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爱的筹码 阅读至0%

第7章 爱的筹码

书名:不思量,自难忘 作者:inbud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舒婷《致橡树》
    转眼入了暮秋,百年之前的北京,仿佛不似现代这般干涩,几日来连降秋雨。常言道一层秋雨一层凉,天气渐冷,身上的衣衫日渐单薄,不知从前的展眉日子是如何过的,竟无一件像样的夹衣,即便收入微薄,亦不至勤俭若此吧。本冀望她不擅装扮,应存下一笔不少的私房,万没料到掘地三尺,居然连个铜子也无。无意中倒听小林子提过几句,才知这展眉每月省吃俭用的血汗钱全无私捐献了好赌的叔叔,小林子几番暗示规劝,均不置可否,十足的“坚决接受,就是不改”,确是令人恨不得,恼不得。这所谓的叔叔愈发得寸进尺,每月必定按时领取“工资”,少一文也要大吵大闹,若是赶上过节,连“奖金”也要搜刮了去。
    自我穿越以来,只领到一个月的月钱,万没料到这位不速之客早买通了高总管,高总管早知他的底细,便悄悄放了进来,只可惜我的“革命警惕性”尚显稚嫩,整整一个月的血汗被他尽数搜括了,直恨得咬牙切齿,发誓日后定要他连本带利吐得干干净净。只是原本想置办件冬衣,如今看来已成泡影。本打算向小林子借钱,却实在开不了口,年纪轻轻不得已做太监的,想来必定有难言之隐,负担不轻。我素来爱美成性,一再坚持宁缺毋滥,最近实在有些受不住,十二分不情愿的披上那件坠满补丁的夹衣,袖口已毛了边,常常欲盖弥彰,万分打击了我的自信心。
    那晚,正给四爷倒水,递过去却不见来接,狐疑的抬眼一瞥,却见他皱眉盯着我的指甲看。我立时想起白天百无聊赖,便将指甲修剪一番,绘成了黑色,下意识将手一缩,胡乱解释道:“白天不小心被门挤了。”
    四爷见我脸不红、心不跳,满口胡吣,沉声一笑,讽道:“十指均被挤成这样,却是难得的奇观。只是这也太妖艳了些!”
    我心下颇为尴尬,正不知如何应付,便想暂且岔开话题,说道:“四爷这几日仿佛睡得不安稳,奴婢听说喝水时若将头低下,便有治疗失眠之效。”
    立在身侧小林子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低声说:“眉姐姐你仿佛记错了,这办法是治打嗝的。”
    我“咦”了一声,转眼见四爷屏住笑意,一幅看你如何收场的神气,灵机一动,笑说:“小林子此言差矣,你若是打嗝,晚上可睡得好?”
    小林子低头想笑,却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白脸憋成了红脸,幸而此时四爷示意他下去,这才敢转身掩嘴退到门外。
    四爷眼中饱含的笑意渐渐转成宠溺,顺手一拉便将我拽到怀中,我身上一暖,抬头望去,却见他浓眉微敛,轻斥道:“穿这么薄?”
    我心中一酸,低声答道:“现下穿的已然是最厚的。”
    他轻叹一声,放开了我,径直走向床榻,仿佛倦得紧,不消片刻便已安然入梦,一夜再无闲话。
    次日一早,朦胧中仿佛瞥见一件簇新的冬衣,袖口装饰的裘皮倍显华美,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恍然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生怕只是幻想,抱在怀中的温暖渐渐令我感到这确是真实的触觉,而非天堂的圣歌。冬衣是谁留下的自然毋庸多言,我小心翼翼的收纳起来,温暖早已涤荡了通体。生存与毁灭,在这个时代似乎仅仅维系于一件冬衣,我猝然意识到生计的重要,总不能如“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般悲壮吧。
    几日来,一直绞尽脑汁盘算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弄上一笔钱,私下将自己的才能一一列出,似乎只可怡情,难以维生。古人精于琴棋书画,我的此番本事糊弄现代人尚可——琴,只认得五线谱,宫商角羽徵一窍不通,确是个“五音”不全之人,钢琴虽弹得不错,却眼睁睁换不来银子;棋,若是摆上盘残局,怕是连夏日的衣衫也要输得精光;书,虽尚欠些火候,却还拿得出手,三百年后若是在八宝山摆摊做个晚联专卖,混个“小康”大概并非难事;最后是画,不提也罢,料得古人万万不会掏银子装裱漫画。
    想来颇为无奈,自己无用的本事无数,真正用得着的惟有“书”一样而已,于是代写书信便成了我在府中的第一份兼差。所谓等价有偿似乎只是现代人的理念,尽管赚得的银子不多,我的名声却就此毁了。府中侍从大多不通文字,有求于人必定谄媚逢迎,全然没了算计同僚时的心狠手辣,自然认定这代写书信无非是带有互助精神的人道主义援助,此番天真的幻想一旦被打破,气急败坏便是大多数人的反应。只是府中略通文墨之人清高孤傲,不屑于为人代写书信,府外邀人银钱不菲,况且,本人擅写情书,往往声情并茂,文辞热烈亦不失含蓄,实是年轻侍从们一筹莫展时的一剂良药。很快我便成为夹缝中险中求胜的最终受益者,兼差不足七日,背后虽多了白眼,却大有垄断之势。时至今日,方感在自己的字典里最受用的便是“垄断”二字,其中蕴涵的自然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忽而感到留指甲对整日笔耕不啜之人着实不便,只得忍痛修剪了精心涂抹的彩绘指甲,却被刚进门的小丫头看个正着,我将她满目艳羡尽收眼底,立时便有了盘算,破天荒无偿的将她的十指重新粉饰一遍,轻而易举成就了自己的第二份兼差。
    这一日,正在房里等四爷回府,见四下无人,又觉时间宝贵,侧身坐到桌前忙碌起来。正苦思冥想间,忽听得门口有响动,将信笺顺手扣在桌上,赶紧起身迎将出去。在主子四爷底下“走私”毕竟不妥,额头冒了汗,信手一檫,却听随行的小林子“扑哧”一笑,我嗔他一眼,不明就里,又不便发作。
    “你是属花猫的么?”四爷似笑非笑凝神看我。
    下意识的侧眸朝镜中一瞟,愕然而惊,大概手上残留的墨汁擦汗时带到了脸上,如今确是像极花猫。我无奈摊开双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他微一颔首,示意小林子退下,既而上前一步,执起我的手细细端详,“你的指甲呢?”
    “剪了。”
    “舍得?”
    我试图将手轻轻抽回,却被他攥得紧紧的,“比起挨饿受冻区区指甲又有何不舍?”
    “那东西你没收着?”他低低叹息一声。
    我自知他指的便是那件冬衣,粲然一笑,“喜欢的东西自然要小心收纳。”
    他眉头一舒,语气陡然轻松不少,“燃眉之极急既然已解,何苦再费力奔波,剪了指甲偷偷摸摸做那些营生?”我暗暗惊道:“这背人之事怕是连一时也瞒不得。”不由万分沮丧,试图揣测他眼中的怨怪,却听他续说:“这双手看似纤柔,实则强悍,确是不同于凡品。”
    “只是沾满铜臭,如今已沦为金钱的奴隶,虽不缺吃少穿,亦不肯放手,为的只是纯粹的乐趣而已。”
    “朱夫子存天理,灭人欲,如今看来,这人欲注定是很难磨灭了。”
    我深深凝视他的黑瞳,叹道:“人欲不灭,亘古不变。这本是最原始的残存,为何费尽心机的扭曲得不似自己?”
    “之前你说我信佛是想以静制动、不争而争,其实只对一半。佛家信缘,认得你必是缘定三生,从前欲超脱五欲尘劳而不可得,你我初见之时,我便超脱了五欲尘劳,说了心中从不曾对人言明的话。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我说了,却也未必是错。”他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摩挲着我修剪过的指甲,指尖渗透着温柔的热度。
    沉默片刻,他似是忽而想起什么,柔声问道:“刚刚写了什么?代写书信无非传话而已,何至于眉头紧锁?”说着,便饶有兴味的翻开反扣的信笺,我陡然想起这信是代人起草的情书,顾不得脸红心跳下意识的便想夺过来。他轻轻一闪,让我扑了空,浏览一番后心安理得的纳入怀中,笑道:“万没料到你这花猫文采不俗,确是难得一见的香艳文章。”
    “这又非给你写的!”我一时心乱如麻,只想不要真的被他霸了去。
    “我从未说过这是你写给我的,此话倒有几分此地无银之意。”他促狭心起,却一语中的,轻而易举道破了这文章灵感的源泉。
    “以后不要再代人写这东西了。”他陡然敛起笑意,正色道。
    我怔怔点头,暗自思忖他话中含义,难道只是出于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恐怕睿智如他尚不明了现代文明缔造出的专业词汇;抑或是为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愫所羁绊,不愿同别人共享那些实际是说给自己的情话?想到此处,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耳畔陡然响起了孙中山的箴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定定神,朝他嫣然一笑,盘算即刻回房好好洗把脸,却见他不知何时打湿了帕子,递到我手里,我杵在原地,神智有些恍惚,只能仅凭感觉胡乱的擦拭着,不难想象效果必定不尽人意。他轻叹口气,眼眸中隐含几分疼惜,索性拿过帕子轻轻替我擦拭起来。我在心底欢呼一声,闭上眼,享受着这独一无二的宠爱,心里已悄然改变了他的称谓,叫他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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