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杀人 阅读至0%

第126章 杀人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瀚景王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乌嬷嬷眼睛转了转,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最后竟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
    虞挚略一思忖,眼下对她来说再没别的法子,但是瀚景王和乌嬷嬷是否会狼狈为奸,她似乎并没有信心,“听上去也算公平,但我既然不信她,又如何能够信你呢?”
    “这一点你放心。”乌嬷嬷反而先开了口,“他手臂上的伤,便是为了救那个小孽种所致。父子连心,他总不会害自己的儿子。”
    瀚景王双唇紧闭显得有些疲惫,不知是再无别话可说,还是对这份亲情觉得难以启齿。虞挚目光扫过他,最后定格在乌嬷嬷那张丑陋骇人的脸上,她的表情兴奋得几乎变形,对即将到来的杀戮抑制不住地期许。
    “你如此赞成,反倒让我担心。等到他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之后,你自食其言杀了晃儿,他又能如何。只怕到那时,晃儿无可挽回,而他最好的选择依旧是杀了我这个死对头。”虞挚眼神淡漠,却看得清楚。这一盘棋关系重大,她必须将所有的可能考虑周全。乌嬷嬷脸上变色,她心里的确有这样的闪念,然而也只是苗头刚起,虞挚便思索得如此详尽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虞挚转向瀚景王,“香彻宫的人还守在外面,如若出了什么变故,你要想想如何对皇上交代。”
    她的话听来平白无故,瀚景王却听懂了其中的威胁,迫于压力为了自保,他不得不与乌嬷嬷划清界限,“所以你莫要自作聪明,一旦晃儿死了,我反而不能痛快地杀了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字句说得缓慢却有条不紊,“他们母子若都死在观澜宫,我恐怕一出这宫门,便要被押入大理寺受审了。到时我说什么都无法洗脱嫌疑,虞晋虎视眈眈,也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刚刚一直沉默,但亦飞快地想到了种种可能,时刻不忘为自己寻找退路,“所以,要么我带着十二皇子出去,也好为自身开脱。要么,我让虞昭容活。”他瞥了一眼虞挚,嘴角极其微妙地挑了挑,“有了白露庵那段秘密,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若害她,她走投无路难保不会说出一切,与我同归于尽。而她活着,自然也要想方设法保我的性命。对付虞家,还有谁比姓虞的更合适呢。”
    乌嬷嬷略怔了怔,不由哑然失笑,“你们都欲置对方于死地,没想到如今却休戚相关。这真是天大的玩笑,真是可笑至极!”
    虞挚扭过头去,似乎对这进退维谷的境地懊恼不已,又报复似的嘲弄道,“你竟连这一点都想不透么?侯府刺客一案轰动京城,最后瀚景王却没有死,你以为区区一个宫素鸾便让我束手无策了么。”她恨恨地望了瀚景王一眼,“我也只是怕狗急跳墙罢了。”
    乌嬷嬷对这番讽刺并不恼怒,反而笑得愈发畅快,“也好!今日我便破了这均衡之势,免得你们一辈子不得安生。”
    虞挚目光飞快地扫过瀚景王的脸,蓦地垂下眼帘。她的心里已不知是什么滋味,然而此刻无暇多想,晃儿还生死未卜。她褰起裙摆,迈步走了过去。不知是恐惧还是凛然,她瘦弱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好像下定决心要看清楚死亡的模样,纵使会血溅三尺也毫不退缩。
    瀚景王举起匕首,架在她的项上。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继而颈间一凉,他的手臂很沉,好像唯有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肩头才得以站立,一只手亦冷得如寒霜铁刃。
    白皙的皮肤下,她的心跳剧烈地脉动,即使到了生命最后一刻,那份顽强也喧嚣着燃烧着,愈危险,便愈强硬,愈要以一个强悍的姿态与八方神魔抗衡。
    “她的命已在我手中,你可放心地走过来了。”瀚景王的匕首稳稳往里一推,虞挚便觉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
    乌嬷嬷看得清楚,嘴角难以自已地泛起一抹笑意。她往前迈出一步,郑重而又激动不已,仿佛万里朝圣的信徒,已将毕生的心血都注入到这跋涉当中,最后的短短几步凝聚了太多悲欢,竟仿佛比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更加漫长沉重。
    不管多长的路,都有走完的一天。乌嬷嬷站在瀚景王面前,七尺开外的地方,一时间沉浸在无法言说的辛酸苦涩中,张口忘言。然而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你可以动手了吧。”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一具麻木风干的骷髅,唯有刺目的鲜血才能让她兴奋、找到久违的心跳。
    虞挚胸中一阵剧烈过后,呼吸反而逐渐缓慢下来,袖中紧握的双手亦随之松开。头脑中的矛盾挣扎刹然消散,一片澄空,这一刻,生死已真正地交付出去再不由她。命运的如歌行板缓慢吱呀,赌局已经开始,她的输赢,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他的手依旧冰凉,沁透肌理,渗入骨髓。然而刚才还引而不发的颤抖却越来越明显,指尖因用力发青,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握不住那匕首。
    不知过了多久,长到让人恍惚觉得自己已化作顽石,又短到一呼一吸尚未结束。她听到身后的他一声轻叹,如晚风般微凉,“可惜,我已没有力气杀她。”
    他的话太过轻飘,以至乌嬷嬷怔愣原地,如同五雷轰顶元神出窍。虞挚心中不知有什么重重地落下,压得她整个魂魄都塌陷下去,浑浑噩噩之中,只听匕首铿然落地的声音,他的手臂也随之僵硬地垂下,呼吸一瞬间不复沉稳,带着从五脏六腑之中释放出的剧烈颤抖。
    他早已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转过头,看不清他的面目,却只觉他颀长的身形分外单薄,恍如这秋末残留的叶子。
    不知何时,眼前已一片模糊,虞挚下意识地一揉,手背上冰凉的满是泪水。
    晃儿!电光石火间她猛然记起,乌嬷嬷还在身后,还会伤害晃儿!
    虞挚蓦地回身,乌嬷嬷旋即便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往回跑。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便被她硬生生地收住了,好像面前陡然矗立着一堵无形的墙,任她如何都闯不过。虞挚也定睛一看,一颗心不由狂跳了起来。
    是莲妃,莲妃不知何时踱了过去,此刻就站在乌嬷嬷与晃儿之间。刚刚他们太过专注,竟没有留意她的身影。
    “你又要干什么?!”乌嬷嬷后背微微弓起,怒火燃烧到极致,几乎要将她自己焚毁。
    莲妃云淡风轻地一笑,好像丝毫不知道眼下的情势有多么紧迫,“我虽不想她活着,但更不想让你得意猖狂。”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慵懒,仿佛一只抓到老鼠的猫,肆意地玩弄取乐。面前千钧一发的生死相搏,皇室错综复杂的势力争斗,在她说来,分明成了一场聊以取乐的游戏。
    她要势均力敌,要每个人感到煎熬,要这个灾难持续下去,无穷无尽地折磨。
    “你没疯,你果然没疯。”乌嬷嬷气极,不禁露出怨毒之色,褶皱枯瘦的脸颤抖着,牙齿也不由自主咯咯作响,让人直觉她分明是一具被掩埋已久的干尸。
    “那你就去死吧!”她喉咙中含糊不清地发出嘶哑的吼叫,操起尖刀猛地向莲妃扑了过去。
    “不!”
    虞挚想也不想,奋不顾身地冲上前,乌嬷嬷狂躁发疯,她却比乌嬷嬷还要疯狂,不要命似的将她拦腰拖住。她平时虽然柔弱,此刻却爆发出无比惊人的力量,撞得乌嬷嬷一个踉跄跌倒,匕首落在地上。
    “哈哈哈!”莲妃发出一阵淋漓快意的娇笑,拍手看着。
    虞挚一翻身爬起来,握起拳头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她出身金贵一路显赫,宫中争斗向来杀人于无形,她从来不曾如此激烈地出手打人。今时今刻,她心里只有晃儿,她不吝也不怕用双手扼断她的脖子、砸碎她的骨头!晃儿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心肝性命,任何人也休想靠近一步!休想伤他分毫!
    鲜血从乌嬷嬷嘴角流了出来,半颗就要脱落的牙齿挂在唇边,使她的面目愈发狰狞。厮打中她猛地扯住虞挚的头发掴了下去,她的手粗糙如柴,瘦骨嶙峋的打在虞挚脸上,将她震得口中一股腥甜上涌。乌嬷嬷出手如电,狠狠地去掐她的脖子,虞挚被压到在地的同时也抓住了项间的一根手指。她憋着一口气扣住了死命掰翘,不知挣扎了多久,耳中的嘈杂声都逐渐远去,朦胧间只听咔吧一声,手下的阻碍一轻,乌嬷嬷的手指竟然这样被她掰断了。
    突兀地、软塌塌地连着一层皮。虞挚只觉头顶一凉,胃中抑制不住地翻涌。
    乌嬷嬷却不知痛似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地松劲。她凶狠而得意地笑着,因为牟足了力气无法说话,一张脸憋得肿胀。虞挚紧咬牙关,她绝不能死,否则晃儿也会没命。杀!她要杀了这个魔鬼,要杀了她!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即刻膨胀成一股无比疯狂的劲头,她放弃了反抗,伸手去摸乌嬷嬷刚刚掉落的匕首,就在她们身边,厮打的时候她看见了,只是印象模糊。
    粗糙的土地尖锐的沙石划过她的掌心,眼前的人影碎成恍惚的斑点,一切感觉都如此清晰缓慢。生命柔若游丝,正一圈圈地剥离而去,她青白的手指如因干涸而翻腾的鱼尾,绝望地坚持着,势必要耗尽最后一丝力量。
    下一刻,她触到了不同于沙石的、坚硬的纹络。
    仿佛藤蔓找到大树,野兽闻到血腥,五指蓦地并拢紧紧握住了刀柄。寒光划过,她不知自己的气力是否足够杀死一个活人,唯有拼尽全身的力量猛然刺下。
    噗地一声,几不可闻,然而一切又骤然停止。
    虞挚死死地握着刀,掌心已被柄上的纹络割破,她依旧顽固地不肯松开。一双空洞的眼中逐渐聚拢了光亮,看到乌嬷嬷定格在那里的面容,她才确定一切不是做梦。钢刃那般坚硬锋利,相比之下,生命脆弱如一滩烂泥。
    乌嬷嬷的双手颤抖起来,不甘心地用力掐下,却再也无法伤害虞挚的性命。虞挚撑地起身,这才看清了乌嬷嬷腹部以下正渗出一片暗红,浸湿了衣摆依旧在蔓延。她急促地喘息着,神智回归到躯壳之中,心中野兽般的凶狠顷刻衰弱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就在刚刚,她杀了人。
    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到乌嬷嬷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那一只灰败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后。
    虞挚心中忽然隐约明白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回头。回到一半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动弹。她看见一把匕首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就是乌嬷嬷跌落的那一把。
    那么她手中握着的……
    “你竟然杀我,你竟然让她杀我。”乌嬷嬷嘶哑的声音响起,淬着无穷无尽的凄凉怨恨。
    “因为我无法杀你,”瀚景王半边身体支撑着跪在地上,唇角微微一动,“母亲。”
    虞挚只觉晴空中一道霹雳灭顶,震得她手蓦地一松,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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