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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若有情,天涯也咫尺

书名:不思量,自难忘 作者:inbud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木兰词》纳兰性德
    门外并排停着两辆车,十四蹙了蹙眉,径向右首一辆行去,刚伸臂将我放在车上,我便又让人抱起来,一瞬之间似乎被倒了回手。此时我神志甚是恍惚,只觉双眼炽热发涨,轻轻挪了挪身子,脸却被埋入那人胸襟之间。我有些透不过气,微一吸气,立时便觉得这气息熟悉之极。
    正狐疑间,听见身边一人轻斥道:“四哥,你这是做什么?莫非又反悔了不成?”
    “我几时应过你的?是你四嫂的话作准,还是我的话作准?”胤禛淡淡的道。
    “前几日你还……”十四顿了顿,叹道:“四哥,你当真不卖我这个人情?”
    胤禛并不答话,轻轻将我放进车里,垂下车帘。我闭上双眼,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争辩之声,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分明。如此耽了半晌,忽听得十四阿哥厉声道:“你也太贪了,便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既而脚步声起,旁边又是一阵响动,再过片刻,只听马蹄得得,渐渐也没了声息。
    胤禛掀起车帘,我眼前一亮,紧紧抱住了他,一双手臂越箍越紧,他的脸埋在我发间,一言不发。此时我胸臆间热血涌动,五味杂陈,头脑乱做一团,又是爱又是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他,一个人悄坐在车角。他正盯着我看,目光中竟无一丝忧切之色,反是一片平静。
    “为什么不让他带我走?”我两眼逐渐变红。
    “不为什么,我后悔了。”他顿了顿,问:“你觉得幸运么?”
    “不,我很难过。”我凄然道。
    他眸光一暗,又问:“你难过么?”
    “不,我很幸运。”
    转眼便下车进了房,我喉咙发涩,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冷冷的给他递了一杯酒,他接过手臂一震便灌了下去,而后满满斟上一杯又递将过来。我向来酒量极好,而在妈妈的谆谆劝诫之下,始终觉得大口喝酒绝非淑女所为,偏又嗜酒如命,此时心情更是复杂之极,竟萌生了借酒消愁之意,以下几杯哪消再用人劝,早将那一壶酒喝了个精光。
    我见他神色默然,凄然笑道:“四爷,你当真是薄情啊!早厌了我,将我送了人情,只怕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好在你十四弟和你生得一般的俊,倒也不算亲手送我堕入火窟,不过他可比你懂得风情,对我总是温声细语,巧言呵护,我还当好好感激你才是,可你怎生又将我要了回来?莫非你看不得……”
    我摇摇晃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便要倒下去。胤禛上前一步,扶了我一把,嗔怪道:“你喝醉了……”
    我强自挺直了身子,使劲推了他一把,他大概万没料到我突然出手推他,脚下不稳,退后几步,背脊重重撞上了墙角。他眸中蹿起一团火焰,怫然轻斥:“我做事几时像今晚这般反复无常,如何对你,你便全无知觉么?”
    “十四爷是你亲弟弟,他有何弱点你岂会不知?只是他自小受尽关爱,你有的他也有,他有的你却无,这回总算向你开了口,你焉有婉言相拒之理,不如卖个人情给他,要他时时记得你这亲哥哥!”
    胤禛苦笑不语,连连摇头。我心下凄苦,胸中更是醉意翻滚,但见明烛摇影,他长身而立,面容清朗,却无半分纨绔之气,确是个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不禁痴痴望得出了神。缓缓说道:“你用我做了人肉红包,可自己还未拆过呢。”
    胤禛微微一愕,眼中雾气氤氲。我的小腿慢慢滑出裙摆,低声问:“是不是先验验货?”
    他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眸光中雾气渐渐褪去,走到离我身前尚一丈远时,便不动了,侧身坐在圆凳上,眉头微挑。我脑中热血一滚,只觉得他目中尽带了挑衅之色,不禁暗暗冷哼一声,一双手不由自主的轻扯衣带,仿佛身上的衣物少一件,他眸中的挑衅之色便减一分。烛光映得我的皮肤微微发红,这微红的肌肤细看之下却是半透明的……
    人一出生,岂非便是赤裸裸的,只是赤裸裸的婴儿不会有这般烦恼与忧伤,情欲是十四的软肋,却不是他的……
    我今晚实在醉得厉害,眼中泪水长流,洒落在胸前,他紧紧的盯着,一双手却狠狠抓住桌角,身子如同被钉在了那张凳上。
    “货已看好了,明儿一早我自行离开便是!”我强压住喉中的呜咽之声,伸手抹去了眼泪,要往外走,脚下却早失了根基,一步一晃终于走到门口,不觉又是一阵晕旋,伸手扶住门框正想喘息一阵,不料却被门外冷风一激,禁不住打了个机灵,醉意立时去了大半,低头正看到自己的大腿,心中立时便萌生了悔意。我心中一叹,只想拿回散落在屋中的衣服,哪怕一件也好,只是哪还敢再回头去取。正自进退两难之际,忽觉背上一暖,身上已披上了外衣,只是这外衣宽大,却不是我的。
    “怎么,想走?”他双臂一展,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微一挣扎,却陡然感到他身子起了变化,我失声一呼,猛然调转了身子,道:“从来没有男人碰过我,明天一早还要……”
    “明天一早,你好好歇着,那个地方永远不用去!”
    我心中一动,脸却比适才醉意翻涌时更红,喃喃的道:“既如此,那么……那么明儿见。”
    他抱着我的手微一加力,失笑道:“你当真当我是任你摆布的木偶么,这个时候你跟我说明儿见?”
    我身子一硬,暗道:“如今当真是势同骑虎,可如何是好?”
    他慢慢放开我,牵起我的手,柔声说:“跟我来。”
    屋外雾霭沉沉,一弯蛾眉般的上弦月羞答答的挂在不远处的树梢,林木丛仿佛罩上层轻纱。我们沿着碎石小路走了几步,停在一座假山前,他信手拂开低低垂下的枝蔓,握住山石一角,微微向左一扳,立时听到“轰隆隆”一阵响动,眼前豁然一亮,再往里看,竟是个四四方方的石室。我被眼前这奇景惊得瞠目结舌,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脚下顿觉得软绵绵的,向下一看,满地雪白,身周茉莉花香暗暗浮动,微一沉吟,方知这一地雪白竟全是茉莉花瓣,连同南边靠墙的一块青石上也被铺了厚厚一层,这青石板想是平日做床榻小憩之用,正中随意搭了张狐皮。他轻轻带上石门,“砰”的一声响动过后,再处于这石室之内,便似与外界全然隔绝一般,我想起儿时自己也有一方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天地,而这里显然是属于他的。石门虽已紧闭,室中光线却并不暗淡,四面的青石壁光洁如镜,犹如刀削,悬在北壁的夜明珠光芒四射,再经四周石壁反射,顿觉各处皆亮。
    石室正中设一张红木桌,桌上摆了丹青画具,旁边画卷半开,我走近案边,忍不住往画卷上瞟,只见画的是个妙龄女子,这女子身着紫衣,头发束成马尾,身后负个包袱,幽立水边,仿佛要远行,眉头轻蹙,似带几分彷徨,又有几许倔强。我想起出走的那一晚。轻轻将画纸卷起,放下。又去拿散落在室中各处的卷轴,展开,放下,再展,再放,那上面画的似乎都是同一个女子,亦喜亦忧亦颦亦嗔……
    我回首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一阵红云罩上双颊,嘴唇动了动,“你是想到要与我长诀,才将我画下来留个念想么?”
    他幽幽的道:“原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身随意动画了几幅,却没料到画出的都是同一人。”话到此处,他略顿了顿,“老十四的心思我不是不知,而这确是个千载良机,若说那几日从未动过将你送过去的心思,当真是花言巧语骗你。自古以来,成大事之人向来不拘小节,更忌儿女情长,可这念头只要在脑中一闪,我便立时难受不已,此后之事更是万分不敢去想,只觉得心头像被放了把火,继而变得空落落的,在我心里你总是不能替代的。”
    此番话在我听来,虽与往日想象过的甜言蜜语相去甚远,细味之下却也是句句发自肺腑,以他的性情,又岂会如同旁人一般巧言如簧,直哄得人恨不得立时不计前嫌,同他和好如初,立誓永不相弃?我并不是喜钻牛角尖之人,世间又有什么比坦诚相告更弥足珍贵的?一闪即过罪恶念头实在不足以怨怪任何一个人,而他心中挣扎为的又是谁?
    想及此处,我胸口登时一松,压在胸前的千钧巨石已全无影踪,只是感激他为我这般“反复无常”。我朝他笑了笑,低声说道:“我实在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他愕然抬头,仿佛在揣测我话中之意,见我确是一片至诚,绝无他意,又问:“你不难过了?”
    我摇摇头,巧笑道:“只怕你十四弟要让你难过,今后又要给人嚼舌头根子啦。”
    他微露笑颜,似是早有所料,却满不在乎,只轻“哼”一声,便侧身坐到案前,凝神托腮,怔怔的望着石壁发呆。我心中一疑,随即想起自己衣冠不齐,便想趁机撤身离去,抬眼却见四周光溜溜的青石壁如同镜子一般,鬓影重重,春光扎现,那又虚又幻的影子不是自己,却又是谁?
    我心思一闪,脸上炽热透至耳根,垂下螓首,轻轻道:“我要走了。”
    他起身疾奔几步,挡在我身前,双臂微展,便将我搂在了怀里。他身体的变化引得我心口一荡,忍不住低哼一声,赧然道:“你不放我走,我……我恨死你了!”
    “我不信。”一语方歇,他的唇又迫过来,一双手早不再满足浅尝辄止的轻触,一路逶迤,直到探究到躲在衣内的曲线。我惊呼一声,脸红心跳的张开眼,却见他要将那件仅存的外衣扯将下来,“胤禛,你……”话未出口,那外衣已翩然而落,我惊恐的瞥他一眼,正欲挣脱他的怀抱往后退,脚下一滑,不由自主便向后倒,他唬了一跳,长臂一挡,将我捞回来,被他抱个满怀。我惊魂未定的倒在他怀中一阵低喘,余光一扫,正对上他肆纵的目光,娇嗔道:“看够了没有?”
    他微带喘息,噤声不答。我脸上一红,正欲蒙他的眼,却被他捉住双手放到胸膛上,我的手抵着他结实的胸肌,一时忘情探了进去,从肩膀抚到腰背。他慢慢放开我,眼神忽变得深邃难测,双手开始解自己身前的衣纽,我心中一颤,只觉得霞烧双颊,却不愿将头扭转,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另一个人的身体吸引,灵魂似已游离出窍,只得半闭着双眸,终还是抵不住情爱交缠,心醉魂销,直觉得身躯乏力,立时便要软倒在地,他伸臂一抱,将我搂了个结实,彼此亲密无间。我软滑的曲线渐渐在他身上悄然绽放。羞怯慢慢褪去,仿佛世界早已被情爱所蛊惑,弥漫了梦的迷香……
    我躺在他身边,枕着他的头发,暗暗将遗落在青石榻旁的香包捏在手心,那香包秀得精致,岂能是我的?内中青丝挽成同心,散着陌生的香气,那气息像毒虫一般钻入我的骨髓,让人有一瞬的晕眩感。青丝绵绵,“情丝绵绵”,古代女子慧黠的信物,我这现代人又何必要懂?。
    “你……还好吗?”他的声音慢慢升起。
    我调转了头,笑了笑,脑中想的却是张爱玲的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我苦笑道:“你说我是白玫瑰还是红玫瑰?”
    我此时的心事他哪能猜到分毫,以为那不过是他熟悉的娇憨依恋,便笑着拂了拂我耳边的乱发,反问:“你说呢?”
    我思绪起伏,心中悄然一叹:“这酒真不是好东西!”
    他陡然拨转了头,扬眉轻瞥,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是你最后一个女人么?若不是,这一夜缠绵不如就此忘了,万不要让我找到离开的理由!”我愕然摇头,语气虚弱得仿佛随时要昏厥一般。
    “我会想你的!”他突然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我也是!”我顷刻被悲伤攫住了呼吸,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尖刀,剜着我心口最柔软的部分。
    第二日,醒得甚迟,张开眼时,枕边人已飘然而去,榻上余温尤在。昨晚的梦很多,我双瞳红肿,枕头泪湿了大片。
    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穿衣打扮,忽而发现颈上吻痕淡淡,想及昨晚的温情缠绵,心情陡然好了几分。
    眼波流转间,看到桌上有枚碧玉,似曾相识,拿起细细端详,不禁暗暗称奇,这玉似是十四阿哥几日前送来的,玉上纹路清晰,不难分辨是个“眉”字,原以为丢了,如今却失而复得,冥冥之中似是早有安排。我唇边淡含笑意,想到胤禛又将它送了我,如此以来,这玉中情意便大为不同了,我更须好好珍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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