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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往事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永安宫外,太医院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跪候传唤,深秋的天气大家额上都隐隐地沁着汗。皇上病得蹊跷,据说与鬼神有关,这寻常医术怎么能治得好。
    太后在外间静坐,几个时辰过去了,皇上还是昏迷不醒,她手里的佛珠也拨得飞快。
    “太后。”付如海小步悄然进来,走得急有些气喘,“懿旨已经传到各宫了。”
    “好。”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付如海讨了个好字,脸上却并不轻松。香彻宫的事一出,一向沉得住气的太后出手可谓风驰电掣,凤驾坐镇永安宫,虞昭容前来几次都不得见皇上。又即刻传旨六宫不得提起任何关于枕梅的传言,违命者贬黜外宫为奴为役。这下大内一片寂寂,暗地中人心惶惶,表面上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付如海心里明白,太后这样做,明着是堂而皇之地约束六宫,不给妖言滋生的机会,其实何尝不是让虞昭容查不到任何线索,切断了小皇子的活路。
    虞昭容诞下十二皇子,就是在太后心中扎了一根刺,如今能借着鬼神之说把不时发作的顽疾除掉,太后怎会不好好利用机会。
    “虞昭容现在如何?”太后稳稳地开口,想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真是大快人心。
    一旁打探消息的太监回禀,“香彻宫派人往内侍省去了,查阅历年宫中名册卷宗。”
    太后冷冷哼笑一声,“且让她查去。休说内侍省,便是宫中知情的人,也早已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哀家看谁敢说一个字。”她摆了摆手,放心地让人退下,闭眼念起佛来。当初那贱人给如美人下套,让她堂堂太后丢人现眼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的狼狈。
    香彻宫中,秋风吹乱了一地落叶,根本无人打扫,能派得上的人手都已经调出去找小皇子了,众人进进出出,如热锅上的蚂蚁。
    室内却安静得很。虞挚坐在榻上,华贵的宫装依旧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分明,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太后的懿旨已下,人都回去报信了。”红萼从外面匆匆回来,行礼禀报。此刻不光是她,香彻宫里所有虞昭容的心腹宫人全部都在,没有一个出去找小皇子。就连陈泉也从病榻上起来,拄着拐杖在旁听命。
    “派往内侍省的人也都到了?”虞挚开口问道,声音不带温度。
    “都到了,开了几库房的卷宗,正如娘娘吩咐,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如寄随本宫走一趟。”虞挚站起身,扫视过其他人,“你们在宫中看守,有不决之事,听陈泉吩咐。”
    “是。”红萼东临垂首答应。
    陈泉低下头,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澜,仿佛虞昭容只是出门赏花,“娘娘放心。”
    秋风瑟瑟,吹动厚重的裙摆,高高的宫墙下,虞挚与如寄匆匆前行。没有人会想到,堂堂虞昭容会如普通宫人一样步行出宫,不带鸾车仪仗。旷远的前路四寂无人,偶有宫人走过,遥遥地看到虞昭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应过来慌张行礼,待抬起头来人已走远了。
    绕过已经染了枯黄的竹林,潜心阁三字跃然眼前。香火的烟气袅袅弥漫,宁静了周遭空气,将这一方天地从宫中隔绝开来,不晓世事。
    佛门清净的地方,在这纷乱自扰的后宫总是被人遗忘的,所以太后自然而然地也就忘了,这里的静恕师太,曾经是大铭的皇后,是陪伴皇上从东宫走到帝位的女人,是掌握了一切秘密的女人。
    “你在外守着。”虞挚转身吩咐如寄,她只身带如寄出来,便是为不让太后察觉。内侍省的人此刻正热火朝天地翻着卷宗,太后知道了,一定心满意足地稳坐钓台。她暗度陈仓,此行势必要查出枕梅的旧事。
    推开门,轮值的尼姑看到虞昭容,不由一愣。没有通传没有准备,虞昭容就这样大驾光临,实在令人措手不及。她就要行礼,却被虞挚制止。与此同时,内室的木鱼声停了下来,“是谁来了。”
    尼姑不敢僭越回话,看了看虞挚,虞挚摆手让她退下。
    “是我,久未见皇后娘娘,”虞挚袖手款款走了进去,“不知一向可好。”
    皇后转过头,见到虞挚也微微一怔,然而也只是转瞬的愣神,长久的是平静。她双手合十,“我早已不是皇后,你若要找她,不应来佛祖的地方。”
    虞挚侧目打量着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的确与过往忧心忡忡的皇后大相径庭。她抿嘴莞尔,“佛祖面前,本宫岂能不守规矩。今天本宫要问的不是红尘苍生,而是鬼神。”
    皇后垂下眼帘,“我对鬼神所知,恐怕并不如你。”
    “你过谦了。”虞挚拿过一束香,点着了插入炉中,这才回眸一笑,“皇上龙体抱恙,据说是被一个叫做枕梅的鬼缠上。”
    她一双眼睛盯着皇后,说到枕梅时,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僵硬。那么,她定是知情的。
    “算来,已整整二十年了。”不消虞挚再问,皇后便低低地叹了出来,仿佛胸中压抑了太多的故事,酝酿发酵,即将撑破回忆蔓延到现在。
    “自古宫中之人,宠辱起落如生死循环,然而辉煌如她又惨烈如她的,还从来没有。”皇后目光落在某处,声音格外轻,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美丽纯洁的女子,又仿佛生怕惊醒了那缕飘荡的孤魂。
    “说起来,她也姓常,还是莲妃的妹妹。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比你还要小。”皇后陷在回忆中,亦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虞挚,“那时莲妃初蒙圣宠,生了一场大病,皇上恩准她的妹妹入宫侍疾。那年常芙十四岁,美貌自不必说,她那小家碧玉的乖巧与娇憨,是宫中女子从来没有的。”
    “皇上那时年轻气盛,开始还只是与她幽会,后来便将她从莲妃的宫里调了出来,直接住进永安宫附近的寝宫,对外昭示了她与皇上的关系。”皇后说起那段往事,竟带着微微的笑容,皇上钟爱另一个女子,她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常芙是个很可亲的孩子,像一缕清风吹进后宫积郁的死水,与莲妃的嚣张侍宠大不相同。我们都喜欢她,怜惜她,连太后也不许皇上委屈她。后来,莲妃还亲自为她督修了枕梅宫,就在冷屏山下,香彻宫偏西即是原址。”
    虞挚心中一动,她当然记得当初修建香彻宫的时候,瀚景王曾说旧的宫室名叫枕梅。然而她疑惑的是,如此一个传奇的女子,皇上后来怎么竟不记得了,连她住过的地方都想不起来。
    “后来常芙怀孕,皇上开始还十分上心,后来去的就渐渐少了,册封的事也耽搁下来,一直想等常芙生下孩子一并赐封。常芙诞下一子,”皇后说到这怔了怔,好像恍然想起了自己遗忘多年的事实,“就是瀚景王。”
    “什么?!”虞挚的心几乎停跳了一拍,一瞬间只觉头重脚轻,天地似乎都倒了个个,“瀚景王不是莲妃亲生?”
    皇后并不觉如何惊异,“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瀚景王像莲妃,比像他亲生母亲多得多。”
    虞挚心中转过千百个来回,瀚景王,莲妃……其实过往种种蛛丝马迹,何尝没有表明他们的关系,比如瀚景王在莲妃面前被烫伤了手,莲妃可以端坐依旧、无动于衷,又比如华淑媛死前,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后来又怎样,常芙因何而死,为何成了宫中忌讳。”虞挚袖中的双手紧紧扣住,面色冷峻唯有眉头蹙起,这个故事太过震撼,几乎让她无法保持冷静。
    皇后脸色灰暗了下去,良久终于吐出四个字,“通奸,乱伦。”那段腥风血雨,在后宫每个人心中都重如千钧。
    虞挚不由退后了一步,这两桩罪名,任何一项都足以让宫中女人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中秋之夜,皇上去枕梅宫,却看到了常芙与她哥哥……同榻同衾,不着一缕。”皇后不愿再回想那些往事,事实上,刻意的逃避与遗忘也让回忆变淡,几乎想不起当时的惨状了,“皇上和太后雷霆大怒,将她哥哥五马分尸,常芙被囚枕梅宫,内侍省的人日夜审问,她还是一口咬定没有背叛皇上。后来,后来她被锁在空荡荡的宫里,没有吃喝,只有一盏御赐鸩酒,不知她活了多久,总之一个月后在开门时,尸体已经腐烂了。”
    皇后强撑着说完,气力已然不济。虞挚急促地喘息着
    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胸中闷闷得无法呼吸,纵使与她无关,闻之也无法不产生兔死狐悲的难过吧,为当初那场扑朔迷离的奇案,为那个含冤而死的女子,还是为瀚景王如此隐秘而多舛的身世……而皇后所说的这段往事,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小皇子失踪与瀚景王千丝万缕的关系。
    为什么要绑架她的孩子,想换她的命罢。父母怜之,同赴黄泉,指的哪里是皇上,分明就是他自己。血书在隐晦地命令她去找瀚景王,没有任何鬼神,只有一场交易。
    而这场原本属于他们两人的爱恨,也因为牵连往事而变得复杂诡谲。他要的不止她的命,恐怕还有生母的冤屈得雪,皇上身心受到愧疚的百般折磨。
    他要什么,她任由摆布,但绝不许他伤害晃儿。此刻她已不奢望他会顾及什么父子之情,因为她与晃儿,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虞挚站起身,离瀚景王请安离宫还有一段时间,足够她整理思绪,前去会他。
    “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身后皇后的声音响起,“不必用皇上来骗我,龙体抱恙……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他。”
    虞挚回过头,对上皇后的目光,她的眼中依旧充满渴求,好像一个苦心修炼即将飞升的信徒,看着自己在渡劫路上的唯一牵绊,“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你岂会来找我。我只是想你知道,宫中一切早已与我无关,此生余下的,便是还你的债。”
    “可我不会感激你。”虞挚冷冷地说。
    “我不求你感激,因为业障始终只在我自己心里。”皇后按住自己的心口,定定地看着虞挚,好像看着一个泥足深陷而不自知的人,“一路杀伐走到最后,最对不起的人,不是那些死于手下的冤魂,而是当初的自己。”
    虞挚微微垂了头,居高临下。阳光在她背后被阻断,衬得她面目模糊,然而嘴角一勾的瞬间,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可惜,我最不在乎的人,就是自己。”
    她抬袖转身,瘦削的肩头不经意地、倔强地耸起,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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