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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耶非耶

书名:不思量,自难忘 作者:inbud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王实甫《西厢记》
    小憩一会儿,顿感神清气爽,掐指一算,已到了给年氏煎药的时候。煎药果真是个急不得恼不得的差事,折腾了多半个时辰,才算办妥。端进房时,年氏正病恹恹的歪在塌上和胤禛说着话,见我闪身进屋,低声呵斥道:“你这丫头死到哪儿去了,服药时辰过了,知不知道!”
    见了胤禛,我心中百转千回的柔情蜜意早就泛滥开来,哪顾得和年氏周旋,嫣然笑道:“主子如何知道今早我差点死了?”一语方毕,脸色娇红的瞄了胤禛一眼。
    他自然知道话中真意,眼波一荡,插话道:“赶紧服了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就好了。”
    年氏没再说话,接过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虚弱的闭着眼,微喘道:“我这身子太不争气,也不知这个病要拖到何时?”
    “你好生养着,过几日,咱们换个地方,上圆明园小住。”他像是和年氏说话,却温情脉脉的盯着我。我轻笑着摇头,他眉头一敛,面露愠色,我又点点头,他才回复了一脸笑意。年氏此时已是极为羸惫,这番眉来眼去若被她看去,不然非气得立时喷血不可。
    用完膳,胤禛小坐片刻,推说公务繁忙,转身离去了。年氏虽有不甘,但身子不爽,也不好强留。我耐着性子安慰几句,服侍她躺下,生怕再生事端,赶紧编个理由,退了出去。
    回到住处,见房门虚掩,大为惊讶,想到床下还藏着昨日从年氏那儿费劲曲折敲得的一千两银票,不禁心如刀绞,立时忘了恐惧,顺手抄起倚墙的短棒,蹑手蹑脚的闪身进去。房中光线微弱,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他似乎对墙上的穿衣镜更感兴趣,指肚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那抹淡淡的红。我心中一动,知道此人正是自己心中所爱,含笑喝道:“好大胆子,这里也敢擅闯!”
    他愕然回眸,见是我,手里居然还笨拙的捏着跟短棒,眼里满满的溢出笑意,答道:“擅闯只为取回昨日落下两件的东西。”
    “愿闻其详。”我眨眼看他,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清清喉咙,故意调足我的胃口,不慌不忙的说道:“一件是昨日给你拭泪的绢帕。”
    “不过,上面的刺绣实在不敢恭维。”我探问一句。
    他微怔一下,眼波泛起阵阵暖意,低声说:“我平生放在身边的只有这方绢帕。”
    我眼角泛出热泪,慢声问:“何必这般珍惜?”
    他痴痴的盯着,眼中饱含深情:“今生惟独酷爱旧物,每日对着它,可悲、可喜、可怒,更可以开怀大笑,倒像个故人。”
    我心中愁肠百转,叹声说:“也许正是故人所赠,只是你淡忘罢了。”
    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让我看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小眉,我还是那句话,有朝一日,终究会要你懂我。”
    我尽管一时无法洞悉他话中深意,仍觉得心中豁然开朗,转悲为喜道:“不说这个,说说你落下的第二件的东西吧!”
    他一把将我纳入怀中,鼻尖厮磨着我耳边的鬓发,声音又柔又哑:“小眉,你聪明机变,难道还看不出我已把一颗真心落在你这儿了么?”
    我眼波一荡,心中的一江潮水汹涌澎湃起来,若是别人说了这话,尽可认为是油嘴猾舌的讨巧,但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天前还冷若坚冰的爱人,即便再亲近也不会甜言蜜语的爱人,这种出人意表的表达一刹那成为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情之深、爱之切,眷眷之心,至死不渝。
    我抓住他的手,放到身前,十指一一与他紧扣,哽咽道:“与你相识,本就三生有幸,有你这句话就是立时死了,也全无怨念了!”
    他紧紧回握着我,低低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百感交集,穿越时空竟是为圆横亘百年的梦,无论结局是悲是喜,只要他心中有我,也算是今生无憾了。想到此处,我蓦然挥去萦绕于心的凄楚,粲然笑道:“和我长厢厮守,便不觉得闷么?我是决计看不得你和别人亲近的!”
    “你的刁蛮脾气我早已领教,要是看谁不顺眼,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整治,凡事占尽上峰,连漱口水也敢端上去孝敬主子。”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蕴染到唇角。
    我吓了一跳,问道:“这般隐秘之事你如何侦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粗浅的道理你会不懂?”
    我坦然道:“时至今日,我也不曾有半点后悔,只是你当时既然撞见,为何不立即点破,难不成……”
    他轻拂我的脸颊,眼波柔情流转:“看你精灵古怪,倒是好奇得紧,怎么看也不像一心伺候主子的人。”
    “我本就不是什么奴才,也不缺她那两个犒赏,不过是看上她身边的一个无价之宝,定要夺了去,据为己有,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他轻叹一声,眼中饱含怜爱:“你性情刚烈,对情一丝不苟,自是人间情痴,偏又精明机巧,倒像善变冷冽的商人。你提醒我莫要耽于机谋算计,我亦是深有同感,必会深谙于心,但天下之事素来诡秘莫测,我心中总会为你留有一方纯净所在。在我身边,我自是会为你考虑周全,只是你外面的营生也要步步小心才是。”
    我惊诧于他的心思缜密,心中钦佩之极,也知历史的潮流不可逆转,数年后,他必荣登九五,直至呕心沥血。而九王夺嫡的惊心动魄史书中虽有涉猎,却并未尽述,我在现代一直潜心享乐,历史知识只限于应付高考,即便忆及,也是书中极为含糊的不解之谜。我的出现不过是一个时空玩笑,尽管蒙他眷恋,却从未想过成为他的妻子,到时寻个清净的埋骨之所,孑然而去,自然不会载入史册。所幸经过腥风血雨,他一定是最后的胜者,现在只要静观其变,便可保得周全,即便将来为他牺牲,也是为吾幸。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见我表情疏离,柔声问道。
    “想你的雄才伟略,我的无可奈何。”我环住他,神色黯然。
    他兀兀的看我,眼神从容坚定,缓声安慰道:“一切有我,即便真有不测,我必定不会独活,今生今世不求同生,但求……但求共死!”
    我心中一颤,深吸口气,轻轻抚摩他的脸,语气轻松道:“我可预知未来,不如说与你听。”
    “你自己的未来如何我倒是更感兴趣?”他反问道。
    “我可没有预知自己的本事,还是先说你。”我岔开话,滔滔不绝:“看你骨骼清奇,将来必会脱颖而出,得尝所愿。不过,皇上虽贵为天子,也是父亲,素来对手足相残之事深恶痛绝,有道是过露其长,恐其见疑。不露其长,恐其见弃……”
    “小眉,你这番叮嘱睿智之至,莫非真是落入凡尘的天上仙子?”
    我嘻嘻一笑,说道:“有这个本事纯属巧合,我从哪个角度看,像不食人间烟火?身上倒是妖气十足,你不怕么?”
    他抱起我,笑道:“怪不得最近心智恍惚,原是被你闹的!”
    几日之后,果然以年氏养病为名,搬去圆明园小住。她素来身子羸弱,服药后,浑浑噩噩,整日昏睡。园子里本就有一干仆从,我自然轻松不少,早上只消点个卯,不必侍奉左右。胤禛十分疼爱弘历,奈不住他百般哭闹,把他也带到园子里,钮祜禄氏自鸣得意,却万没料到居然没母凭子贵,跟随照料弘历,心中狠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妄言。
    园子里春光旖旎,野趣盎然,一派远离尘嚣的静谧。我住的院子设计极为精巧,远山近水尽收眼底,古树参天,假山掩映,不远处有一甬道,渐行渐窄,行到转弯处,正要原路折返,不料峰回路转,豁然开朗。凝眸处,梨花正盛,一树一树的争艳,微风一荡,徐徐飘落,汇成灿云。南柯梦,遽如许,正是天上人间!
    我蜷坐在茵茵绿草上,迷醉的享受花瓣雨的醉人芬芳,身边的弘历却半点安静不下来,这会儿又蹑手蹑脚的绕到身后,扯着我的发髻,本就挽得松,被他一扯,长发瀑布般的披下来,我面带嗔色的把他拽到身前,刚要出言斥责,便被他猛的一扑,躺倒在软软的草坪上,他趴在我怀里咯咯笑着,我的气消了大半,轻轻搂着他,披着暖洋洋的太阳,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中,双眼被人捂住,以为是弘历,心中暗想,他见我睡了,觉得没趣,自然会到别处去。慢慢的,又感蹊跷,弘历的手绝不是这般令人沉醉的炽热,想到此,唇边不禁泛出笑意,柔声问:“弘历呢?”
    耳畔果然传来胤禛似怒非怒的声音:“你心里怎么只有他。我来的时候,看他躺在你怀里睡得正香,已经吩咐把他抱走了。”
    我伸手拉他到身侧,低声道:“弘历可是你亲儿子,怎么跟小孩计较?”他剑眉微挑,不以为然,我轻笑着低头吻他的额角,继续道:“问他在哪儿,是知道你已经到了,这般亲近被小孩看去可是大大的不妥。”
    他微微一笑:“这话我爱听。你放心,我已派人把守,这里只有你我两人。”
    我娇嗔他一眼,脸色绯红。他翻身将我压在草坪上,深深吻着我。身畔彩蝶翩跹飞舞,仿佛天地万物皆是为爱而生,我的理智瞬间坍塌,心中只盘桓着那句“是耶非耶?化为蝴蝶。”只盼着终有一天,能化为蝴蝶,与他一生厮守。
    次日一早,浅笑着醒来,胸口留着爱人的余温。懒洋洋的起身,套件簇新的淡绿杉子,松松的挽了发髻,揽镜一照,双目流转,桃腮生晕、娇嫩得似乎要滴出水来。轻轻掩上房门,踱到园子里,极目远眺,春意正浓,柳浪依依。
    弘历疾奔过来,牵了我的手,一路逶迤而行,不知不觉进了水榭,四周云烟氤氲,恍若人间仙境,正是个极美极隐秘的所在。弘历见我目光沉醉,颇为得意,拉我坐下,附在我耳边低语道:“听阿玛说皇爷爷最喜欢这个地方,还在这儿做过诗呢!”
    我秀眉一展,不禁点头赞道:“确是个令人诗性大发的好地方!”
    “那咱们也做一首?”弘历黑眸一闪,爬到我腿上。
    看他一脸天真烂漫,我轻笑着摇摇头,反问道:“你会么?反正我是不会。”
    “阿玛说我长大以后自然就会了。”
    提到胤禛,我心神一荡,眼中盈满甜腻腻的情感,柔声问:“看见你阿玛了没有?”
    他茫然的摇摇头,却双手环住我的脖子,让我当即吟诗给他听。我被纠缠的万般无奈,苦思冥想半晌,但见微风习习,蓦然想起一首关于秋天的诗,胡乱吟道: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极。
    ……”
    弘历年纪尚小,浑然不解字里行间的凄惋之感、惆怅之意,只觉得婉转动听,朗朗上口,神情颇为痴迷,竟破例安静下来。我更是深陷其中,每每念及都感慨颇多,时至今日,更是不胜唏嘘。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赫舍里,是你么?”身后飘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愕然回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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