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来袭 阅读至0%

第163章 来袭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充州,出来迎接的正是虞时,他对江潮平深施一礼如遇救星,“江大人总算来了。末将本打算将王爷护送回京城,谁知还未上路便已昏迷不醒,实在经受不了行车劳顿。”
    虞挚听得心急如焚,跟在江潮平身后面上不动声色。这个虞时是虞家远房的亲戚,虞氏正脉人丁不兴,定波侯在远房子弟中甄选人才纳入麾下,这个虞时在老人看来是个极出色的,即便他母亲只是虞家庶出,儿子还是被赐了虞姓。
    算起来他还是虞挚的远房表兄,但作为四品副将他从没见过当朝太后,此刻也是相逢不相识。
    江潮平跟着虞时径自进入浩南王的卧室,一股浓浓的汤药味迎面扑来,伺候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士兵,疫病过人所以他们以布蒙面,正端着盆出来。
    江潮平并不忌讳,直接走了进去,回头刚想叮嘱虞挚在外等着,她却已然走到了他前面。
    浩南王躺在一床凌乱的棉被里,整个人不知是瘦还是脱水,看去不似人样倒好像一具干尸。双目紧闭眼珠子却在不停滚动一刻不得安稳,嘴唇皲裂溢着血丝,密不透风的闷热室内他缩在棉被中犹自冷得发抖。
    虞挚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这还是南儿吗?当初那个机警结实的少年如何被折磨成这样!睫毛一抖便落下了泪,她强忍难过轻轻掀开被子,竟有一股酸臭之气袭来。虞挚再也忍不住,哆嗦着手几乎粗暴地给浩南王翻过身,她过去永远不会想到这么大的人会这么轻飘,翻动他根本不需什么力气。
    掀开他的衣服,果然腰间已生了红斑,触目惊心,“你们胆敢这么伺候王爷!生褥疮会要命的知不知道?”
    虞时被骂得有些回不过神,怔怔看着与江潮平同来的这位眉眼清俊的公子,不知他什么身份口气竟这么大,更令人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对他心生畏惧,张了半天口却只能小声地说,“王爷得的是疫病,军中人多最忌讳这病,来伺候的人都不敢太靠近……”
    “请将军叫人送些热水来。”江潮平打破他的尴尬,虞时如蒙大赦急忙奔了出去。虞挚坐在床边握着浩南王干枯发热的手,心疼得直将唇咬得发白才忍住眼泪。
    江潮平过去仔细诊了脉,从头至尾凝重的脸色都未纾解,“主疾似是正疟。此病的确传染,要和军中隔离。太后也……”
    “不用管我。随之你尽管开方施药,我来是照顾南儿的,直到他好起来为止。”虞挚掏出手帕沾湿了擦着浩南王的唇,认真得甚至没有留意自己随口唤出了江潮平的字。
    江潮平神色先是一怔,继而转身打开药箱,平淡无澜地应了,“这样也好。”
    马不停蹄地来到充州还没安顿下来,虞挚便带人将浩南王的病房整理得一干二净,将旧的被褥烧掉换成新的,给他擦拭身体端汤喂药。江潮平依照浩南王的病情调配了各种草药,每日都指定了时辰给叡南服下。有几次他进来观察药效的时候,都看到虞挚守在床边。
    浩南王正疟发作打摆子浑身忽冷忽热,虞挚怕他着凉不敢开窗,常常摇着扇子一扇就是一天。
    “这些事,你何必亲力亲为呢。”江潮平诊完了脉思忖方子,看见虞挚正在揉酸痛的臂膀。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他们都怕南儿的病,避之唯恐不及。”虞挚为浩南王擦去额角的汗,眸中露出温柔之色,连说话声音都放得轻了。与宫中太后判若两人,与很久以前的虞昭容更是不同。
    是江潮平从没见过的模样。
    他低下头握住手中的笔,写了几个字才又开口,“这病是过人的,太后就不怕么?”
    “我命硬得很。”虞挚专心于浩南王不假思索地说道,说完了才一怔,“这你也是知道的。”
    这些年腥风血雨,她在鬼门关走了可不止一遭,江潮平是最最清楚不过。在宫里,命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况且不是有你在。”虞挚莞尔,不知是自嘲还是开玩笑。
    江潮平也难得地笑了笑,这是他从大理寺出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他刚要说什么时恰对上了虞挚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人,想起了一个人。
    虞挚嘴角的笑刚一淡,江潮平眸中的光彩已先行消褪,他转开头,“王爷用了这副药,到晚上若能出汗便开始好了。”
    等到晚上,浩南王着实折腾了起来。
    他浑身发热就是不出汗,虞挚和江潮平强行用被子将他裹了个结实,他昏迷中兀自难受得挣扎。江潮平出去取药的功夫回来就见浩南王趴在床边呕吐,虞挚手忙脚乱地端盆抚背。
    “南儿,你醒醒啊!”虞挚拿着手巾要给他擦拭,浩南王却一动不动地倒在床边双目紧闭,连平时难受的喘息声都没了。
    “我看看。”江潮平奔过去捏起了他的脉,谁知手底下已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掐着浩南王的人中吩咐虞挚,“拿针来!”
    虞挚心中知道不妙,翻开药箱取出竹筒将银针哗地倒了出来。江潮平随手拈起一根就扎了下去。浩南王的手臂抽动了一下。
    “他醒了!”虞挚悲喜交加地叫了一声。江潮平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了,虞挚低头一看才发觉浩南王根本没有苏醒反而是在抽搐,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疼痛潜伏在他身体里,让他极度僵硬绷直面色都紫了。
    “南儿!”虞挚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这是怎么了?!”
    “母妃,母妃……求你别离开我!”浩南王闭着眼叫了起来,梦里不知见到了什么,胡乱挥舞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虞挚的手臂,用力地抓紧了,“父皇不好你还有我,我们不要别人,不要什么太医……”
    虞挚被抓得生疼,却还得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浩南王让江潮平施针。浩南王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他们都听到了,虞挚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江潮平眉头只是紧了紧,持着银针吐出三个字,“抱紧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蜡烛燃成了台上的一滩泪,浩南王昏迷了又醒,醒了之后又陷入混沌,他一直以汤水续命今晚却力气大得惊人,浑身也火烧火燎的滚烫,口中不停喊着母亲。
    “他到底如何了?”虞挚几乎崩溃,每一刻都像万年那么难捱,“不就是疫病吗,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
    “王爷的病不止正疟一种。”江潮平额上早就见了汗,端着药想要喂浩南王,他却牙关紧咬一滴也灌不进去。
    “瀚景王的伤病交加不是也治好了!”虞挚口不择言,此刻只想着浩南王的安危,她无法接受江潮平也束手无策这个事实。
    “那是因为瀚景王求生意念极强。”江潮平目光落在浩南王紧攥的拳头上,难以抑制地暗淡了下去,“可他却一心想死。”
    在这夜深人静满室的慌乱与嘈杂之中,虞挚蓦地怔住了。
    江潮平抬起头正望见她僵直的双眼,方才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纷繁的往事涌上心头,当初瀚景王的情形较此有过之而无不及,伤病齐发,半个身子进了鬼门关的人……
    病是极痛苦的,他病得却很安静。不论是昏迷还是清醒,始终没有呼唤过虞挚的名字甚至有关她的任何一个字。以致江潮平在诊病全程中唯一能感知到的情感,就是他想要活下去的、神魔难挡的坚持。
    刚到军中时他以为瀚景王一定会死,然而渐渐地连宫素鸾都绝望的时候,江潮平却明白了瀚景王一定不会死。
    都道天命不可违,但有时人心强大得可怕。
    “现在需要他自己努力。”江潮平收起凌乱的思绪,失神也只是弹指片刻。
    虞挚目光明灭了一下,低下头去抚着浩南王的面颊默然不语。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在想瀚景王,想到了什么,又或者一切只止步于那微微一怔而已。
    “挚姐姐,是你么……”浩南王双目微睁,缓缓地眨了眨才哑然唤出声来。
    “我在这儿!”虞挚欣喜地应着,“南儿你千万要撑住,我来接你回京,叡康他们都在等着你呢。”江潮平见状起身,悄然退了出去。
    浩南王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虞挚的声音,难以置信地、虚弱地笑了出来,“真的是你。母妃呢?”
    “她很好,等到你回京她的病也该痊愈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母妃原谅我了吗?”
    “傻瓜,姑姑何时会怪你。”
    “那就好。”浩南王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当时负气离京,他在心中责怪静妃的所作所为,至今仍旧无法认同,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如果要死,他不能带着与母亲的隔阂进入坟墓。
    “大家都好好的等着你。姑姑光风霁月和江大人从来就没有什么,你一直是她最在意的人,这次千万要争口气挺过去。等到战事结束了,我与你一道回京好不好。”虞挚反复抚着浩南王瘦削的面颊,好像这样就能把生命的力量传给他。
    她絮絮地说着,直到他无力地抬起手,“我好冷,挚姐姐你别走……”
    “我在这。你睡吧,醒了便都好了。”虞挚俯身抱住了他,拉过所有被子为他取暖。长夜漫漫,室内恢复了寂静,唯余虞挚轻拍被子的节奏和浩南王逐渐均匀的呼吸。
    经过这一晚在鬼门关前的徘徊,浩南王的病情开始稳定下来。这天江潮平端着药进来的时候,虞挚刚刚放下手中的密信。是洛康王传书来说朝中大势趋于稳定。
    她脸上的憔悴掩不住淡淡的欢喜,让人看了只觉眼角眉梢都轻快起来。
    “等打完了仗,南儿的病好了,一切便又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虞挚接过江潮平的药吹了吹,浩南王还在熟睡。这些天他已经能清醒过来喝药了,不过每次他醒来前江潮平都会悄然退出。
    “南儿小时候怕苦,生病了就瞒着。等到了年纪要迁出宫外那年,他装了整整一个月的病就为赖在溯月宫。”虞挚望着浩南王的睡颜对江潮平笑道,“姑姑当了真,先皇看出破绽也拿他没办法。”
    江潮平目光微闪,掠过虞挚复又转到别处,就这样沉默了片刻他才低低开口,“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这样说起先皇。”
    虞挚笑容只是一顿,拈着羹匙轻拨碗里的药汁淡淡道,“这药就算再苦,一碗水便给冲淡了不是么。一辈子这么长,当初觉得天大的事,后来想想竟也没什么了。”她抬起眼帘,含笑的目光中带了些无奈悲凉,“你说奇不奇怪。”
    江潮平望着她,胸中壅塞万千感慨,以致忘了移开目光。
    最初见她,她因为失贞而选择自尽;而后这一路走来,一步步都比先前卑鄙龌龊万倍,而今时今日她就坐在这里笑容淡雅纯净,看去仍如三月春雪,就这样无波无澜地提起先皇,他听在耳中都恍惚错觉那是前尘往事中的故人。
    曾经生生死死的羁绊不知何时被时光压得扁平,化作茫茫回忆中的沧海一粟。
    “人总是会忘记的。”江潮平深深吸了口气,“若抱着一碗苦药不放手,才是真的奇怪。”深秋的清凉漫入心间,说不出的空荡,也说不出的轻松。
    出奇的安静让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虞挚一直没有反应,正盯着手中捧着的药碗发怔。
    “怎么了?”江潮平心中一凛走了过去,“这药……”
    目光落在药碗中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虞挚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眼底竟是前所未有的惊疑。
    那碗药汁表面正漾起圈圈微涟,层出不穷四散蔓延。然而江潮平知道虞挚的手很稳,经过多少风浪浩劫已没什么能让她发抖,这才是让他隐隐害怕的地方。
    是空气在震动,大地在震动,是四面八方的世界在震动。
    是千军万马,正在汇成洪流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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