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帕 阅读至0%

第40章 手帕

书名:三朝为后 作者:乐乐丫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原来,你的恨从未停止。”皇后直直地看着虞挚,好像已忘记了呼吸,好像眼泪在瞬间干涸。眼前这个绝世美人曾是她的女儿,是君王膝头坐享恩宠的小猫,今夜却露出利爪,一招毙命。她早就该猜到,早就该发现。只是她一直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虞挚会恪守本分,三从四德。毕竟嫁入皇室实在算不得什么委屈,而作为一个女子,忠于自己的丈夫,忘掉前尘过往也是应该。
    可是她忘了,虞郡主聪明识礼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高傲的心。
    她忽视了这个女孩的倔强,低估了她的力量。
    她难以想象恨可以被埋得如此之深,如此之毒。
    “一辈子的事,怎能轻易忘却?”虞挚的语气淡淡,一如她的目光。此刻的她尚在病中虚弱无力,如风中蒲苇般羸弱,却在风采尽褪后露出坚韧的本性,比刀锋还要锐利。
    皇后被灼伤般移开目光,喉头一阵发紧。她瘫坐在蒲团上,再说不出话。人为刀俎,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已是徒劳,这点形势她还清楚。
    虞挚嘴角挑起,弯出一道绝美而残忍的弧度,寒于二月冰封。她优雅地振袖,如凤凰敛翼,转身离去。
    “不要伤害康儿。”皇后忽然开口,攒起最后一句话的力气。作为尊贵皇后,她死也不会开口求人,但作为母亲,洛康王就是她的全部,“看在他爱你如命的份上。”
    她的声音低如哽咽,这哀求难以启齿,说来都让人自觉讽刺。叡康还不知道吧,他的母亲正跪在这女人面前,卑微地乞讨!
    然而,这句话只让虞挚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的背影冷漠而僵硬,伸手推开门,白皙的手指映在乌黑的椴木之上,森然而冰凉,如外面冷冷的长夜,没有温度。
    人去楼空,佛堂里分外安静下来,空气里留下淡淡龙涎香的气味,那是皇上专用的香料。皇后嘴角苦涩地动了动,这早已不是当年东宫的味道了,他怀中抱过的女人不可计数,女人们的斗争,也不复是简单地争风吃醋。世事几经移转,她却固执地停留在原地,仍旧将杀人不见血的宫庭当做闺房,一心打理后宫事务,为一个怀抱而开心,为一句话而伤怀……
    可这有错么?这不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么?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这梦想如此简单,然而对一国之后来说,又是如此可笑。
    静谧中,四周的佛像安宁祥和,笑得超脱而淡漠,让目光无处安放。皇后慢慢闭上眼睛,憔悴的脸上也不由浮起笑容,她竟然败了,这么快这么彻底,半生经营竟输给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啊!
    初秋的夜里,和盛夏的暑热对比,转折太过明显,让人措手不及,错觉分外的冷。虞挚行走在狭窄的青石路上,昨夜残雨未消,风一过湿寒沁入丝履,针砭入骨。她低着头,裹紧了斗篷,无声地、机械地快步前行,并不抬头看路,让人觉得她要就这样沿着这轨道,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过了假山,峰回路转,可见眉池的水波粼粼。没有任何征兆的,她忽然匆匆往水边而去,俯身蹲下掬起水就扑在脸上,几下之后便定在那里,保持着俯身照水的姿势跪坐在岸边,安静而专注地跪着,仿佛好奇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长久地停留着不愿离去,以致没有听到由远及近的更声。
    “谁在那边?”更声落下,一个犹疑的声音响起。值夜太监向这边走来,宫里晚上是宵禁的,不知哪个不守规矩的宫女竟敢擅自出来。
    虞挚如梦初醒,身体微微一僵,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觉手臂被人抓住,眼前一个身影闪过,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带得踉跄了一下,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她下意识地开口,却猛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在几步之遥的转弯处越来越近。若被宫人发现,难免会生出闲言碎语,不小心就会牵扯出她深夜去威胁皇后的事。
    此事决不能泄露出去,决不能让皇上知道。
    虞挚的唇不由抿成一条线,所有的顾虑都变得不值一提,就算是被劫持去刀山火海,她也不能出声。
    “人怎么没了?真是……”太监嘟嘟囔囔地走到岸边,袖着手前后看了看,奇怪不已。
    虞挚屏住呼吸,在黑暗中侧耳听着,假山刚刚够遮住一个人,如今躲了两个未免有些逼仄。她几乎贴在对方身上,所幸有斗篷挡了脸,她只要一直低着头便不会被认出来。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宫人,临危救了她一命。
    云破月出,清照在石磊间落下,照亮了精致的锦缎,和上面银线绣出的云纹龙鳞,这华美的纹饰如寒锋利剑,刺得虞挚眼睛一眯,猛地抬起了头。
    方寸之内,咫尺之间,瀚景王微微地笑着,深不可测的眸中好像落满了月光,将她诧异的神色显映无余。
    虞挚脸上还挂着水珠,汇成线沿着下巴滴落,乌黑的瞳仁因紧张而骤缩,迸射出一抹晶亮,仿佛在黑夜中被猎人惊醒的小狼。然而他并不为此担心,只坦然地与她对视,好像就算此刻她惊呼一声惊动整个后宫,他也毫不介怀。
    虞挚看清了他的神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却一动不动。她当然不会出声,更不会转身离去,尽管与他相对让她厌恶不已。
    太监环顾了一周,转而往远处寻去,虞挚不由动了动僵硬的手臂,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怒目而视,他安之若素。
    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果然,过了片刻,刚刚的脚步又转了回来,这回又多了一个太监,“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人?”
    “师傅,我刚才真的看见一个人影,一眨眼就没了。”小太监的声音低了下去,欲言又止,
    “他们都说有人溺死在眉池里,不会是……”
    “你丫的闭嘴!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屁都敢放!”
    听到这么粗鄙的话,虞挚睫毛不经意地抖了一下,目光转而落在某个角落,只等他们快些离去。对峙间,瀚景王忽然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方手帕。虞挚还未看清他要干什么,柔软的丝棉方帕就已擦过了眉间,带着他怀里的温度,抹去她额头的水迹。
    虞挚下意识地一闪,无奈手臂被他握着,又不敢弄出响动。她不耐地抬眼,他对她的谴责视而不见,不由分说擦干了她脸上滴滴答答的水渍,动作算不上轻柔,然而也不僵硬刻意,好像只是给一个小孩洗脸,相比之下虞挚成了不识好人心的孩子。
    虞挚咬住了唇,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渺小之感,原本不可理喻的事,在他做来似乎就顺理成章,她的挣扎反而成了多此一举的假清高。这让她无端地挫败,竟有了恼羞成怒的气急败坏。
    收起手帕,他放开她的手臂,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假山之后,“他们走了……”
    “啪”地一声,虞挚已一掌打在他脸上,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她体弱力道不重,但堂堂王爷被人掌掴,这份耻辱就足够人暴跳如雷了。瀚景王顿了顿,似乎不太相信,又似乎早有预料,他伸手抚过半侧脸颊,凤目斜过虞挚,不疾不徐地点评了一句,“过河拆桥。”
    “本宫只是出来走走,王爷无需大惊小怪。”虞挚往后退开,戒备地看着他。
    “出来走走……”瀚景王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虞挚的装束,脸上的笑意骤然绽开,如水波涟漪,无声颤动人的心弦。他将手上的帕子递过,答非所问,“弦月墨非一般俗物,眉池水可洗不干净。”
    他句句漫不经心,却句句饱含深意钉在虞挚心头,让她不由攥紧了双拳。的确,她今晚央皇上画眉,让皇后心灰意冷,她的目的达到了,然而心中没有一丝畅快。每次不得不对皇上婉转相迎、笑靥相对时,她空虚的躯壳就被深深的厌恶填满,恨自己,恨这副身体,恨一切恩爱做戏的痕迹,所以才不顾眉池水的冰凉,要迫不及待地把眉粉洗去。
    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境,就这样被他一语道破,轻谑调侃。
    “王爷关心的未免太多了。”虞挚不接他的东西,也不过多辩解。他既然一眼就能看透,她说什么都是徒劳,只有不承认罢了。
    “你想的未免太多了。”瀚景王顿了顿,笑意更深,“本王做了什么你都亲眼见到,如果还一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亦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仿佛淡然自语,并不要求虞挚的回应,说罢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启明星,露出些许遗憾,“本以为在宫中赏月不会被打扰,没想到终还是辜负良宵。”
    这一番惆怅不咸不淡,好像自语,又带着埋怨,让虞挚无法回答。他说罢便自然而然地收回手帕,俯身放在假山石上,“手帕在此,免得你惦记本王留了物证,提心吊胆。”
    虞挚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俯身的时候露出腰间别着的洞箫,倒真是一副悠闲超脱的行头,印证了深夜出来赏月的话。他既然都放下手帕,她也不会惺惺作态,上前一步便拿过,攥在手里。月光下一看,上面果然染了青黑的眉粉,自己脸上此刻也定是青黑一片,虞挚这才确信他刚刚所言并非玩笑,不由别过脸去。
    瀚景王只一声轻笑,就半晌没了响动。虞挚这才缓缓转头,却看见他远去的背影,锦绣的袍摆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生动了沉闷的夜色,消失在转弯。
    ------题外话------
    为了留言祝大家精神饱满迎接工作,传一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