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杀人，圣君诛心。凌展从韩信此时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三千城池不抵美人一笑。刘邦太知道韩信在乎什么而不在乎什么了…所以这一步棋，他走得满载而归。
“多谢汉王。”韩信几步下堂，牵起了戚妍的手。两人相视而望，竟是无语凝噎。
“子房兄，我们该告辞了吧。”凌展使个眼色。这种时候不留给人家叙叙旧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张良点头笑笑，两人出了大厅往后院去。
“看不出…这东西还真是难推啊。”凌展推着车觉得用力很别扭，车轮划在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阻力声，才不过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话说是你比以前重，还是我真的弱到不行啊…”
“是因为…”张良抬起胳膊，座椅旁边有个小机关：“我还没把刹车打开…”
这家伙还是一如往昔得欠扁，凌展心想。
“带你看看我儿子吧。小家伙最喜欢见客人了，一点不怕生。”凌展引着张良来到房舍下，秦晓遇的厨艺简直堪比黑暗料理，离得老远就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晓遇！这回是灶塌了还是煤烟道堵了？”凌展被呛得咳嗽两声：“窗怎么又不开，当心一氧化碳中毒！早说了让厨房准备下就好，你干嘛非得亲自上呢？”
“知道啦，没看我正手忙脚乱的么？”秦晓遇抹了一下花猫脸，“要不是你说今天要招待贵客，姑奶奶也懒得亲自下厨呢。”
“正因为是贵客，才不敢让你亲自来…”凌展小声嘀咕道。
“喏，帮我把那盆冷水递过来——”秦晓遇招呼着，凌展抬手就地给她。
“这火势太旺，一入锅就焦了，我先降个温——”秦晓遇说着哗啦一声整盆水倾倒在铁锅里！
“你——”凌展目瞪口呆得望着眼前越涌越多的浓烟顷刻模糊了视线，兹兹作响的杂音几乎穿透鼓膜：“这样做，锅…会漏的…”
凌展逃似得推着张良离开灶房：“子房兄，让你见笑了…”
“这位夫人就是…刘娉大小姐吧？也就是你所说的——秦…”
“秦晓遇。”凌展点点头。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难得。”张良意味深长的看了凌展一眼，想问什么不言而喻。
“玉窈两年前因病去世了…”这隐藏在内心深处最难启齿的秘密，自从发生那天起就作为一种禁忌话题再也没被任何人提起过。凌展自然不愿多说，一句话搪塞过去。至于张良信与不信都没什么关系。
“爹爹！爸爸！daddy！”男孩屁颠屁颠得跑过来，冲着凌展连喊三声。
“小魁！饿了么？”凌展抱起孩子捏了下他粉团般的脸蛋。抬头望着张良诧异的眼光，又尴尬又得意的解释道：“反正闲着没事，我也教他我们家乡的语言…甚至还有我们那个时代的官方通用语。”凌展因为偶尔教孩子英文单词的事已经被秦晓遇骂过多次了，他自己也承认这完全是出于无聊的恶趣味。
“饿了…”小魁眨眨眼睛：“什么时候吃饭啊？舒姐姐下午要带我去树上掏鸟窝。”
“掏什么鸟窝啊，上房揭瓦得多危险…”凌展虎着脸：“看你妈这状态，一时半会吃不上饭——乖，先去客厅桌上拿点心吃，爸爸跟张伯伯有事要说。”
男孩冲着张良打量一番：“张伯伯为什么没有腿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什么叫没有腿啊？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凌展佯怒训斥道。
“呵，因为张伯伯不乖，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张良笑道：“所以小魁一定不可以这么淘气唉。”
“恩，小魁知道了！”男孩眼珠一转：“我保证不爬树，就站在下面看舒姐姐爬！”
望着孩子一溜烟跑走的背影，两人几乎笑岔了气：“这孩子，真是比你这当爹的还要滑头。”
“唉，我要是能多陪他几年，肯定让他深得真传。”凌展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股莫名的感伤爬上眼角眉梢。
“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张良听出凌展话中之意，同时也看出他拖着沉重病体的强颜欢色。
“一整个冬天都没起来床…也不知道还能再看到几个春天。”凌展苦笑道：“子房兄，我还是希望晓遇和小魁能有个依靠。一旦项羽战败，你觉得汉王可否饶他一死？”
“难…”张良摇摇头。
“孩子毕竟是项羽的亲骨肉。如果我不在了，只有他才能真正善待她们母女。”凌展无奈得摇摇头：“只可惜，都不晓得他还有没有机会看孩子一眼。”
“交给我吧。”张良拍拍他的肩膀：“一旦开战，最好还是将他们转移到汉王那里。毕竟有这层深刻的血缘关系…这一生保他们衣食无忧却是不成难事——”
“晓遇一生坎坷，没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如果有良善人家，再给她寻一方好姻缘吧…”凌展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样伤感沉重的话题让张良有些难受，他打断凌展的多愁善感：“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吧。不管怎么说项羽从未下过休书，你也未曾迎娶——秦晓遇的事轮不到你这般操心吧。”
“说的也是…”凌展站起身来，轻擦了一下眼角。
“如果你死了，是不是就会回到你的家乡去？”张良忽然问道，凌展半天张着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许…会吧。”
“那就好…”张良笑道：“我就全当你只是回了你的家乡，这样…真有那一天也不用太过悲哀了。”
“你倒是想得开！”凌展不忿道：“当初是谁诈死相欺害得我给你烧了好几年纸。”
“不是说不提了么…”
“凌展！张大哥——快来吃饭啦！”秦晓遇站在浓烟滚滚的厨房外，冲这边招呼道。手里端着两盘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乎乎什物。
“我忽然觉得不太饿…”张良抽抽鼻子。
“呃…真巧，我也是。”凌展无奈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