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掸衣服，以防暗道里的灰尘沾在身上。仔细检查仪容后，对门口道：“进来吧。”
一阵忙叨，梳洗完毕。
“绿儿，跟我去丫头的房里看看她。”
带着绿儿，走到丫头门口，就看红儿从屋里出来。看见我，俯身行礼。
“起来吧。这鸾凤宫，也算是咱们自家的地方，不必拘礼。丫头的伤怎么样？”
红儿回道：“主子宽心。丫头姐姐的伤没大事儿。太医用的都是好药，保准丫头姐姐的脸上毫无瑕疵。丫头姐姐刚刚睡下，要不要红儿回屋叫醒姐姐？”
“不必了。本宫也只是来看看，不必吵醒她。你下去吧，绿儿在外面侯着吧。”
“是。”两个丫头应声道。红儿出了小跨院。绿儿为我开门，见我进得屋，又把门带上，自己侯在门外。
轻步走进里间，床榻上丫头侧躺，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侧，想起自己八爪章鱼似的睡姿，反倒是丫头更像个大家闺秀。
掀开白色纱帐，细细得瞧丫头的脸颊，没有昨天那么红肿了。但是要想出去见人，还得那么几天。
丫头身上的凉被退到半身下，我怕她着凉，轻轻拿起凉被向她肩处盖去。
也许是她睡得浅，也许是我动作大，丫头就这么醒了。
“主子~~”丫头作势要起身，我忙扶住她。
“躺下。这屋里没外人，这些个虚礼就不必了。”
丫头听话躺好，可还是侧着身。
我侧坐在床榻边，调笑道：“面朝上多舒服，老是侧着身，会给心脏带来压力。难不成你还怕主子我啊？”
丫头摇摇头，笑道：“主子当真是忘了。嬷嬷们教主子的都是娘娘的礼，奴才也有奴才的礼。宫里奴才们睡觉不能脸朝上，怕冲撞了神灵。宫里供奉的神都是保护皇上和娘娘们的，奴婢不敢逾矩。”
哎，又是规矩。我能说什么？让她不守规矩？这皇宫，守规矩是保命的第一守则，何况人多嘴杂，要是哪天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小命真就呜呼哀哉了。
“丫头想做主子吗？”
话音还没落定，丫头翻身起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跪在我的脚边。“主子，丫头就想跟着主子，伺候主子。丫头只想一生报答主子的厚爱。”
“快起来，说笑而已，做什么那么紧张。我不喜欢你动不动就跪。”
这话真的不是有心试探，只是有感而发。虽然她的出身做不了正，倒是达官贵人的妾我倒是能帮她争取一下。
这入了宫就是一辈子，十三四岁进宫，七八十岁出宫，什么青春年华都没了。好命的被皇上临幸，混个品级低的昭容，淑媛，御妇什么的，虽然位低，可到底还是个主子；命不好的，一辈子做奴才，被人呼来喝去，还得时刻得提着脑袋吊着心，陪笑伺候着。出宫嫁给个疼惜自己的达官贵人，倒是上上之选。
想起刚到天朝那会儿，不是没想过自己要做个像穿越文的女主，特立独行，敢作敢当，挑战封建社会，提高妇女地位。到了以后才知道，那是痴人说梦。这皇宫里，就连至尊的皇帝都被框框架架束缚起来，何况后宫女人？
把丫头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身边、
“我是真的把你当作自家姐妹，希望你也能如此对我。以前我没说，选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就和你讲了吧。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我姐妹相称如何？你在我身边最久，也是对我最好的人。虽然姐姐（薛宝荣）进了宫，可是荣寿宫的事儿，真是让我彻底寒了心。丫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姐姐？就当时施舍我吧，让我体会一下平凡人家的温情。”
一席话说的丫头红了眼眶。“主子……丫头愿意，愿意！能和娘娘姐妹相称，是丫头积了几辈子的阴德。”
“还不改嘴，还主子娘娘的。”
……
丫头想叫又不敢叫，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了？有什么为难就说出来。哎，我知道自己任性，爹不疼，娘不爱的，兄弟姐妹相厌，没想到连你也嫌弃我……”
“不是，不是。丫头和主子称姐妹已是莫大的福气，怎敢以姐姐自居？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丫头是想……”
“是想做妹妹是吧？”我截断了她的话。“妹妹就妹妹，以后姐姐就宠着你，给你撑腰，看谁敢欺负你！”眼睛瞟到她红肿的脸上，鼻头有些泛酸。“荣寿宫的事儿，绝不会有第二次！”
“……姐姐……丫头明白，姐姐心里比谁都苦。”
我笑道：“哦？那你说说，姐姐我怎么个苦法儿？”
丫头垂眼，低语道：“记得姐姐刚入宫那会儿，天天拿着玄王爷送的帕子发呆，有时候还不由自主的落泪。不掉眼泪还好，掉了眼泪主子会生气，气自己，气得食不下咽。之后把帕子收到了锦盒里，就对着锦盒发呆。姐姐和皇上虽然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可是姐姐的眼里总是少了那么一丝神采。”
“日子久了，姐姐对锦盒发呆的时候也少了，可是皇后娘娘仙逝时，只有姐姐在场，谣言四起，说什么姐姐谋害皇后，怎么可能嘛！姐姐才不会呢！自此以后，姐姐的笑容是越来越少。在宫女奴才们面前，姐姐是飞扬跋扈，可是受了委屈却无人可诉，多少眼泪只能往肚里吞，丫头心里明白，也着急，但是不敢僭越。”
“丫头只有一个心愿，姐姐既然认了丫头做妹妹，当姐姐有苦无人诉时，希望能想到丫头。”
我不是铁石心肠，听了这些，真是心疼死丫头了。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值得以诚相待，以心相对。
我点点头，“丫头，姐姐答应你。”顿了顿，接着道，“姐姐倒是真有一事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太后娘娘为什么对待我和姐姐（薛宝荣）有那么大差别？丫头可知道？”
“这……”丫头支支吾吾，用余光偷看我一眼，被我逮个正着。
我笑道：“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丫头释然一笑，“不是不能说，只是怕主子……..姐姐伤心。可是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坚强了。丫头也是听府里下人们说的，不敢确定。”
我点头，示意她继续。
丫头凑过来，低语道：“听说太宰大人和太后原来是有婚约的，可是当时先皇的母亲属意太后娘娘做先皇的正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指婚了，太宰和太后的婚约只好作罢。不到一年，太宰大人娶了姐姐的娘亲做夫人。太后看当时夫人一直不孕，就把自己的亲妹妹指给太宰大人做二夫人。二夫人进府，夫人就遭到了冷落。不到三年，二夫人连得二子，太宰大人更是把二夫人宠上了天。在二夫人怀上大小姐的时候，夫人也怀上了姐姐。二夫人早产，生下大小姐就去了。想来太后是把二夫人的死怪罪在夫人身上，要不自从姐姐入宫后，对姐姐总是不冷不淡的。”
早产？
“丫头，二夫人的早产，府里还有什么流言？”丫头面露难色，在说与不说之间为难。我笑道：“既然是流言，就不是真的。当作笑话，姑且一听。”
……
“二夫人早产的前一天，太后派人送补品给两位夫人，尊卑有别，夫人的补品里自然就多了几样。其中一味好像是什么参。夫人为人向来和善，就派人送了一些给二夫人，哪知那个参倒成了二夫人的砒霜。二夫人是不能服用那种参的，可是府里没人知道，就这么阴错阳差的二夫人就去了。二夫人死后，夫人自责的很，自从姐姐满月，夫人就移居佛堂了。太宰大人自从二夫人死后，才接二连三的纳妾，大小姐就是由三夫人亲手带大的。”
“丫头，我娘为人如何？”
“夫人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而且为人和善。虽然丫头很少见到夫人，可是府里老一辈人都说夫人是难得的好主子。”
二夫人对那种人参过敏府里人不知道，你这个太后姐姐难道也不知道？既然我娘是出名的和善人，理所当然要拿一些参给二夫人。这根本就是借刀杀人！可是为什么太后要对亲妹妹动手？嫉妒？要是嫉妒的话干嘛把她指给太宰父亲？要想下手的话，早在二夫人第一胎的时候就该动手。理由恐怕只有太后自己清楚了。
我能想到的，太宰一定能想到。可是想到又能怎么样？冲进荣寿宫，宰了太后？那是有情有义的人才会做的事。现在太宰和太后站在一起对付水无月，利益一致的时候，别说是杀妻仇人，就是杀父仇人，也能称兄道弟。
这样的父亲我还能指着他什么？说不定哪天因为我挡了他的道，连我也要杀。在这皇宫中，还是自己靠自己吧。
“时候不早了，说了大半天都忘你还有伤在身，好好修养，我先回去了。”
丫头起身相送，我摆摆手，径自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