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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世昔流转

书名:一世君倾 作者:君子攸宁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6
    我将信再次折好,如珍宝一般藏在怀中,拭去眼角的泪痕,对琉璃道:“爹娘含恨离世,如今我在这个世界上便只有你和澜苍两个亲人了,我们更要坚强地活下去,活给那些想要看我们丢丑,置我们于死地的人看!”
    “可是……”琉璃摇着头道:“我们势单力薄,如今一无所依,又该何去何从?姐姐如今没了皇上恩宠,将军又身陷囹圄,随时可能丢掉性命,那些意欲对我们不利的人又怎会给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我一时语塞,想要出言宽慰,却又寻不着言辞。她说得没错,我空有一腔宏愿,却又怎敌那些心怀不轨?
    “姐姐!我去求皇上,我去求他!姐姐与他多年情分,他总会念及旧情,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放过将军。毕竟,他是澜家唯一剩下来的血脉了啊……”她眼神灼灼,坚定开腔:“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救将军,救姐姐!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
    虽知她外柔内刚,可我从没见过怯懦的琉璃有这样的一面,我一把拉住了她:“别冲动,慕辰他铁了心要报复澜家报复我,又怎会听得你一句谏言便手下留情?我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他的心一旦狠下来,那便如同无眼刀剑,又何曾顾虑了任何人任何事去?”
    她只是摇摇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不管有多大希望,我都要去一试!姐姐你等我的好消息!”
    “琉璃!”我来不及叫住她,她已是甩脱了我的手朝远处奔去,我满心无奈,只有重重叹息,澜家二老的身故,更是让我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千斤大石,憋闷地喘不过来气。
    时已深秋,这冷宫之“冷”终于透露出了它真正的面目,我这才知道,与这里相比,容玥之前所住的棠梨宫已算作是顶好的了。果真如我所料,宫中没有一人问起过容玥的下落,就连她身边的小宫女敏儿,也在自棠梨宫搬出的几日之后便没了踪迹,在我眼中,这丫头还算是个忠心护主的,谁想朝夕之间便不知所踪,另谋高就,可想这人们骨子里为攀高枝不惜一切向上爬的习气不论是古是今,都是一样的。
    那偏殿里越发变得像个冰窖,那墙壁便如同虚设一般,紧闭了门窗,晚上还是会被冻醒很多回。容玥自从变得痴傻之后,什么都依赖着我和默娘,我们可怜她如今这副模样,也把好东西尽量都让她先用。琉璃之前省下月钱送来的布料和棉絮由我和默娘缝了床新棉被给容玥拿去盖了,我每夜盖着薄得如同纸一般的被子,没过几天,浑身骨架便如钻心般地疼了起来,尤其是上次摔伤了的右臂,骨缝似乎要裂开一般,每到深夜,总痛得人辗转难眠。我知道我八成也跟我母亲一样,也患上了风湿。
    琉璃送来的炭火已用得差不多了,我虽不愿多麻烦她,但心中仍是隐隐盼着她能再来看我,也为默娘和容玥带来些过冬的东西。可谁料一直等到入了冬,行将要到年节时分,我却仍未等到琉璃的到来。
    难道她在浣衣局出了什么事,还是她这个傻丫头真的去找了慕辰,被他狠狠地惩治了一番?甚至……我不敢再往下想,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她没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每逢年节注定是阖宫欢庆热闹非凡的时候,今年更不例外,听闻宁熙的封后大典便要在年节之前择吉日举行,宁熙这一上位,整个后宫便真正是尽在宁家掌握之中了。我不知道慕辰心中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但照他今日这般按兵不动,想必背后更是留有狠招,他能使出那般好手腕逼死澜风,自也有办法让宁家抬不起头。
    我本想只和默娘、容玥平平静静地过个年节,便在大殿之中支了张小桌,准备包上一些饺子,谁道门外一阵阵听来甚是不客气的擂门声,生生打断了这份平和。
    默娘停了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子准备去开门,我按住了她的肩,自己行出殿,将宫门拉开。门外站着的太监我不甚眼熟,但看起来甚是倨傲,面色中满含着不平之色,仿若十分不屑踏入这承泰宫一般。
    他将怀中抱着的硕大无比的一个布包往我怀中一掷,朝我蔑然瞥了一眼道:“封后大典便要到了,各宫主子娘娘们都有礼服可穿,唯独那新晋的璃贵人没有,我们织造局这几日都忙着给皇后娘娘赶制礼服,可没空再去绣这劳什子,王公公说了,这璃贵人的礼服便交给你们承泰宫的人罢。你们一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事情,省得总落人口实,说你们只知道消耗宫里的钱粮……”
    他话语中满含不屑,让我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却又不能就此发作,只得堪堪接过了那布包打开来看。里面的布料华贵之极,摸上去手感甚好,想是织造局今年新贡的织锦了。想起那年慕辰将那些独一无二的布料全部送到我的宫中,琉璃才给我做了那件我最喜欢,如今却最不想见到的藕荷色衣裙,我心下不由唏嘘,叹了口气。如今这个新晋的璃贵人,能让慕辰给她赏下这般贵重的布料,想必也是分外受宠的罢?
    等等……璃贵人?
    我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急忙拉住那太监道:“敢问公公,这璃贵人是……是梦华哪家的小姐?”
    他使劲将我拽着他的手甩开,嘲讽地冲我一笑,冷冷开口:“小姐?就她还配称什么小姐……颐妃娘娘,依奴才看,倒是她该称你一声小姐才对罢?”
    我心下一凛,口中缠绕着的那答案呼之欲出:“可是琉、琉……”
    “是她是她……”那太监不耐烦地挥挥手:“自个儿身边儿的奴婢一朝承宠,骑到主子头上,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颐妃娘娘,奴才劝您还是看开些儿的好。”
    他讽刺地朝我一挑眉,如看戏般看着我呆立在雪地里一言不发的模样:“这衣裳上头可催得紧,三日之后我再来取。”
    我已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地如同一只木偶一般,再无应答他的力气,他哼了一声,倒也没多做计较,转身迈开大步扬长而去,只剩我一人捧着那一包布料立在中庭,被这刺骨的寒风冻得再无知觉。
    一腔纠结和不解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默娘不了解,容玥又痴傻,祺芸一肚子坏水,更是说不得。我只好将这一切情绪隐藏,只告诉默娘和祺芸宫里让三日内赶制出一件礼服来,默娘仍是毫无面色,祺芸骂了两句也只得作罢,容玥在一旁只知傻笑,我哀叹一声,终是在这残忍的现实面前再一次选择妥协。
    交出礼服的那日,那太监似是极为满意的,对着礼服上的那对鸳鸯摸了又摸。他只道此番可以圆满交差,我却心下冷笑——那鸳鸯是我仿着琉璃绣给澜苍的那荷包上的样子亲手绣上去的,她如今是真的麻雀飞上枝头,完成了这后宫中人人梦寐以求的一夕变凤凰的神话,而她又是否记得她的初心,那犹自在牢中受苦受难的澜苍?
    她口口声声说要救他要救我,最终完成的倒是对自己的一番救赎,什么坚贞不移,什么姐妹情深,在权势面前不过都是空话,便如那敏儿一般,寻了高枝,又有何理由不攀将上去?做那无权无势的将军夫人,或是日后嫁与平凡人为妻为妾,又怎比得上做了宫中的娘娘来得意气风发?她在这宫中待了许久,又怎能不谙知个中真理?
    终是我又把人错看了。
    听闻那封后大典场面堪比当年慕辰登基,宁家自是不会放过如此给自家长脸炫耀的大好机会,宁熙着了那织造局特特为她赶制的正红色拖尾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九十九只飞天的金凤,红金相配,越发夺目耀眼。宁太后又将自己昔日为后时的凤冠拿了出来赐给了宁熙,发间再缀上凤凰金钗和沉甸甸的步摇,宁熙自玉阶之下缓缓步入殿中,一步一颤,更是摇曳生姿。
    不用听人多作描摹,我已然能够想象得出宁熙那一脸高傲、幸福而又肃穆的表情和慕辰眼底那抹似有似无的阴戾之色。这后位他终究是给了他这表妹,而许给我的承诺,便在那一声声礼乐和鸣,众臣山呼万岁千岁之中碎裂一地。
    如今的我好像真的一无所有了,爱情没了,澜家亡了,哥哥不知生死,信任的妹妹攀了高枝,亲子在血与泪中逝去得快如流水,待如亲女般的孩子亦含着对我的怨怪早早夭折……什么都没有了,现下的我也不过一气儿苟且为存,活着还有甚意思?
    默娘见琉璃再未曾来过,只道我心中挂怀于她,总是打手势示意我心下安宁,可她越是这样,我心中越是慌乱,如今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脑中所想的竟都是慕辰和琉璃在一起的场面,如与我昔日那般耳鬓厮磨,头颈交错,只让我汗毛直竖,冷汗簌簌。
    见我做事总是出错,默娘索性让我在偏殿中歇息,我静卧在榻上,可脑中犹自飞旋,自傍晚躺到午夜时分,竟是一丝睡意也无。忽听得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我只道门未关好,正要起身将其关紧,却见一个人影自门缝间闪了进来。
    “默娘,这么晚了,有事么?”我疑惑出声,朝殿门方向看去,只见那人摘了斗篷,转过身来朝我淡然一笑,我惊得从榻上蹦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低呼:“慕颜!怎么是你?”
    他大步上前,伸出手掌轻轻捂住我的口唇:“莫要作声,我自是过来看你的啊。”
    烛光照在他瘦削的身子上,在地上打出了一片阴影,我立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只觉他身上的药香夹杂着屋外的寒气扑面而来,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暖。
    “瑶光殿不是被看了起来,如今亦是有人不断进殿内监视于你,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狡黠一笑,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道:“秘密。”
    我摇着头,轻轻扯着他的衣袖:“不行!总是这般勾起我的好奇心,又不让我知晓真相,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让人难受?”
    他爱怜地抚着我的头顶:“你哪里来的恁多好奇心?”
    “因为我关心……”我不经意一句出口,对上他的视线,那个“你”字登时卡在喉中,竟是再也说不出来。
    他温柔一笑,眉眼勾出好看的弧度:“不必说,我都明白……过来这边坐,别离门太近,总是钻风,可是冷得紧……”
    “那你……”我张口强辩,他见我一脸殷切,只得叹口气接口道:“我告诉你便是。”
    他在桌前坐下,朝我笑笑道:“上回的字条可收到了?”
    我点点头道:“嗯……默娘带了给我。我之前一直不知道默娘她竟是……”
    “她是我母妃宫里旧时的宫人……母妃过世之时,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连自己都照料不好,自是无法照顾同是孩童的我。父皇将母妃宫中旧人分散到其余各宫,由他亲自找了可信赖的乳母将我带大,默娘也一并被分了出去。母妃昔日待宫里的宫人一如你那般好,从不端娘娘的架子,是以默娘心中一直记着我母妃对她的好处,虽被派到承泰宫做事,但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份恩情回报到我身上。”
    原来如此,无怪慕颜一早便对我萌生亲近之意,我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地方与襄沂相似雷同?
    他见我不言,接着开口打断了我的沉思:“父皇驾崩,慕辰即位,我的安稳日子也便到了头。默娘心中替我担心,却爱莫能助,直到她在清扫承泰宫之时,无意中发现了梦华开国之主,也是我的爷爷于整座皇宫之下修筑的密道,其中一段径直通向瑶光殿而去……”
    “什么?”我蓦地抬眼看他:“原来、原来真的有密道……”
    “你知道了?”
    我摇摇头道:“那日见得默娘身形鬼祟,转到后殿便即消失,我还道是我眼花,原来她是去找你了……直到她将你的字条带来,我心中才隐隐猜想是否有密道一类的东西,如今见得你来,我便更确定当时的想法是对的了。”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道:“原来是这样……她时常通过密道来看我,多次劝我设法逃出宫去,我却总是拒绝了她,她知我是为着你,那时心中可恼你得紧……”
    “无怪那日我初来承泰宫,她对我神色淡淡,爱答不理,一来便让我跟着她洒扫这偏殿,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她既已发现这密道,又为何不将你带离出宫,而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牢笼中受苦?可是你为了我又不愿……”
    我抬眼探询似地盯着他看,他却出乎我意料摇了摇头道:“你有所不知,那密道是只有一国之君方才知道的绝密,就连宁家和慕辰都不知晓,当年父皇只大致说给了我和母妃,但他认为天下太平已久,这密道是断派不上什么用场了,遂也未命人按期修缮,我亦仅是知道有这么一条救命天途存在,父皇他连入口何在,如何开启这些详尽的事情都没告诉给我。
    ”所以当默娘发现密道所在,进入查探后才发现,因着年月已久,许多地方早已坍塌,出口早已被乱石和泥尘封死,若不能大张旗鼓叫人进去疏通重修,那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所以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一个人也是插翅难飞的,跟默娘没什么干系……其实默娘没有坏心眼儿,她之前对你冷淡了些,不过就是想试试你,那日她来寻我,还跟我说你确实是个好丫头来着……“
    我竖了双眉瞧他:”我还只道默娘她是单纯跟我交好,到头来她原来是你的人……她会说话对不对?那日我问她,她又为何不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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