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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终解心结

书名:一世君倾 作者:君子攸宁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6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慕颜,心中纠结一刻不消,我便不知该怎生与他相对。每每去给他送膳送药,能推给大夫和婢子的我便不再轻易踏进他的东厢,若是实在无法,也是趁着他入梦之时,或是借口其他,匆匆转一个来回便离去。他看出了我的不对,几次想要叫住我细加问询,却也被我轻巧避了开来。
    襄原与他一连商议了三日军务,似是宇文军已是蠢蠢欲动,大军若不开拔,再僵持下去,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倒会靡了军心。慕颜的身子总算是缓了过来,虽仍需服药,精神却是好了许多,加之几人似乎已是商定了作战的计划,襄原索性定下了明日便即迎战的决定。
    战事一触即发,我更是夜不成寐,简单地做了做运动,早早地便收拾停当准备睡觉,却听得东厢那边遥遥传来慕颜的箫声,听乐音似是一首新曲,可曲中之情一如洛妃襄沂祭日那夜我听得他在瑶光殿中吹的曲调一般,带着些许淡淡的哀伤。
    明日便要忙碌起来,何况身子仍未好得爽利,慕颜为何还不早些歇下?着实担心他的身体,那些纠结只得暂且抛诸脑后,我顾不及妆扮,随意披了件外袍,散了头发便急急往东厢而去。
    慕颜并未关窗,灯烛的光昏昏暗暗地摇曳着,他斜倚在窗边,月光与烛光交相映在他的侧脸,显得更是苍白,却更是迷人。他微闭了眼,将那曲调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吹着,我放轻了脚步行至窗外,静静听他吹完最后一个音符,缓缓开口,吐字如气:“还不睡?”
    他猛地张开眼帘,目光流转,聚焦在窗外的我脸上,蒙着淡淡哀愁的眉眼终于泛了些喜色,抬起指尖,便要触碰我的鬓发。我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指,叹了口气道:“夜半还吹箫作甚……明日便要开始一场恶战,你身子尚未好完全,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若不如此,你又怎会愿意来看我?”他唇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把玩着手中的箫道:“当日便是凭着这箫声,我们二人才有缘得见,这两日不知何故,你却总是躲着我不理我,我唯有故技重施,好叫你不致忘了我去……”
    他面色虽如平常,淡然不起波澜,语气却有着一股令人听之生怜的酸楚。我心下亦是一阵怅然,他不欲让我难堪纠结,唯有如此迂回,不过是求我一顾,我若是再撇下他一人,未免太也狠心了些。
    “这是什么曲子?之前并未听你吹过……”我故意岔开了话题,面上装作一阵轻松,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轻轻笑着,伸臂越过窗框,握住了我的手:“前几日我病得不省人事,昏迷一天一夜,好似做了个漫长的梦。梦中不知是谁一直在奏着这支曲调,我便将之记了下来,待得清醒之后,便寻了纸笔,将其录成曲谱,试着吹奏。”
    “你梦中那奏曲的人……”我甫一启齿,便不知如何问出下文,语声僵在一半,面上更是尴尬不已:“罢了……这曲儿由我来填词可好?”
    他轻快地颔首道:“向来如此,这次自不例外。”
    我抿唇沉吟,半晌方一字一句念道:“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倚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他的脸色亦随着我的语声重新覆上了一层忧伤,牵着我的手也不由松了一松,二人相顾无言,良久方听得他低声道:“此别定非你我,梦回又是哪般,前尘又是何意?孰身孰情,倒让我有些茫然。君倾,你心中不安么?到底发生何事,不要瞒着我好么……”
    “那你呢……你和珠玑……为何要、要瞒着我?”我嗫喏出声,别过了头,不欲看他那如水般的眼波,只怕他眼光一阵流转,我便又会缴械投降。
    他见我避开了他的眼神,忙将我的手重新握紧,另一只手伸将过来,劲道不大,却愣是将我扭过去的脸颊重新回转过来,迫着我与他四目相视。我紧抿了唇,合上双眼,他见我如此,再无法相强,只得深叹一声道:“我知你最不喜欺瞒,可我亦知你向来爱乱想,心中总是不安,又让我如何能够将那些事情说出令你心伤?”
    “纵是心伤,却也痛得真实,你知道我向来不要任何虚假。”我淡声开口,可简单的一句话,却好似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他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双掌将我攥紧的拳头包容在内,似是要将我最后的倔强融化一般:“你这丫头,定是又在心里给我乱编故事了……你既是问起,我更是不会骗你,我与珠玑并未发生过任何实质的关系。”
    他语声沉沉,并无飘摇,掷地有声,硬是迫得我将紧闭的双眼睁开。我怔怔地望着他幽深的眼眸,他的目色一如当年我初识他的时候纯净清冽,唇边轻轻绽出一个微笑,如黑暗中投射而入的皎洁月光:“你被慕辰禁足之后,我总是担心你,身上的毒又发作了几回,好几次都几欲昏厥,半梦半醒之间,神智更是不清。有一次毒发,意识几乎失却,珠玑给我熬好了药送来,我已是不能自服,她便以她的口唇与我相对给我喂药。我迷蒙之间,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唇畔那个温香软玉是你,谁料药汁入腹,逐渐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并未发梦,而眼前之人原是珠玑……”
    “她这样对你已不止一回了……”我垂下眼帘,轻轻出声:“那次我去瑶光殿寻你,正碰上你不肯服药,珠玑将你打昏,便也是以这般方法喂你服药的……那时我正在门外,恰巧目睹了这一幕,只因着珠玑相求,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才没有当即便告诉你……”
    “原来……竟是这样的么……”慕颜的面色映着月影,越发显得苍白,瞳孔中一片愕然,亦含着些许纠结和莫名的惆怅。
    我苦笑着点点头:“珠玑她……是真的喜欢你,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如今亦生死未卜,相比之于我,实在强了太多……”
    “又在胡说了……丫头,珠玑之事既是提起,索性今儿便说个明白,从今以后,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要因为这些再胡思乱想。”他蓦地伸手堵住了我的唇齿,眼光变得异常真挚,声音淡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珠玑于我之情,无异于澜苍于你之情,你还不了澜苍,正如我还不了珠玑一样。若说我未曾在意过澜苍,那是绝无可能,只是这世上也因此多了一个心疼你,爱护你的人,我又何尝不欢喜?”
    他顿了一顿,抬起眼来直直注视着我,我微微一愣,脑中竟似短路一般木然——比之慕颜,我的爱实在太也狭隘了些。他可以因着多一个人关心我而欢喜,我却仍在为着一个虚构的暧昧而神伤。
    “知道我为何其余之事都不曾相瞒于你,却唯独将这件事隐匿了下来么?”他面上闪过一丝歉然,自嘲地笑笑续道:“我虽认出了珠玑,总算悬崖勒马,可已与她有了那般、那般的……我总觉对你不起,心下不免时时惴然,总害怕若是叫你知晓了,你便会将我也当作慕辰那般薄情寡义的男人,也会就此离我而去,那我又该、又该怎么办……”
    我印象中的慕颜一直是清清淡淡的,喜怒哀乐很难现于面上,只有在面对一切关乎于我的事情之时,他才会有如今这般有些发慌的神采。犹记得我失子的那个雨夜,他满被雨水和泪水覆盖的惶急面色,便如他当下的患得患失一般无二。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轻轻摇了摇头,眉梢低垂,低低出声:“这一路走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怕更多无辜的人因我而遭灾,怕家仇难报耻辱难雪,怕再辜负了你的情意,更怕……怕你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在我毫无准备,更无预料的情况之下……”
    “怎么会……我不是承诺过你,不会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承受那无尽苦楚寂寥么……”他目光灼灼,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轻叹摇头:“一诺千金,哪比天意弄人……患得患失不外如是,可纵是我一腔私心,我也不过是想、想安定下来,过最平凡的生活,与自己倾心之人白首不离,再无旁人俗事相扰……”
    “你这若是称得上私心,那世人再无奢望可言。”他爱怜地抚过我额前发丝,拇指轻轻将我纠结一团的眉头揉开。
    我勉强笑笑,对上他温柔的视线:“这曲儿便叫做梦魂曲罢……我别无他求,但愿你我不论何时何地,都能梦魂相牵。”
    “全都依你,只是你也要应承我一句话,”他捧着我的脸,满目真挚道:“再不许胡思乱想,再不许患得患失,再不许沉浸在那些悲伤之中。给我些信心,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我……”一阵哑然,竟让我不能干干脆脆地应允了他。他脸色仍是温润如常,眉梢微挑,眼神透露出探询之意,温温出言:“过去之事可是还让你难以释怀?”
    我蓦地抬眼,却对上了他温润如玉的双眸,他实在太了解我不过,被他一语中的,我不由更是自惭,将脸侧到一边,慌忙避开他的目光。
    他见我闪避不答,抚着我脸的双手也不缩回,指尖轻巧顺着我的发丝游走,面上挂着浅浅的自嘲似的笑道:“如今看来,我昔时的一意孤行倒不失明智……”
    “我……慕颜,对、对不起……”我知道他话中含意,心中更觉歉疚,一句对不起便要说出口,语声未毕,却已被他凑上来的双唇封住了话音。
    他修长的胳膊越过窗框伸将过来,将我拉近他的身子,我尚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他周身的药香勾走了神魂:“来日方长,多久我都愿意等。”
    我原本想好的一大通话此时却统统哽咽在了喉头,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我全部的防备击溃,除了拿眼泪来回报,我不知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丫头,这爱哭的毛病为我改上一改可好?”他的指尖轻巧地替我弹掉了行将掉落的泪,清浅一笑道:“我所说所做的一切,可不是为了赚你的眼泪。若果你有一天愿意,那便将你心中的那些壁垒移开,容我将它重新占满。一月两月不短,三年五年不长,你只要知道,不管多久,我总是在这儿等着的。”
    “我答允你,以后不会随意哭泣,也不会让你等得太久……”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他轻轻颔首,额头与我相触,眉间绽出一片开朗。
    “……还有那个梦魂曲,曲调唱词恁地悲切,我宁愿永远都无唱起它的时候,你也不许随便吹起它来……”我微嗔一声,伸手将他的肩头推了一推,他低低笑着,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顶:“好个痴傻的丫头。”
    慕颜的身子尚未大好,军中一切事务仍是由襄原做主,次日天还未明,我便已听得岐王府外喧哗不断,铠甲相撞,步履铿铿之声不绝于耳,想也知晓,襄原必是已传下令去开城迎敌了。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却无法如澜苍、无邪那般冲在最前,只有留在府中静候前线消息的份儿。目光转向屋内,只见慕颜斜靠在榻上,饮尽我为他端来的药,脸色苍白中亦有着一丝我不常见到的忧虑。
    “放宽心,相信哥哥和无邪定可以无往不利。”我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朝他浅浅微笑。
    他却反常地紧抿起唇来,摇了摇头道:“我这两日总在思索,我们前些时日紧守不攻是不是太过谨慎,错失了强攻的良机?我毕竟不如舅舅和你哥哥,他们浴血奋战多年,经验自是要比我这个纸上谈兵的人懂得更多,只是我心中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以我对那宇文朔的了解,慕辰将其招至麾下,多半便是看中了他性子中的沉稳,宇文朔与我军隔河相望时日已久了,探子回报,其趁着这对峙空当造下了不少战船,他们准备越足,对我们越是个威胁。我总觉着这次首战,恐是要出些事儿……”
    “身子尚未好爽利,便莫要再多费心神,若是累得自己再毒发,那可如何是好……”我朝他皱了皱眉,坐在他身畔服侍他平躺下来,替他盖好被子,低声微嗔道:“如今那些军务自有岐王、澜苍和无邪代劳,可轮不上你来操心,待得你大好了再行过问,那时我绝不拦你。现下你的当务之急便是调养好身体,不许再思前想后的,嗯?”
    他清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俯下身子,在他唇畔印上一吻,低声道:“且先睡上一觉,待得你醒来,便能听得前线传来的捷报了。”
    他听话合眼,呼吸声均匀响起,我收了药碗轻手轻脚朝门外退去,替他合上房门,转身正欲回西厢,却见得一名身着铠甲的侍卫匆忙穿过院子,直朝慕颜的东厢奔赴而来。岐王府的后院平素若是无事,是鲜少有侍卫闯入的,这侍卫行色匆匆,可是前线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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