面上没有波动,心中却早已一片狼藉。
    “我怕。”灯花砰地爆裂,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事关生死,我怕。”
    虞挚眸中的最后一点光华也归于寂灭,她点了点头,“我曾答应了一个人,决不会勉强你。”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况且,我欠你的已太多了。”
    夜幕降临,宫人们点亮檐下的灯笼,江潮平从香彻宫中走出。他看着黑暗中一盏盏灯火,好像往生路上的指示,让人跌跌撞撞前行,在到达目的之前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然而还是有人执着地往前走,因为这本就是身不由已的事。
    “江御医。”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难听又刺耳,好像被烧焦的朽木吱呀作响,根本不似人声。
    他转身,只见墙下站着一个老宫女,一只眼睛已经坏掉,嘴角歪斜,任谁都要吓一跳,他却只是淡淡地开口,“你是谁。”
    “我姓乌,宫里认得我的人叫我乌嬷嬷。”乌嬷嬷斜眼笑着,纵使她的脸已经毁了,她从容的气度却还是与众不同,“我想虞昭容一定向江御医要药了,江御医却一定是不肯答应,所以等在这里,做一回说客。”
    “我已做了决定,不劳你费心了。”江潮平不愿逗留,迈步便走。
    “江御医怕了?”乌嬷嬷在他身后不慌不忙地问道,任她如何说,自然得不到江潮平的回答,他本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你怕皇上再次宠幸虞昭容。你不敢承认自己是在嫉妒,见不得别的男人碰她。”
    “你怕她以身犯险,你只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却不管她自己想要什么,这是自私。”
    “你怕她受委屈,可她若不吃些苦头在这宫里如何存活,难道靠你一个小小的御医不成?”
    “你怕!你不敢正视自己的心,不敢面对现实,你本就是个懦弱的人……”
    江潮平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像是逃离,后来又越来越慢,每一步都似有千百斤重,好像踩在他自己心头一样。
    ------题外话------
    这个礼拜应该可以保持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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