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丫头招来红儿，绿儿，打扫被我一脚踹飞的镜子碎片，一抹苦笑在唇边绽开。这镜子砸的好，若是这镜子还在，映出来的定是一个因嫉妒愤恨而面目可憎丑陋的女子。什么云淡风轻，什么冰雪聪明，早已在无月背叛我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临近傍晚，等着小太监报宣。因为余莲华，我惴惴不安。若是晚上把联姻计划告诉无月，他会有什么反应？勃然大怒，怒斥我的恶毒，还是会以理解我心来包容我，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在自己的书房来回踱步，抬头竟见天已经全黑了。可到这时，还不见太监的报宣，心里一阵焦躁。
丫头上前善解人意的安慰我道：“姐姐莫急，以前皇上忙起来不是还有大半夜还往这儿跑的时候吗？今日点秀就用了一个上午，这时候政务还没忙完也是可想而之的。”
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心里矛盾的很，既想见到他赶紧把余莲华这个麻烦解决掉，又怕联姻计划已提出激怒他，那时候最惨恐怕是我。
正在踟蹰之际，就听小李子传紫宸宫的公公来了。
一个颇为眼生的奴才被红儿引至大厅。“奴才请贵妃娘娘金安。”
“起吧。今儿皇上几时来？”
“……回娘娘的话，皇上有旨，今儿身体稍许不适，就不移驾鸾凤宫了。请娘娘早些歇息，不用等了。”
心尖一疼，撑起笑容勉强道：“帮本宫带个话给皇上，就说请皇上安心静养，早日康复。有劳公公了。丫头，打赏。”
等不及小太监叩谢恩赏，说完急忙起身奔回了内屋，一头趴在了床上。死死的抓着被角，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浸湿了被子。
追进门的丫头，玉峰，红儿，绿儿，都无措的看着我，不敢言语。
哭够了，狠狠地吸吸鼻子，道：“丫头给我准备准备，我要去见太妃娘娘。”
“是。”
一阵忙叨，摆架月楽宫。
“主子，到了。”
“嗯。”
下得轿子，带着几个贴身宫女，太监往月楽宫正殿走去。
伴在后边的玉峰，突然赶上来，压低声音轻唤了声主子。
回头一瞧，只见她拧着眉头，一脸谨慎。
“怎么了？”
“有人在偷窥我们。”
哼，哪方的人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给我小心的抓出来。”
“是。”
玉峰身形轻轻一闪，人就向后妃去了。我们一行人在原地等她。只听后边一声闷哼，接着嗖嗖几步声，玉峰把那人压到我跟前，低声道：“跪下。”
扑通一下，双膝着地，低着脑袋，分不清是谁。
丫头赶紧提着灯笼过来，厉声道：“还不赶快抬头？竟敢尾随贵妃娘娘，你是不要命了？”
地上的人好像没听到一样，已然低着头。
我也失去了耐心，对玉峰点了一下头。玉峰单手就把那人的脑袋仰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呈在我面前。心中顿时气血翻涌。
气急反笑，“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熟人啊。除了玉峰，丫头，你们统统都退下去，本宫有话问问李公公。”
“是。”
周围只剩我和李海了。
李海一脸窘色，讪道：“奴才请贵妃娘娘金安，娘娘吉祥。”
我嗤笑道：“请安？要请安何不大大方方的，何必尾随本宫？算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你在这里，皇上是不是也在月楽宫？”
李海急得满头大汗，摆明了无月就在月楽宫中。
我微笑道：“算了，本宫不为难你。本宫要去拜见正殿的太妃娘娘，不会碰到皇上吧。”
“这…...”
“行了，见你这副德行本宫心里有数了。回头告诉皇上，既然身体不适，若是出来惹上风寒，不适会变成大病的。还请皇上以身体为重，国家为重，莫要任性妄为。”
“是。”
轻哼了一声，召回屏退的左右，直直奔正殿去了。
身体不适？好一个不适！能在月楽宫碰见他的贴身奴才，又不在太妃那儿，除了太妃住在月楽宫的只有一个人，余莲华！
“请贵妃娘娘快进屋吧，太妃娘娘刚才还说呢，说不准今晚会有贵客临门呢。”贵妃的贴身嬷嬷赶紧让我进门。一进屋，只见一脸安详的太妃娘娘，垂眼手中不停的滚着念珠，坐在正殿的椅子上。
走到太妃跟前拜下身去：“敷罗拜见太妃娘娘，娘娘吉祥。”
太妃赶紧伸手扶我起来，接着一招手，屏退了左右。诺大的厅里只剩我和她。烛火衬着她的柔和慈祥的脸，让我想起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妈妈。不由得，眼泪直掉。
太妃娘娘拿出帕子，为我拭泪。温和道：“孩子，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要想想哪个女人不委屈？身在这个对女人要求很多的世间，没有女人不委屈的。孩子，你要想开，皇上已经为你放弃很多了，他对你的心可见一斑。但是你别忘了，皇上到底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不好色？即便是他拥有了别的女人，他的心还是在你这儿的。今日咱们在点秀上耍的小手段皇上能看不透吗，他若是不在乎你，能随了你的愿，把余莲华摒弃在后宫之外吗？有时候知足也是一种能力。懂吗？”
太妃谆谆教导，我知道，她是真的从心底疼我的，不然不会帮我，也不会对我说着一番话。
我苦笑摇着头，忍不住满腹委屈，干脆趴在她膝头撒娇道：“娘娘您不知道，刚才我来这儿的路上居然撞见了他的贴身太监李海，他不在您这儿，不是摆明了在余莲华那里吗。还骗我说身体不适，倘若真的不适，干嘛不待在自己的宫殿里，颠颠儿的跑这来干嘛？若真的没鬼又何必骗我？”
太妃到呵呵的笑了。“傻孩子，他骗你是不想伤你。不过……”太妃顿了一下，没有往下说。抬头，只见她蹙眉，眼神瞟向远方，找不到焦距。
“娘娘？”
“莲华那丫头，和我那姑姑几分相似，哎，自古红颜多薄命，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敷罗，若可以，放过莲华丫头可好？毕竟她与老身也算是亲。”
我从她的膝头爬起来，苦笑道：“太妃娘娘认为敷罗要谋害余姑娘不可？那娘娘多虑了。敷罗不但不会谋害余姑娘，还要帮助余姑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有远离皇宫，才能保护她，也保护我们平安一生。”
太妃手中不断转着的翡翠念珠停了下来。不解问道：“莫非你是要把莲华丫头许配给人？可是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年貌相当的王孙公子。你心里有人选了？”
我站起身，坐到太妃身旁的椅子上，巧然一笑，道：“喀什首领温布哈的公子。”
太妃双眼猛地一睁，又沉了下去。一丝哑然，接道：“和番？！”
我掩嘴一笑，嗔道：“太妃娘娘，不要这样。和番对余姑娘是大好的。您想，今儿皇上刚封了余姑娘为莲华郡主，到了晚上就悄悄见她了。长此以往怎得了？余姑娘是您的义女，按伦常算可是皇上的干妹妹。要真出了什么差错，你的家族，乃至一党，都会受到打击。不如趁现在还没冒出什么火苗，除根才是！再者，我也问过别人，温布哈的公子们怎么样。都夸他们是一表人才，个个骁勇善战，个个习过天朝文化，这也算是人才了。您还有什么不满呢？您刚才说过，女人都很委屈，委屈是谁给的？还不是男人？为她挑个好夫婿，希望她今后不再受委屈。若真是和皇上牵扯出个什么？今后她受的绝不止委屈，恐怕是罪了。”
太妃慢悠悠地阖上了眼睛，停下的念珠又转了起来。不知她盘算的如何。我又接着道：“虽说温布哈的儿子们成亲都早，都有妻室，难免要与人别人共侍一夫。但这是问题吗？夫君的宠爱才是最关键的。据说喀什女人比咱们来的大气，想来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大动干戈。若是嫁给咱们楚阳里的王孙公子，虽说是正室，要是人家以后纳妾了，还不得跟人共侍一夫。况且是正室，就算千不愿万不愿，也得拿出正室的大度来，忍辱顿生。还不如做个妾，撒撒娇，耍耍赖来得自在。再者，她若是和番，肯定还得升她一级，断不会是郡主，是天朝的公主！公主要是受了委屈，咱们这些娘家人能放过他们喀什们？这道理谁都懂得。就算喀什人不欢迎这个外来新娘，也得看着朝廷的面子，笑脸相迎，礼遇三分。您觉得如何？”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就见我吐沫横飞，使出浑身解数对着坐在身旁雷打不动，闭目养神的太妃劝诱，这结果如何，真还拿不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静静地等太妃发话。
稍许，太妃长叹一声，睁眼看向我道：“既然敷罗万事算到，万事想到，要老身作甚？何不亲自跟皇上讲？凭你这张巧嘴，哪有不成的道理？”
“太妃娘娘臣妾本想今晚就告诉皇上的。可惜，皇上以身体欠安为由，跑这儿来看莲华妹妹了。明早点秀结束后，臣妾就去和皇上说。臣妾以为，太妃身为莲华郡主的义母，开口更有说服力。还想请太妃娘娘的兄长威远侯爷，及其一党极力促成此事。这还要靠太妃娘娘周旋。”
话说白了，就是用朝廷的力量逼无月就范。
太妃蹙眉，沉道：“孩子，你可想清楚了。若真这样做，皇上的心恐怕就真离你而去了。没有皇帝喜欢威胁，何况是被一女人威胁，这只会激怒他。最后可能的结果，是你逼走了莲华，也疏远了皇帝。”
碎成片片的心，居然还能感觉到痛。低头沉默半晌，随即抬头冷笑道：“今晚之事，真真让我心寒了。若不是皇宫里还有放不下的人，我早就……今日逼走余莲华，是一时之气，也是存心报复。我倒想看看咱们莲华郡主远嫁他乡时，他脸上的表情！至于以后他爱谁，想谁，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