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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有情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回到香彻宫已经入更,江潮平候在厅里等着请每日的平安脉。虞挚进来见到他,脸上的疲倦之色不由隐去,摆摆手命人退下。
    陈泉如织等人低头出去,江潮平余光瞥过走在最后的如寄,她已尽量让自己隐没在灯光找不见的阴影里,可宽大的裙摆还是掩不住她步伐的僵硬。这样的姿势一定是在冰冷的环境中长期劳作导致的。
    他没有言语,只是转过头来将手搭在虞挚脉上。
    “她的腿能治么?”虞挚已看见他的目光。
    江潮平点了点头,“无论什么病,仔细调理总会有所好转。”
    在他诊脉的时候,虞挚抬眸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轻声问道,“那么皇上的病呢?”他们给皇上服用汤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虞挚承宠的次数不少,却还是没有消息,这让她不能不担心。
    江潮平撤了手,目光倏地扫过她,犹豫了片刻。他不愿让她失望,但还是必须说出事实,“希望渺茫,娘娘要早作打算。”他清冽的眸底是一丝青色的倦色,这种病并不难诊断,这些日子他已遍查医书,想要找出一丝一毫其他的可能,然而还是无能为力,“皇上年轻时便妃嫔众多,子嗣不多。如今皇上已年过不惑,恐怕就更难……”他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虞挚皱起了眉头,在她心中斟酌事情犹豫不决的时候,总是会皱眉。
    “本宫已有准备。”虞挚低低地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江潮平垂下眼眸,波澜不惊。也许他已猜到虞挚的心思,然而他不说破,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她不讲他就决不会问。
    “劳你给如寄开个方子吧。”虞挚打破了沉默,倦然地靠在榻上。江潮平起身离座,走到桌前提笔展纸,略一沉吟便写了起来。
    他写完撂笔,等待墨迹晾干,抬头见虞挚正在发呆,幽暗的灯光黯淡了她眸中的凌厉,平添了几许别的情愫,他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因为实在太过复杂。就好像,好像一个大雾中迷路的人,迷茫、犹疑、惶恐,明明选了一个方向想要迈出步子,却又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不敢跟随自己的心。
    她就这样被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他拿着方子走过去,才看清让她怔忪出神的,是她掌心那颗墨绿色的玉珠。
    那是一颗普通的珠子,中间还留着穿线的小孔。那又是极不普通的珠子,因为它是在静妃生辰宴上找到的,曾在华修媛的剑下救过虞挚一命,虞挚派人多方查访,却只知道玉的名字叫云巅。
    “娘娘找到了玉的主人?”江潮平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波澜,若是旁的事他绝不会过问,不过这件事和这个人,同样是他心中最大的谜团。珠子的主人神秘而谨慎,在千钧一发之际随手拈起的暗器大有学问,既不是宫中定制的东西,也不是特别之物。宴席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珠子的主人。
    “找到了,也没找到。”虞挚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手中幽幽闪光的绿珠,昏暗中那仿佛野狼的眼睛,森然地注视着她,然而她并不怕,只是觉得疲惫。江潮平目光一顿,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你亲眼看到了一件事,但却无法用情理去解释它,你会选择相信还是否认?”虞挚喃喃地问道。做决断的时候她很少问别人的意思,今天却开了口,江潮平知道她内心一定已迷茫至极。
    “无法用情理解释,也许是因为遗漏了极重要的一环。”他斟酌着答道。
    虞挚不由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将所有的线索再次过滤,实际上她早已烂熟于心,“云巅玉早年本是极贵重的,达官贵人争相收藏以拥有此玉为傲,但后来传闻这玉性情乖戾,有克主的危险,它便一下子由宠儿变为废物,有价无市,近几年更是绝了迹。以一个千金小姐对珠宝的品味,绝不会买这么不入流的东西。”
    “可能是别人送给她的,有重要的意义。”江潮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虞挚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与她有联系、又坐在生辰宴中的人,便是我们要找的人。”虞挚睁开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惊喜之色,她推理了无数次,最后还是一样走入了迷宫。因为这样的人除了虞晋,就只有瀚景王了。
    当然不是哥哥。
    江潮平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然而这人又是一个绝不可能出手帮娘娘的人。”
    虞挚沉默不语。眼前出浮现出瀚景王难以捉摸的笑容,好像漂浮在水上的魅影挥之不去,让她无所适从。
    他是莲妃的儿子,皇位的竞争者,她的对头。
    他曾在她落破时落井下石,将她逼入绝境。
    他也曾三番两次救她,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
    他似乎不想被她发现,但又为何让宫素鸾明目张胆地带着珠环赴宴。
    “在后宫中,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见光的只是冰山一角。”江潮平适时开口,他无法帮她解开谜团,唯有尽力提出一些可能供她参考,“尤其是情之一字,更是无法用常理推断的。”
    他的话说完,虞挚已蓦地合了手,珠子的幽光霎然消散之前,映出她脸上一丝讽刺的笑意,“后宫也有情么?”她相信利益、权势,相信一切能摆布局势操纵人心的东西,却已太久没有用“情”来支配自己的行为了。
    “有。”江潮平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怜惜而笃定,“别失去信心。”
    虞挚默然了片刻,微微一笑,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出自真心也好,总之她暂时放下了烦恼,像往常一样拿起桌上的茶递过,“请。”
    京城的夜色就好像不安睡的孩子,永远不宁静。在高墙后的角落里,总是有窃窃的私语声,不眠人乘着夜色的掩护四处奔波,不知哪句话便决定了风云变幻。
    三更天过,虞晋还坐在相府的书房里。
    灯座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烛泪,宫相的面上还没有一丝倦怠,他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此时眸中却闪着激越的光,如昼伏夜出的捕猎的动物。
    “常氏多行不义,老夫自然是站在虞昭容这边。”他说得十分坚决,主动提了出来,“如今朝中后位空缺,不是长久之计,老夫早就有心建议皇上立后,虞昭容德才兼备,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宫相厚爱,小侄为妹妹多谢了。不过虞昭容尚没有子嗣,无论资历还是功劳,都比不过莲妃娘娘。”虞晋拨弄着杯中的清茶,慢悠悠地并不急着喝,也不打算喝,事实上茶早就凉了,他不过像是抓到猎物的豹子,并不急着吃,而是要先消遣一会儿。
    宫相微微一怔,“哦?世子这么想?”
    虞晋在虚空里一抱拳,“莲妃娘娘是立后最好的人选,为了大铭的社稷,在下不会偏私。”
    宫相不由端起茶盏,借着喝茶的当儿目光扫过虞晋,唯见他一脸诚恳。他饮罢凉透的茶,面上便已退去了震惊之色,慢慢把玩着手中的玉核桃,“老夫为官多年,置下了的所有财产都交给一个手下打理,维持相府开支。世子可知老夫为何信任他?”
    虞晋眉峰微微一挑,颔首道,“在下愿闻其详。”
    “因为他从不做不知底细的买卖。”宫相仰头而笑,“这样做虽然会错过一些不错的机会,但绝不会失手。他做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攒下了一座宅院。”
    虞晋抚掌,“相爷慧眼识人,在下受教匪浅啊。”他说得言辞恳切,好像根本没有听出宫相的话外之音,然而又不卑不亢,似乎对他的提点无动于衷,“在下在充州修造运河,有一点小小的心得,不知相爷可愿指点一二?”
    宫相一抬手,“请。”
    “在下想在两个得力的督工之中选一个总监工,便交给他们一项炸山的工程,谁完成得好,谁便走马上任。这两个人呢,一个立刻着手策划,另一个告病回了家。”虞晋慢条斯理地说着,宫相若不是知道他话里定有玄机,还真以为这位世子是专程来讲故事的。他心里认为最后总监工肯定是积极的那个人,然而又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便索性笑吟吟听着,不发评论。
    “最后,告病回家的那个做了总监工。”虞晋解开谜底,果不其然。
    “为何?”宫相忍不住了,他活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告病回家的人还能完成任务。
    虞晋嘴角翘起,“因为死人做不了监工。炸山这么危险的工程,时常会出人命的。”他说得轻松而简单,“有时占得先机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反而给别人做垫脚石。”
    宫相看着虞晋明朗的眸子,仿佛漆黑浩瀚的海洋,无情冷酷把一切吞得骨头都不剩。不知自己是不是老了,脊背竟然升起隐隐的寒意,他嘴里敷衍地说着,“以退为进,此人定成大器。”可心中却有些被击败的闷堵。自己几十年的修行,似乎镇不住这个本该无知浅薄的年轻人。
    虞晋却不改谦卑,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相爷说得是。家父常提点我兄妹,说宫大人忠肝沥胆,是百年难得的社稷之臣,虞晋心里敬佩不已,早就想到门下讨教,昭容娘娘更是感念大人的苦心。”
    宫相心里舒畅了些许,面上更是顺水推舟,将这一喜表现得淋漓尽致,“娘娘如今已是皇上的贤内助,后宫已无人能匹。观澜宫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娘娘成为皇后只是早晚的事。”他望了虞晋一眼,再不似先前轻视,小心翼翼地说到正题,“素鸾的婚事,老夫一直觉得愧对世子和娘娘,被莲妃母子诡计多端占了先机,老夫也是有苦难言啊。”
    虞晋豁达一笑,好像笑他为不值一提的小事挂怀,“大人不必担心,就算没有婚事,我们也一样亲近大人。况且我们相信大人有真知灼见,不会为裙带关系左右。”
    “那是自然。他们合谋抢走了素鸾,但老夫岂能就犯。”宫相连连点头,又无限唏嘘,“只可怜素鸾,她对世子绝无二心。”
    虞晋目光略垂了垂,笑意不减,“大人的心意,在下清楚,娘娘也清楚。”
    宫相沉吟了片刻,目光微转,下定了决心,“老夫还有一女青鸾,只是年纪尚小,世子若不嫌弃,老夫愿与虞氏下婚约,待她成年后过门。”
    宫府的二小姐青鸾,年方九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甜梦中的她想不到父亲已经在商量她的婚事。
    “在下受宠若惊,岂有不从之理?明日在下便将生辰八字送到府上。”虞晋嘴角的笑意更深,说着便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倒叩头,“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宫相忙起来扶他,得意地看着收到膝下的虞侯世子,捋须朗声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啊!老夫明日上朝便向皇上提立后之事,保举莲妃做第一个炸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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