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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离宫(上)

书名: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6
      没有等多久,宫正司就有消息传了出来,采颖承认所有的罪名后自尽了。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害怕过甚,活活吓死的。也有人说她受不了宫正司的酷刑,自行吞服了毒药。不管她的死被传得怎么神秘,欣妃落胎一案总算有了结局,可惜采颖死得仓促,没有供认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穆雪的情况变得尴尬起来。宫人从她房中搜出了犯忌的毒药,她却一口咬死是被人陷害,无论宫正司如何严逼都不肯松口,采颖又在关键时刻自尽。整件事成了一团乱麻,偏偏宫正司没有一刀斩断的魄力,只能慢慢从中挑选线索,毫无头绪。
      欣妃听到这个消息,半晌没有说话,有一个不识眼色的宫女劝说道:“也许穆女史真是冤枉的。”欣妃狠狠瞪她一眼,怒极反笑道:“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自己,我小看穆雪了,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些话传到子虞这里已经迟了好些天。欣妃对她不再信任,宫人们都识得眼色,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微妙变化,只有几个相熟的宫女还和她说一些知心话。这一切发生得不知不觉,子虞顿时显得孤立起来,她心里明白,欣妃对她在步寿宫前那一次埋下疑心,且此事说不清道不明,绝不是轻易能解除的误会。
      宫人们见她受冷落,又不像是要做出努力改善的样子,待她更加冷遇了几分。
      ——又过了几天,天色晦暗,忽然下起了雪。子虞久居南方,第一次遇到这样早来的雪。雪花片片如鹅毛那么大,落起来轻薄无声,人若站在风中,成片地扑过来,绵密地就像撒了层网,谁也躲不开。只落了一夜,宫殿各处犹如铺了棉毡,彻底改头换面了一番。
      子虞的房门前迟迟没有人扫雪,她在院子前一走动,一步一个印,回头一看便觉得十分有趣。正独自赏着雪景,忽然来了两个交泰宫的宫女,说是皇后派来请她过去的。
      子虞心里暗暗惊讶,不知何时与交泰宫有了交集,匆匆打理一下,就跟着两个宫女去了。宫里各处都有人扫雪,三人只能慢慢走,这两个宫女都比她年长,心思灵敏,言谈得体,一路上倒没有让子虞觉得烦闷。
      其中一个贴心地提到,“女史真是好脾气,院子前积着雪,那几个末等的小宦官还闲着,你也不责罚他们。”另一个也说:“在这宫里,一味地礼让,会让那些卑微小人忘却礼数呢。”
      子虞想不到她们突然提起这个,笑了笑道:“这也没有什么,我也只是服侍娘娘的下人而已。”
      两个宫女相视一眼,捂嘴笑起来,“女史说笑了,你是有福气的人,怎么能和下人相提并论。”
      子虞听得讶异,觉得这话里大有深意,还想细问,交泰宫已经近在眼前了。她只能压下满腹疑惑,跟着接引女官进殿。天色阴沉,正殿中还点着两盏纱灯,发出晕黄而温暖的光。子虞刚从雪地里走来,轻轻一走动,便在水磨金砖上留下几个湿湿的脚印,她自知失仪,心里左右为难。接引女官善解人意地一笑,“女史随我来。”
      子虞跟着她到偏殿,这才发现已经备好了一套宫衣,两个小宫女似乎早就等候着,手脚麻利地帮她换了套衣裳,重新装扮一番。衣裳没有越制,却异常精巧华美,襦裙上绣着暗花,走动时别有风姿。子虞一瞧就知道这套衣裳是用心裁制的,而且像是量身定做,心中越加惶恐。
      皇后坐在殿中,旁边围着一群内官命妇,似乎在谋划过年的礼庆。瞧见她来了,皇后放下手中的礼册,子虞在离正位的五步远行了大礼。皇后含笑望着她,感慨道:“清水出芙蓉,瞧瞧,多秀美的姑娘。”内官命妇纷纷称是。
      子虞受到如此礼遇,心底一片茫然,只能听着尚礼的命令站起身,稍退几步,站在皇后的左下方。皇后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安,笑着和身边女官们说了几句,又转头来问了她一些家世亲人等问题,子虞恭敬地做了回答。
      “罗家也是南国的簪缨之族,”皇后道,“想不到你年纪小小,受了不少苦。”
      子虞低下头道:“侍奉皇家,怎么能说苦呢。”
      皇后笑笑,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对周围的人说:“我往常就说,自恃聪明不安本分的人就算成功了也只是昙花一现,可有一些人,本本分分的,老天必然不会亏待。”女官们应和不迭。其中一个道:“瞧这姑娘的模样,就不是老天能薄待的人。”
      皇后又把子虞叫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道:“以前你在欣妃身后我就注意过,是个灵巧懂事的姑娘,听说瑞祥宫里最近发生不少事,你也不惊不扰的,这很好,所以福气就该落在你身上。”
      子虞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壮胆轻声问:“不知奴婢有什么福分,让娘娘如此厚爱。”皇后温柔道:“不用着急,那个人等不住,过一会儿就要来了。”
      子虞更加忐忑,周围的女官宫娥都含笑望着她,眼里没有恶意,让她心中稍定。不过一会儿,司仪来报,“娘娘,太子和晋王来了。”皇后瞥了子虞一眼,摆手让他们进来。
      子虞听到了,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微红,轻轻垂下头。晋王和太子进殿,给皇后依次行礼后坐在下手。皇后笑了笑,向晋王道:“这是不是你前几天提起的姑娘?”晋王方才已看到了子虞,微笑答道:“劳娘娘用心了。”
      皇后缓声道:“殿下从小坚毅,难得开口求人,我怎能不放在心上。”连太子都觉得有趣,瞥了眼子虞,道:“我以为大哥是冰做的心肠,想不到也有化开的一日。”
      晋王笑而不答,只是眉间朗朗异彩,一贯稍嫌冷峭的俊颜舒展开,让人难以目移。
      ——皇后陪着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眉目慈善,笑容温婉。子虞在一旁细听,觉得内容也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太子虽不若郡王那般俊美,倒也一表人才,而且和传闻中的木讷无才不同,说话很有几分风趣,连连几次把皇后逗笑。皇后忍不住怪他,“堂堂储君,说话这么无稽,当心让人笑话。”
      太子笑容一敛,正色道:“在母后和兄长面前说的话,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皇后道:“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你不要小看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一辈子只会说一种话的人,不是太过正直,就是太过愚蠢。后者太多了,前者我还没见过一个呢。”说完,她笑了笑,这一笑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深意,让人意识到,她是交泰宫的主人。
      女官上前提醒皇后还有许多礼庆事宜需要处理,晋王与太子相携告退。临走时,皇后叮嘱晋王,“这事成与不成,我只能帮到这里,以后还要看你自己的。”晋王一拜道:“不敢忘记娘娘的相助之恩。”
      皇后又转头对子虞道:“我不留你了,回去吧。下次再到我宫里来玩。”
      子虞应了一声后便退下了,在偏殿罩上一件藕色花面的灰狐狸披风。并没有宫女出来相送,她一个人慢慢踱出了殿门。偏殿外是一条长廊,雪已经被扫净了,只留下冬日的肃静。她一路走到底,才在门口看到睿定。他孤身站在廊边,面目清润,身子笔挺,仿佛是雪里的青松,叫人望而心折。
      子虞微微一怔后就停下脚步,睿定看到她,笑着走到她身边道:“没有等急吧?”子虞心想:明明是他在等她。可转眼就明白,她在宫里处境困难,他都知道了。虽在北国肃冬中,她心里就是一暖,抬头对他微笑。睿定稍稍失神,伸手牵住她的手。
      子虞一缩,“哎,让人瞧见不好。”睿定牢牢握住,笑笑道:“有娘娘首肯,你怕什么?”再也不理会她的抗议,带着她往外走。子虞满面通红,就怕遇到什么人。幸好睿定带她走的都是宫里的偏僻小道,就算有零星几个宫人,也不敢有人随意乱瞧,只装作没有看见。
      不过片刻工夫,天色沉沉郁郁,又开始飘雪。北地的风,仿佛是无常的孩子,不辨东西地乱蹿,劈头盖脸地从四面八方而来,挟着白雪纷飞,迷乱了路人的视线。子虞初始还能辨明方向,可是走着走着,来到无人扫雪的道路,让她明白是到了内宫偏僻的地方。
      在沉谧的只有风声的路上,她只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大约是顾忌她,脚步迈得不大,身形刚刚好好挡在她的面前,雪花沾在他的大氅上和头发上,仿佛是染霜披月。子虞本想问究竟去哪里,可这一刻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雪地就像她的心,一步步被踏上印子,一点点地沉陷了下去。
      要这么一直走下去,就算天涯海角,走下去也无妨了。
      他忽然停下来,沉声说:“就是这里了。”子虞随他转头,就看见一个被雪色覆盖的宫殿,瞧模样规格,远远不及交泰瑞祥等宫,又无人打理,花木萧瑟零落,殿宇残败暗沉。不等她疑惑,睿定带着她走进院中,指着前方道:“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子虞一惊,满目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几乎不能称之为院子的地方。
      “这么吃惊?”睿定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很多年没有人提起了。”
      子虞心里一紧,反握住他的手,“我吃惊,并不是因为这里偏僻败落,而是你头一次对我坦诚相对。”
      他伸手摸了摸子虞的脸庞,眸里沉沉的,如盛着千钧重担。
      “不是每一个皇家的孩子都有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他转头笑道,可眼里分明流露出些微的痛,“我的母亲是一个宫女,后来不知怎么,被选为司账……”
      子虞心里异常沉重,司账通常由进御的宫女才能担任,那是皇帝大婚前为熟悉房事才诞生的职责。
      睿定竭力说得轻描淡写,可也抑不住声音沉缓下去,“她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孕育了龙胎,所以得到了这个宫殿……”他转过脸来凝视子虞,目光中满满都是怜爱,“虽然她生前也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我还是想带你来,给她看看,你和她一样,不是一个称职的宫人,我不忍心将你留在这个宫殿里,像她那样生存。”
      子虞别开眼,可一颗泪水忍不住滑下脸颊,“我原以为就该那样生存,遇到了你才知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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