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打架 阅读至0%

第145章 打架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北雁南飞,在天空中留下一行背井离乡的落寞剪影,尽头晚霞燃烧殆尽的时候,星起月升。瀚州滨水,纵使在深秋,夜色里也有些湿凉。
    绡帐里却温暖如春,外头桌上红烛明亮,腾腾地照耀着一地衣衫狼藉。玉手轻轻挑开幔帐,一个女子悄然从床上下地,云鬓松散芙面含春,回头试探着低唤一声,“王爷?”
    应答的只有熟睡中均匀的呼吸。女子弯腰拾起绣鞋,捡起水粉的纱罗罩衣,蹑足往门口走去,生怕吵醒了身后的人。到桌边时脚下一凉似是踩着水渍,低头看去才发现是玉壶倾倒,壶嘴里还滴滴答答地流着昨夜残酒。
    小心绕过,推开一道细细的门缝闪身溜了出去。
    门外没有仆人伺候,刚入夜正是欢情浓的时候,下人们都避而远之,非传唤从不入内。女子穿好鞋,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回自己的别院,而是四下望了望,径自往东厢的书房走去。
    书房也尚未掌灯,其实这里已很久没人来过了。人人都知道瀚景王风流不羁,离了京城的管辖就仿佛鸟儿出笼,纵情声色还来不及,哪里得闲去管什么政事。
    推开门,吱呀一声刚响起便停了手,小心翼翼地侧身进入,不留一点痕迹。虞将军吩咐务必要找到遗诏,拿走遗诏瀚景王便再没有可以威胁虞氏的东西,到时将军便可以一举铲除这颗毒瘤。今晚天时地利,机不可失。在定波侯府养的暗卫中,她自认是相当出色的,前面派来的几个人有去无回,无非是太急躁冒进。而她潜在瀚州已快三个月了,终于寻得机会进入王府,此番就算拿不到遗诏,也得找到线索供日后从长计议。
    利落地从桌案后的百宝阁翻起,曲起手指轻敲,侧耳细听有没有暗层。一片静寂中,唯有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敲到什么似有异动,忙屏息凝神,入耳的却是一声轻笑。
    “果然是虞家的。”
    心中大愕,脱罪的借口在脑中百转千回,转身便楚楚可怜地开口解释,“王……”
    只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低头看着深入腹部的长剑,不敢相信地就这样失去了所有退路,伶牙俐齿派不上用场,满身的功夫却连拼死一战的机会都没。从小进入侯府成为暗人,这些年身经百战,危急的时候不是没有,却都不比现在令人绝望……
    他披着沾满酒渍的外袍,没有衣带束缚衣襟大开,结实精壮的胸膛袒露在外,昨夜抱着她时还那般火热,如今却隔了冰凉。
    蓦地抽出长剑,毫不留情。鲜血从腹部的窟窿喷涌而出,女子膝头一软跪在地上。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一半是因为死亡逼近的剧痛与寒冷,一半是因为眼前人云淡风轻的旁观与微笑。
    “来一个,本王杀一个。”
    嘴角牵动时唇上闪过润泽的光,漂亮的眸子也随之弯起,如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冰雪,给人温暖的错觉。
    “你、你怎么知道……”女子跪在血泊中,不得不以一种匍匐的姿态仰视。她不甘心,她自认已将一切做得聪明,自认意乱情迷时彼此都那么热切,他怎可能没有丝毫动心?
    漆黑的目光居高临下,若不是其中一点光亮在闪烁,早已和门外旷远的夜幕溶为一体。良久,久到她眼帘沉沉地将要合上,以为自己此生再也等不到回答。
    “本王睡觉也会睁一只眼。”
    生命跌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他模糊的背影,宽大袍袖被风吹起,长发纷然垂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迈出槛外,那一瞬竟恍如被天宫贬黜凡间的谪仙。
    瑶池宴饮独缺这一位,只怕天上人间都会失色。
    “早闻香彻宫修得匠心独运,今日一见,倒真似是幻境仙地。”
    大红灯笼悬挂的高檐下,洛康王妃明楚皙款款走来,抬头望着夜幕下冷屏山连绵起伏的轮廓,伸手拉起身边粉雕玉琢般的男童,“晏儿过来,要去见父王了。”
    “父王为什么会在这里?”晏儿眨着大眼睛撅起嘴,不太满意地问道。
    明楚皙知他盼了一路心心念念想见父亲,赶到京城却没能在洛康王怀里撒个娇,就被教了一番宫廷礼仪来到陌生的地方,小孩子不高兴都摆在脸上。
    “今天是太后娘娘设宴款待我们,给我们接风呢。”耐心地解释道。
    “太后?是皇祖母吗?”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明楚皙笑了,晏儿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身边同来的李诚也笑了起来。明楚皙转头对侧妃荆儿道,“走吧,待会儿该迟了。”
    荆儿点了点头,咬着唇一言不发。明楚皙心里暗叹了口气,还是这样小家子气,也难怪王爷这么多年都不宠她,若是像蔻初那般活泼娇媚,也不至于如今天这样空顶着侧妃头衔,被后来者居上。
    想到这心中不忍,伸手也挽了荆儿,“走吧。”
    还未行至门口,远远地便有宫人笑脸相迎,“王妃,侧妃,小世子,这边请。”明楚皙点头受了他们行的礼,领着晏儿跟着去了。
    李诚迈步也要跟上。
    “慢着。”一个清俊的太监挡住他,眉眼冷清,声音淡淡的,“武将入宫要例行检查,请跟我来。”
    李诚从未赴过皇宴,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一听觉得有理便跟着往另一边去了。
    却没想到检查得如此细致。脱得只剩亵衣裤。陈泉手持麾尾冷着脸,低眸看着小太监们将衣袍一件件翻来覆去地查。深秋的时候这厢房没有烧炭,门缝风一吹李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旁边的宫女见了纷纷捂嘴偷笑。
    李诚脸上挂不住,冷冷转开头去。
    折腾了许久才穿好衣服,一出门便看见虞晋蟒袍玉带,与浩南王说说笑笑,在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施然进宫去了。脚下不由往前赶了几步,想打招呼时浩南王却没看见他。
    李诚眉头一拧,心里不痛快,瞥着虞晋直言问道,“他怎么不用查?”
    陈泉眼皮一撩,嘴角撇了撇,“大将军是国舅,与你自是不同。”
    他轻蔑的样子让李诚脸色一变,强压怒火哼了一声,大踏步往里而去。身后传来宫人的嬉笑,“还不是靠王爷,王爷还不是靠我们太后……”
    双拳紧握,项间的筋都绷了起来。他李诚凭一双拳头打天下,快意疆场,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此处不留爷,爷还不稀罕!
    “哎你干什么去?”陈泉见他扭头就走,不由跟上来问道。
    “这饭不吃也罢。”
    “李将军既然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呢。”
    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柔和中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李诚脚步一顿,脸色愈发阴沉,可终究尊卑有序,他强迫自己转身行礼,看也不看虞挚一眼,“臣拜见太后。”
    “哀家特意为诸位接风,李将军若不来,恐怕叡康会不高兴,他最近已很是劳累了。”虞挚边说边走过来,提起洛康王时声音中退去了拒人千里的冷淡,亲昵了许多,“李将军就当给哀家一个面子如何。”
    李诚没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心中愈发鄙夷,“王爷劳累,自有王妃照料。如今她们远道入京,太后不如早早结束宴会放王爷回家团聚。”
    他言辞犀利毫不客气,虞挚却面不改色地生受了,还对身边的宫人笑道,“听听,果真是王妃身边的人,把王妃该操心的事都给说了。”笑完不忘回头问李诚,“这话是王妃教你的吧?”
    “不是!”李诚气得脸色发青,却没有虞挚的伶牙俐齿,只颤声重复着,“王妃心地善良,怎么会做偷偷摸摸的事。”
    虞挚笑得更漂亮了,一双清水般明亮的眸子望定了李诚,“还说没有偷偷摸摸,瞧,如今一个字都说她不得……”
    话音未落,李诚已一拳挥了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李诚后退一步定住,满眼血红怒目而视,只见九皇子不知何时从斜刺里赶了过来,举臂就挡了他这一拳,“你好大的胆子!”叡谨怒喝一声,虞挚被他护在身后,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继而愈发生动了。
    李诚早已怒火攻心,再顾不得什么规矩,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照着那张狐媚的脸打上一拳。他低吼一声扑身而上,叡谨自然不甘示弱,就在这临风凭栏的汉白玉高台之上,两人扭打在一起。
    不消多少工夫,坐在宫里的人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洛康王率先抢步而出,定睛一瞧不由脸色一沉,厉声喝止,“住手!”
    奈何两人打得正眼红,哪里听得进他的命令。明月似璧当空,宫内的火树银花也将门口照得犹如白昼,只见李诚伸臂从背后卡住了叡谨的脖子,腿下狠命倒钩要把他摔倒,汉白玉的方砖地面滑不溜秋,眼看叡谨就站立不稳,他却急中生智一肘戳到李诚肋下。
    刹那间,浩南王已身形一闪,捋袖子跃到当场一手擒一个,脚下几个腾挪将两人的腿踢开,猛地往两厢一推,“去!”
    他在行伍多年,手下带着劲道又利落干净,李诚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气喘吁吁地抬手去触眼角的淤青。叡谨毕竟是宫里的金枝玉叶,没站住跌坐在地。虞挚身边的宫人连忙跑过去搀扶,“哎呀呀九皇子!这流血了!传御医,传御医!”
    晃儿也三步两步跑下台阶,“皇兄!”佑荪拉不住他,只得跟着。不料晃儿跑着跑着骤然止住脚步,想起什么似的愤然,“你敢打朕的九皇兄!”
    看着小皇上怒容满面,李诚这才想起此人是九皇子,原在朝会上见过寥寥几面,不过皇子们都站在前头,和他这将军隔了几排开外。
    他打了九皇子。
    “是他先打我李叔的!”安静中一个稚嫩的喊声响起,滑过夜空几乎破了音。晏儿挥舞着小拳头还要争论什么,被荆儿一把捂住了口。
    竟敢当众拂逆龙威!晃儿咬牙切齿,目中含了冰霜。佑荪暗中紧紧拉住他的袖子,“皇上。”
    两厢对峙,死一般的静寂。
    前来赴宴的王亲贵胄都瞪大了眼睛,架打完了,他们张着的嘴却忘记合上。今天可算见着百年难遇的奇观了,名不见经传的将军竟敢打宫里的人,就算是洛康王的手下也不行啊,不想活了不成?
    李诚知道自己闯了祸,可没什么后悔的。他站在那冷眼看着香彻宫的人给叡谨擦脸捏骨,不闻不问。
    “这是怎么回事?”洛康王负手沉声问道,李诚是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犯下杀头大罪他怎能不急。
    李诚恨恨瞥了虞挚一眼,走在洛康王面前扑通跪倒,倔强地挺直了背,“人已打了,末将没什么可说的。”
    “混账!”洛康王这一吼的余音都带了颤抖,显然是气极。
    李诚身躯一震,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温文尔雅的主人。然而这次洛康王说话也没用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屈服的。掉脑袋又如何,他李诚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分善恶的九皇子该打,红颜祸水的太后更该打,出尽胸中一口恶气替天行道,没什么可遗憾的。
    至于太后污蔑王妃的混账话,他死也不会复述一遍。
    况且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哀家本想借这宴会,热闹热闹的。”幽幽叹息传来,虞挚扶着如寄的手走过来,寞然摇头。
    洛康王眼见她失望的样子,只得将胸中的怒火压了压,吩咐跑进来的金吾卫,“把他押下去。”
    李诚打定主意生死由命,也不挣扎。众目睽睽之下,洛康王面色恢复了沉静,拂袖转身迈步跨入门槛,身后丢下一句,“宫宴继续。”
    虞挚樱唇不易察觉地一翘,扬首款款走上台阶,众人忙转身让路,紧随其后。明楚皙回身时还担忧地望着门外,不知李诚这一去能否保命。
    荆儿抚着晏儿的肩,低声哄着他进去。抬眸间,望见洛康王挺如松柏的背影,嘴角凄然抿起。
    六年了,他竟一点也没变,只要她一句话,便推却了一切为她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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