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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家逢突变

书名:你若轮回我必追随 作者:秋月公子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8
    亭亭岩下桂,岁晚独芬芳。
    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
    天香生净想,云影护仙妆。
    谁识王孙意,空吟招隐章。
    ——摘自朱熹《咏岩桂》
    一轮月牙淡淡的隐在云层中。三面群山环抱,一股清泉飞流直下,倾泻在一汪碧幽潭中,飞溅起层层云雾,随风荡漾。
    碧幽潭边有一棵千年木樨,树身有二人合抱之围,高耸的冠顶,如一把墨绿大伞,遮天蔽日。碗口粗的枝丫上,挂着一架一人可坐的秋千,随风摆动,显得格外孤寂。
    秋千架下,横躺着一个黄衫少女,一头乌黑长发顺到腰际,肤如凝脂。旁边却趴着一匹皮毛散发着滢滢幽光的黑狼,正一边添舐着少女的玉腕,一边呜呜地低鸣着……
    时间就在这样一个云淡风清的夜晚凝固,只有那浓郁的木樨花香如阵阵涟漪飘荡开去。
    火,冲天的火光,吞噬着一切。它就像发怒的恶神,无情地毁灭着一切。我拼命的想要逃离,但双脚却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看着它烧毁着我的家园,我的爹娘。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压的我无法哭喊,无法呼吸,只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抽离。我想这样也好,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孤单,至少路上有爹娘的陪伴与呵护。我不想醒来,我宁愿永远睡下去,安安静静的一直睡下去。
    是谁在低声哭泣?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难道我真的到了黄泉路上了?没有人可以回答我,世界又一下子变的很安静,静的让人有点可怕。突然,一股热气呼在我的脸上,感觉湿湿润润的,一阵暖意浮上心头。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顶着我的脸,像是催着我赶紧醒来。是啊,谁说世上只有我一人,不是还有无尘嘛。对,还有它,有它可以相伴。
    我缓缓睁开双眼,触目所及是那两只焦急而无辜的碧眼,眸光粼粼,无限感伤。我轻声叹了口气,“无尘,你还没走啊,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去!”无尘呜鸣两声,静静退了两步,卷起尾巴径直趴下,没有一点离开我的意思。
    无尘,是一匹黑色的俊狼。为什么说它是“俊”狼,因为它在狼族里是属于最帅的。它有一身如黑缎般的皮毛,就像黑夜的苍穹,宁静而深远;而肚子下面却是雪白的,白的一点杂质也没有,纯净的如高山上的皑皑白雪。每次看到它那优雅而孤傲的姿态,我就很想把它身上弄脏,这样它就会和我一样,不分彼此,“同流合污”了。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无尘,狼如其名,心无尘,明如镜,纤尘不染。
    最奇特的是它那双狼眼,小时初遇,是双乌黑发亮的黑瞳,有时还会闪着点点星光,煞是可爱!不知过了多少年后,曾经的黑瞳变成了墨绿色,就如这碧潭,有时还会荡起阵阵波纹,星星点点镶嵌其中,就像一幅水墨山水画,冉冉晕开。
    无尘在很小的时候,被一只花斑豹咬伤了后腿,躲藏在潭边的草丛里。被我在无意间发现的,那时我也还很小,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最初看到它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无尘是匹狼,因为它长的太过可爱,胖呼呼的身体,眼睛也是滚圆滚圆的,就像邻居家的那只毛毛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它只是一只受伤了的小狗,看它着实可怜,就顺手抱到潭边,给它清洗了伤口。再到谷里寻了治伤的草药,含在嘴里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再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包好,系上一个好看的蝴蝶结,抱着它一起荡秋千。虽然是春天,木樨花要到秋天才绽放,但在这千年古树下,随着秋千的摆动,木樨树也会散发出淡淡的悠香,沁人心脾。每当孤单的时候,只要有无尘的相伴,就着木樨花香,心情也就随之明亮起来。
    每到春天爹娘都会很忙,不是在地里就是菜园里,再就是在这深山的茶园里。谷雨前后,是新茶采摘时节,爹娘就更没有时间照顾我,由于家里很穷,也没多余的银两供我上私塾,所以常常把我安置在茶园边的这个山谷中。他们又怕我一人寂寞无聊,就在木樨树上扎了一个简易的藤蔓秋千,让我的童年不再那么孤单落寞。而这山谷,就变成了我的私人花园,只要一有空,就会一个人偷偷跑来看书,有时就站在潭边迎着风,吸着湿润的水气;有时就什么都不做,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又有时就抱着无尘漫不经心地荡秋千,如此感觉人生也是很惬意的。
    然而,三天前的一场大火,烧毁了我的家园,我的亲人,也烧毁了我求生的意志,烧毁了我的人生。让我在二八年华,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情愿迷失在这场无情的火焰中,沉寂在这空谷幽兰之中……
    在无尘的一声声低而沉重的呜鸣声中终于唤醒了我,它硬生生把我从这了无生趣的黑暗中拉了回来。望着它无比哀伤的碧瞳,我的心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抱着无尘的脖颈,失声痛哭,哭尽这遗独的悲怆,哭尽这世态的炎凉,哭尽这不公的人生……
    已经三天了,我再也顾不了悲伤,理了理裙裾,拍了拍无尘的背,“走吧,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回家再去看一眼爹娘吧!”无尘在我脚边噌了噌,算是同意了。
    一人一狼,也顾不了深夜山路崎岖难行,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们就像疯了一样往家赶。山边的荆棘把我的衣衫划破了几个口子,山路上的乱石割破了我的双脚,还有鲜血沽沽往外流,但我感觉不到疼。我想我的心都死了,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我扯了下嘴角,本想嘲笑自己的脆弱,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天刚露微光,就下起雨来。雨势不大,但仍可以打湿我的头发,我的衣衫。难道连老天也感觉到了我的悲伤,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吗?
    等我赶到的时候,可怕的火焰早已熄灭,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残恒断壁,哪里还见得到昔日的家园。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屋旁。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滴答滴答往下掉,和着混浊的雨水,我掩面痛泣。
    无尘不安的在我身边转来转去,鼻孔中重重的呼着气。我知道它是感觉到了危险,在向我发出警示。但我哪里还有心情管自己是否处在危险中,此时的我,身冷,心更冷,冷的全身都在簌簌颤抖。
    有脚步声迅速跑过来,在前方十步左右站定,没有再靠近过来。无尘双眼怒睁,发着冰冷的绿光,护我身前,与那人沉默对峙着。
    “隐儿,是你吗?”一个低沉有力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闻声木然的抬头,雨帘中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俊朗,双鬓却已斑白,但仍然难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沧桑痕迹。
    我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曾经认识过此人。但他的面容却有几分亲切的熟悉之感。
    那人急步上前,焦急又问,“是木隐吗?我是你外爷呀!”他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声音都有些颤抖,喃喃痛苦自语,“我还是来晚了一步,还是来晚了一步呀!”
    外爷?我娘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这世上还有个外爷。但如果不是,他又怎么叫得出我的名字来?在这乱世,有太多阴狠狡诈之人,莫非他是来诓骗于我,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几步,无尘愤怒地弓起了背脊,准备随时给对方以致命一击。
    他看我一脸茫然不信,急急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来,那玉镯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紫色光晕,色泽温润。我看着那玉镯不可置信,惊恐叫出声来,“我娘的芙蓉玉镯怎么会在你那里?!”
    “是你娘七天前派人送信求救,让我赶紧过来接你们回家。木家村不日就要面临灭顶之灾。金兵已把整个襄阳城都包围了,这城外的木家村马上就要演变成战场。”他痛苦的紧闭双眼,“我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快马,但终究还是晚来一步,没来得及救出你爹娘!”
    他悲怆的仰面长啸,“儿啊!是爹爹错了,不应该把你赶出家门,连最后一面都未曾得见呀!”
    望着他悲痛欲绝的面容,我的心不由的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猛敲了几下,颤颤微微地爬将起来,四肢僵硬走过去,“你真的是我的外爷?”虽然我心中不想承认,但看着他与我娘有几份相似的容颜,他手中的芙蓉玉镯,还有那失儿的悲容,是一点也做不了假的。
    他苦笑道,“我看到你的容貌,就知道你肯定是隐儿。你娘为了躲避我,连给你取的名字中都有个隐字,她是想一辈子都躲着我吗?如今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肯定不会求救于我。我可怜的儿,是为父对不起你呀!”
    是了,自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听爹娘提起过外爷,更何况其他亲戚。听爹讲,木家村也是后来娘怀了我才定居下来的。所以自小不止我一个比较孤单,其实我们全家都与村里其他人不怎么往来。是不是爹娘怕有一天我们还会继续流浪,所以越少留下痕迹越好!
    想起爹娘,悲从心来,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抬眼望苍天,感觉那乌云后面就躲着爹娘一样,“爹!娘!他真的是外爷吗?真的是你让他来接我的吗?”冰冷的雨珠重重的砸在我脸上,像是真的在回应我。
    他――我的外爷,脱下披风正想给我裹上,而无尘已眦牙裂嘴地狠扑上去。我惊觉厉声喝道,“无尘,回来!”但已经来不及,在电光石火间,只见外爷身形一闪,听到“吱”一声,无尘的利爪已经撕破了那件绛色披风。
    寒光一闪,一个人影飞将过来,“好厉害的畜牲!”剑风直逼无尘。我惊惧扑到无尘身上,“不要!”利剑就在离我背脊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英儿,你干什么?!”外爷呼喝声起,“还不把剑收起来,快快把你妹妹扶起来!”
    宗英疑惑道,“她真是我表妹,木隐?”
    “这还有假!”外爷声如洪钟,不容置疑。
    宗英伸手一把捞起我,逼我与其四目相对。他目注了我良久后,尴尬呐呐道,“木隐!?刚才是我鲁莽,我们回家吧!”听到“回家”俩字,我愣怔当场,“家?我还有家吗?一切都毁了,家没了,爹娘也去了,留下我孤单一人,就孤单一人……”伤心、恐惧、绝望的泪水,情不自禁的簌簌而下。
    宗英扫了一眼我那未穿鞋袜的双脚,还在滴答滴答不停地流着鲜血。他皱了下眉,“还能走吗?”我木然的摇了摇头。我有晕血的症状,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而且都是自己的,差点当场晕倒。
    “英儿,快带她上马,她的脚要马上止血包扎一下,外围还有许多金兵,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外爷焦急催促。
    我惊慌失措,“外爷要带我去哪儿?”
    外爷柔声道:“当然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我挣扎着离开宗英的臂弯,一连退了好几步,矮身抱住无尘,“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我爹娘。”
    外爷气急,但还是强压怒气,柔声道,“隐儿乖,随外爷回家,好吗?”
    我望着眼前正在冒着黑烟的废墟,爹娘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到无尘,我无力的哀求,“无尘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行!”宗英无情的拒绝,“它是一匹狼,不能和我们回家。”
    “隐儿,你就放它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吧,人世间太过纷乱,不适合它。”外爷无奈道。
    我懂外爷的意思,原本我也不想无尘受到这战火的侵饶。我紧紧的抱住无尘,用只有我俩听得懂的语言告诉它,这次真的不能再带着它,让它远远的躲到深山去,再也不要出来。无尘抗议低声敖叫,碧瞳里好像要喷出火焰来,我不忍再看,起身背转身体,“我跟你们走!”
    外爷见我同意,再也未敢停留,翻身上马。
    宗英单手一揽,一个腾跃就抱着我稳妥地飞落在另一匹马上,拉紧疆绳,挥起马鞭,策马奔腾起来。
    我侧头回望,看着无尘并未离开,而是撒开四蹄,疯狂的猛追上来,我凄厉大喊道,“回去!回去!回到深山里去!……”
    无尘根本没有理我,还在死命的追赶着,我远远的看到它那碧瞳里,溢出了晶莹的泪花。
    宗英回头瞟了一眼,夹紧马腹,狠狠的再抽了一鞭,马像离弦的箭,嗖的一声,比刚才的速度增加了一倍,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雨声。
    我眼睁睁看着无尘变成一个小黑点,马上又从地平线上消失不见了,雨水和着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我感觉一时无法喘气,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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