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着房门，身子软软的滑躺而下。然而，胸腔内的一颗心却“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既然选择跟我走，我便绝不会放手！完颜宗磐的声音如在耳畔，落在心底，时不时地提醒前我，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那么这个程子昱又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他，却又那么像他。心底不禁慢慢的泛出阵阵寒意。
他既然已经放我走，我也发了毒誓，他没有理由再缠着我的。而且，他堂堂大金国王爷，怎么会为了我一个小女子弃国事而不顾呢！我猛地摇了下头，这不可能。现在两国正在交战，他怎会空闲如此。
是与不是，在我脑中不断地天人交战，最终都无法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若他不是，我如此猜测岂不是自寻烦恼；若他是，凭他的能力，那我想逃也逃不掉。既然无法确定，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自己安慰着自己，慢慢地心绪也就平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起身唤了店小二让他送洗澡水来。出人意外的这个店小二还真是殷勤，没一会工夫，他就让人抬了个大浴桶过来，快速地把它装满热水后，才细心的关好门离去。
连日来，风餐露宿，好久没洗个热水澡了，也没好好的睡一觉了，今晚一定要补回来。
我检查了下房门，又搬了把椅子把它堵上后，拍了拍手，心想，这下总安全了。然后，我就放心地褪去了衣衫，跳进了大沐桶中洗了起来。
我边洗边想，这个大浴桶还真是大，足能装下二三个人，如我这般身材娇小的，我看都能在这里游泳了。想到游泳，就想到了碧幽潭，想到了碧幽潭就想起了娘亲。思绪不自禁地飘到了好久以前，没过多久，长期以来的紧张忧郁随着温热的水波被慢慢的溶化了。
水汽氤氲间，我惬意地舒展了下四肢，一身的疲惫慢慢卸去，感觉好舒服。我整个人都躺在里面，洗着洗着人也就昏昏沉沉，恹恹欲睡了。恍惚中我感觉回到了从前，夕阳洒下温暖的金辉，照的整个碧幽潭水面波光粼粼，美丽极了。娘亲边寻边唤着我的名字，看着她焦急的身影倒映在水中，感觉心中无比的温暖。我偷偷地潜到水底，不吭一声。等母亲转身就要离去时，我又突然冲出水面，哈哈的大笑起来。母亲惊吓过后，嘴上虽斥责着我，但眼睛里满是温暖的笑意。感觉连那时候的空气都带着温暖，含着笑，好幸福……
不知不觉中，睡意袭来，我无意中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风把窗户吹开，夜风袭来，稍有些凉意，我正嘟囔着怎么忘记关窗了，突然一个身影在我眼前一晃，扑通一声钻进了水中。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沐桶中水波荡漾，一个人影隐在水底。惊吓中正想大声呼救，没想到那人突然伸出手来，把我嘴巴捂的严严实实，一口气都喘不出。我又惊又怒中，挥动双手朝那人打去，没想到那人动作迅速，哧溜一下，竟然把我整个人都拖入了水中。
这下我完全清醒了，睁着双眼，怒瞪着他。虽然在水中，可两人实在贴的太近了，昏暗的灯火中那人的轮廓不断地在我眼前放大，完顔宗磐，不不不，是程子昱！我欲挣扎，他突然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眼神哀求，意思是不让我出声。他又指了下耳朵，意思是让我静听。我被捂着嘴，双手被他扣住，他的身体又紧紧的贴着我。我心慌意乱，都快窒息了，哪静得下心来去听什么声音呀，心中又羞又恼，只觉得一阵委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他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我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身体就这样被他贴身钳制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被憋的满脸通红，头脑发胀，胸口痛的像似要炸开了一般。终于我的神智开始飘离，身子软软的滑了下去。我想他再不放开我让我呼吸，我肯定马上就要去见孟婆了。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黑暗慢慢地向我聚拢。在我剩下最后一丝清明前，他终于松了手劲放开了我，似乎还摇了下我，见我没反应，他俯过身来，低下头吻住了我，口中缓缓地帮我渡了一口气。
我一个激灵猛的站起，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没想到他也没躲避，“啪”的一声脆响，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也把我的手掌震的又麻又疼。
“你……”程子昱捂着自己的脸，满脸惊诧的看着我。看来他也没想到我会直接出手打他。
他呆怔的看着我，脸一瞬间由青转白，由白转红，额头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汗珠，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芒。
我惊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娘呀！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我正一丝不挂，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他的面前。
一股燥热迅速蔓延至全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哧溜一下，又缩回了水中，正欲开口咒骂，突然隔壁传来暗器破空的声音，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最后，声音消失在夜空中。
我屏息静听，过了很久也没有其他声音再出现。
我疑惑地看向程子昱，他肯定地点点头。之后半晌没有动静，看来那夜袭之人应该走了。
我抱着身子往水下又缩了缩，声带哭腔，“你个登徒子，色魔，采花贼，市井无赖……”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一时接不下去应该说什么，只能怒瞪着他。
看来他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一眨眼，脸色恢复了正常，此时他正懒洋洋地从大浴桶中起身，并跨了出去，头未回地说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什么事我走了。”顿了下又道，“木公子？！”
听到“木公子”三个字，我更加窘的如煮熟的虾米，浑身滚烫。而他的背影又好生熟悉，我未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他身形微微顿了下，一转身，又恢复了喜皮笑脸的浪荡子模样，回道，“我不是介绍过了，我叫程子昱。”他复又走近了一步，勾起唇角，暧昧地问道，“你想我是谁？”
我又缩了缩身体，无比厌恶地蹙眉，厉声喝道，“还不快走！不然我杀了你！”
他爽朗地大笑一声，忽地转身，无比潇洒地迎风跳窗而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愣怔当场。
“咚咚咚”的敲门声猛然响起，一下子惊醒了我。
“谁呀？”我紧张地问道。
“是我，江易寒。”江易寒问道，“刚才有人夜袭客栈，木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我松了口气回道，复又想起万花楼的事，又问道，“你还没出去？”
“正想出去，过来看下你。”江易寒说道。
“我没事，你去吧！”我回道。
过了半晌，门口都没有动静，我以为江易寒已经走了。赶紧起身擦干身子，穿上衣物，躺倒在床榻上。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这里感觉不是很安全。”江易寒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闻言，我忙跳下床，搬开椅子打开门，见他正站在门口，表情淡淡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侧过身子把他让了进来。
江易寒进来后，首先看了眼大浴桶，然后眼神又扫了下大开的窗户，似有不解。
刚才的事，动静应该不会很大吧？他应该不知道的吧？我心虚地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
江易寒走到窗边，伸手就把窗户给关上了。
“木姑娘，夜里风寒，还是关上窗户的好。”江易寒的声音永远没有平仄之分，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语，在他说来永远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根本猜不出他心里到底想什么。
我没来由的心底发慌，神情扭捏，呐呐地点了下头，回道，“我知道了。”
沉默了半晌，他说道，“我去万花楼，其实是有原因的。”
我忙摆手，万分理解地说道，“不用跟我解释的。”
“据探子回报，不日前杜允文在万花楼出现过。所以，本想今晚去打探一番。”江易寒说道，“没想到突然有人夜袭客栈，我看还是算了。我去了，杜允文也不见得还会在那里，早就逃之夭夭了。”
“若你不放心，就带我一起去好了。”我突然对万花楼产生了一点兴趣。
“带你一起去？”江易寒蹙眉，犹豫地问道。
“我扮个男子，不出声，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不就行了吗？”我好玩的说道。
江易寒抚额叹道，“若被宗兄知道，带她妹妹去花街柳巷，我不被他劈了才怪呢。”
“我们又不是去干坏事，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的。”我顺口安慰。
“干坏事？呵呵，”江易寒促狭道，“那可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
我被他看的，窘红了脸颊，不再吱声。这种地方我确实从来没去过，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我也无法想像。如果哥哥在，我猜他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那杜允文可关系到军事布阵图，若找不回来，关系到上万条的性命，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担忧地说道。
“你见过杜允文？”江易寒突然问道。
“见过一次。”我眼神飘忽，想起那日在王爷府，完颜宗磐紧紧拉着我的手，始终都不肯放开，难道那时候他就喜欢上我了？我猛地心中一惊，怎么又想到他了？赶紧敛起心神。
“在哪里？”江易寒追问道。
“在上京完颜宗磐的府里。”我涩涩地回道。
江易寒毫无起伏的表情中，突然出现满脸的诧异，“你还去过上京？和完颜宗磐？”
我一阵苦笑，这事我应该怎么解释呢，感觉解释起来反而更让人费解。索性深深的点了点头，不再做任何解释。
江易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问道，“那太原府的三个月，你也和完颜宗磐在一起？”
我再无力的点了下头，紧抿着双唇，承认但不解释。
“下大雪的那个晚上，宗兄是因为你和完颜宗磐在一起，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江易寒问道，没等我点头，他又一切了悟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从太原城救出九爷，这样说来就合理了。”
合不合理，只有我自己清楚。付出的代价，却是终生的。
“江公子，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解释，请你也不要再问我了。”我无力的说道，我这样坦然承认，不知道他又会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我苦笑的摇了下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阻止不了他人的想法。
“唉——”江易寒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模样，“到现在我才理解宗兄当时的心情。”
我尴尬地站着，沉默无语。想到哥哥，心内一阵抽痛。若当初我没那份坚持，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悔恨为时已晚。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抓不住了。
我心中无限凄凉，无处排解，看着昏黄的烛火，喃喃自语：
“花落尘土辗作泥，待秋凉，空思量；风过无痕遥无影，恨难忘，怜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