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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是你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抬眸扫过他似笑非笑的脸,虞挚心思已转了百回。他自然不是信口胡诌,可他怎偏偏知道那个刺客是淮意王?那些青衣人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是如何混入其中的……
    这些都是最应该问的,但是一转念头,她又久久没有开口,仿佛生怕吵醒了什么。
    如今毕竟与以往不同了。她时时刻刻算计的关心的不再是宫中秘事,所看到的,也只是提到淮意王时他语气中淡淡的别扭。
    “我待你与他,自是不同的。”虞挚对上他的眼眸,忽然从心里生出一丝笑。她已多久没有像个小女子一样,用感情去揣度他人、应对世事。
    “哪里不同?”瀚景王也感知到了她的轻松,煞有兴致,笑容漂亮。
    “是要听真话么?”虞挚反问。
    “当然。”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笑意未减,握着她的手却不觉紧了些许。
    “我敬重淮意王的善良真诚,与他是朋友。我对你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觉得非要把你的肉咬下几块才痛快。”虞挚的声音还哽着,说话时有些闷闷的,露出一排洁白贝齿,活像个委屈又嗜血的小兽,“不过真的能伤你了,却又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望着他,每一句都缓慢而清晰,甚至最后还带了些许遗憾的意味,亦是情真意切。
    瀚景王倒安之若素,没有丝毫惊诧。末了眉峰一扬,脸上的笑纹如涟漪散开,恍惚中似乎镀上了朝阳的光亮。面对她并不厚道的评判,他反而笑出声来,好像是想起了天下最最好笑的笑话。
    笑够了,他才将满腹疑惑的虞挚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发丝叹了一句,“彼此彼此。”
    虞挚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一动,升起的怒火又软软地扑了下去,溢满了百种滋味,仿佛前尘过往早已命中注定,兜兜转转谁也逃不脱。此爱此恨无法言语,她不禁仰头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冤家。”
    瀚景王笑着封住她的唇,一番缠绵,虞挚恋恋地依在他怀里。
    “时候不早了,马车还在外面等着。”他的心跳依然剧烈,声音却恢复了宁静。
    虞挚又是一惊,不知一清早的时间,他在这谷底如何能寻到马车。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好奇,他这样出其不意手眼通天的事例太多,她得慢慢习惯才行。
    走出山洞,别有一番天上人间的轮转之感。外面虽有残雪,却也挡不住春天将至的暖意。山底雪上没有形迹,显然宫中派出的人根本没寻到这里。不远处车夫忠实地守在边上,恭恭敬敬地弯腰,“大爷,夫人。”
    虞挚还来不及体会这称呼带来的窃喜,便看清了眼前车夫的模样,这让她失声低呼了出来,“是你!”
    瀚景王将她抱到车上,自己也随后坐上去,薄唇一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言语。车夫把手拢在尽是补丁的破棉袄里,咧嘴傻笑露出庄家人独有的憨厚,“夫人坐好了,俺拉完这个活还要回家睡觉去,要不是大爷给一锭银子,俺才不会在这种大冷天出来……”
    虞挚简直哭笑不得。这车夫不是失忆了就是故意装傻,难道他不记得一年前受人之托载她到安阳?难道短短一年他们全家就从安阳搬到了京城,难道每一次瀚景王找马车都恰好敲到他们家的门?她目光扫过车夫善良无欺的脸,最后落到瀚景王洒然淡定的表情上。
    她已决定重新开始不论过往,然而一个接一个的震惊让她无法不闻不问了。看来早在暖池行宫那时,他就有条不紊地计划了一切,一直到现在,他救她、抱她跳崖……都是早有谋划。甚至,甚至昨夜的温柔相对,都不是偶然。
    他为了什么,想要什么?夜半的相拥私语,是否都是虚与委蛇,她不敢去想。
    “你一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虞挚抬头看着他,不知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一定可笑又可怜。
    瀚景王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车内向她伸出手来。
    虞挚看着他的手垂下了眼帘,她油然感到疲倦,感到孤零零、十面空虚的不安。她忽然没有勇气毅然决然地握住他的手。
    “夫人还说什么计划,大爷明明叫俺昨晚就来,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让俺苦熬了一个晚上。”车夫口齿不清地抱怨着,一说话吐出一团团白雾,“可冻死俺了。”
    安静的空气中,他的话大方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平白的抱怨里本没有别的意思,却又分明有点意思。
    虞挚只觉脸上腾地一下火热起来,好像光天化日之下没穿衣服被人指证了一般。瀚景王也有些挂不住,探身一把将她揽进车中,“啪”地撂下了帘子,“少废话,快走。”
    车夫嘟嘟囔囔地跳上马车,一扬鞭马儿懒懒地走了起来,白雪上留下两道辙印,“马啊马,下辈子千万别跟这样的主人,朝三暮四的没谱,让你在外面挨饿受冻。”
    虞挚推开瀚景王的手臂扭过头去,耳中听着那车夫在外面装傻充愣指桑骂槐。瀚景王也是好耐性,竟一声不吭忍了这犯上的一句。
    车夫玩笑开过,也不敢再逾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不说话了。他斗笠上连同肩头都是一层薄霜,在外头守了一夜倒是不假。虞挚一言不发,瀚景王也默不作声。她的目光落在车窗外,却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他就坐在她身边,这静默的气息仿佛他们是搭车的陌生人。
    “叡景。”终于是她先开了口。
    “嗯。”
    “我可以信你么。”她望着他,短短一晚的甜蜜,她不知其中掺杂了几分真情假意。
    他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目光,眸中平静如潭,澄澈却又让人望不到潜藏在最深处的疲惫,“你愿意信我么?”
    虞挚的瞳仁渐渐缩紧,心也渐渐缩紧。信任,对他们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奢侈。三年中,她信过的人或者背叛了她,或者变为一抔黄土。在宫里每一个人都是独行的野兽,必须轻装简行,不能有丝毫负累。
    这份孤独,他是否一样感同身受。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是否是在许下诺言。
    “我信。”轻轻两个字让她浑身颤栗,巨大的不安全感袭来,然而虞挚攥紧了拳头,坚定之中迸散出哀伤而又决然的情愫。
    那一瞬间,她苍白的面容上似乎升起一曾光彩,连瀚景王也微微动容。
    他不禁将她拉入怀中。力道之大丝毫没有温柔可言,因为此时此刻所有言语都失去了颜色,唯有这让人窒息的疼痛依偎能给人安全。虞挚抵在他肩头,她不觉痛,唯怕他松手。如果拥抱能让血肉相连、神魂就此合为一体,她愿如此到天荒地老。
    “你也要信我,好不好。”
    细微的声音落下,她听到他似乎叹了口气,出口的话语也如是喟然,“好。”
    虞挚闭上了眼。宫中对她的处置不会善罢甘休,然而她全都不怕,她只想珍惜这借来的时光。他们之间所有的犹疑与龃龉终将被战胜、被遗忘,而过去种种她也会尽数放下。今后的时日她要依存于他,也要寻回自己,活出另一番模样。
    “皇上,皇上?”日上三竿,付如海弯着腰在床边唤着。虞昭容都不在了,皇上昨晚还是在香彻宫歇下,甚至今天还罢免了早朝。
    帘幔后一只手伸了出来,十指纤纤,柔媚得仿佛新承雨露的娇蕊。付如海吓得一怔,瞬间恍觉如昭容回来了。
    “何事?”随着皇上昏沉的声音响起,那只手将帘幔一挽,露出床上的人来。付如海偷眼一瞄,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如织?!这丫头怎么跑到龙床上去了。如织拥着被,羞赧地望了他一眼,“付公公,什么事?”
    付如海猛地回过神来,极紧要的事差点忘了,“皇上,虞昭容到白露庵了。”
    “你说什么?”皇上突然翻身坐起,瞪圆了眼睛睡意全无,“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晨白露庵的监事来报的,娘娘昨儿跌下山崖,被一家猎户救走,歇息了一晚。”付如海一连串说完,这才高兴地吸了口气,“怪不得昨天没找到呢。”
    皇上听得怔神,略一迟疑便起身踏进床边的靴子,也不消人服侍亲自取了衣服,“摔坏了没有,朕去看看。”
    “白露庵的监事在长宁宫,还没走呢。”付如海麻利地帮他穿戴好,一旁的如织呆坐在那里插不上手。
    “摆驾。”皇上急匆匆往外就走。
    “皇上!”如织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起驾!”付如海不早不晚恰巧也招呼了一句,皇上根本没听见如织的声音,袍角一闪便消失在门口了。
    “哟,如织姑娘,这露在外头多冷啊,快点穿衣服吧。”付如海像刚发现如织一样,手中拂尘一摆,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织眼中默然涌上泪水,死死咬着唇也不争辩,仿佛还是香彻宫那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只可惜如今躺在了娘娘的床上。付如海见她颓然垂首的模样,心里不由也觉得可怜,毕竟皇上的宠幸不是一个小宫女能拒绝的。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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