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哭呢？黑暗中她无助的张望，一边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脸颊被弄破了，血泪一起混合着。她莫名的更急，更加用力的摩擦，满手都是血和泪。
谁带我离开这里！她向前几步，又调转方向，跌跌撞撞的奔跑。恍惚间手不自觉的伸向怀中，掏出来一颗枯黄的药草。
她迷惑的盯着它，突然药草开始剧烈的颤抖，大片大片的血漫出来，她吓得大叫，想把它甩开。可是怎么都甩不掉，反而黏得更紧，又似乎药草张开了嘴，露出里面的红杏子——
“不要！”她大哭，整个黑色世界都开始震颤，有巨大的声音急促的叫着，“苍泠！苍泠！”
她拼命的挥手，想摆脱掉那个拉住她的力量，桑离是在迷雾后渐渐显现，与她一样挂着泪，面色毫不掩饰的凄伤。
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心头烦躁到了极点，她一边用力挣脱，一边向着桑离是跑过去，桑离是却不见了，一瞬间摩罗的脸一闪而过，她正要开头问，全身一阵凉意，一束光亮驱散了黑暗。
光亮渐渐明了，身边是一脸焦急的拿着针的弱水。
阮苍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迷惑的看着弱水，方才梦境里的一切都已淡去：“弱水？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挣扎着要起身，潜意识里提醒她遗忘了什么：“我怎么在这里？我们不是——”
片段被拼凑，她睁大眼一把抓住弱水，疼得弱水吸了一口气，“桑离是还在那里啊！快去救她！”
弱水抓住她的双肩，轻声试图安抚她，“都没事了，都过去了，桑离是她没事，你可以放心。”
她的眼神似是在躲闪，阮苍泠心中大疑，她急切道，“弱水你告诉我实话，桑离是她人呢？”
弱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干脆撇过脸去，声音极低，“我没骗你，桑离是真的没事。可是——”
她语气中也带了一丝颤抖，“有些事怕是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
暮色昏暗，夕阳挪着步，默默隐匿于西边的云层里。剩下的微光徒劳的照在阮苍泠身上，试图散发最后的暖意。
阮苍泠止住步子，看着远方静静伫立的桑离是。
听弱水说，她已经昏睡了三天。那日她遇上接应的人，直接就倒了下去，待到弱水与玉姬赶到昭空教时，蛇群已经离去，一切空空荡荡，唯有坐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桑离是，紧紧地抱着摩罗不愿松手。
少年面容沉静，嘴角似是含笑，却已没了呼吸。
说及此，阮苍泠已经什么都明白。
摩罗最终仍是出手了，忤逆他姐姐，替桑离是挡下了最后一击。
也是致命一击。
弱水面上也有不忍，她轻声说，她未想到摩罗会做到如此。
可是阮苍泠知道的，就像那日月下初见，少年笑容腼腆诚挚，他在南诏的领地内吹笛，藏着一份默默的心思，温柔的守护着。
少时爱慕，最心爱的两人决裂，纯净如他，偏偏做了最为难的那个人。
但阮苍泠已经不能说出口，她只是一个无力的过路人，不小心窥探了一段醇美的过往，然后眼睁睁目视它凋零。
夕阳下桑离是一动不动，背影没落凄凉。摩罗的尸体最终被昭空教带走，旎朵已经三天没有接见任何教民，少年的死改变了一切，但却不能让时光倒回。
阮苍泠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向桑离是走去。
面前的人突然就开口：“身体好些了么？”
阮苍泠一愣，按下心中苦涩，轻声道，“嗯。”
“弱水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桑离是的声音飘到远方，空灵澄透，“我很好，只是有些累。”
她自顾自的说下去，阮苍泠站在她背后三步远的地方，静静的聆听。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她兀自言语，“知道么，小时候的摩罗比现在还要害羞，我和旎朵就笑他，会说话也一定是个小哑巴。他也不和我们争，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身体不好，总是会受到其他人的欺负，我和旎朵很生气，但是帮了他他就会更被瞧不起，然后我就和旎朵就偷偷商量，教他驾驭毒虫。他实在是一个太温柔的人。”
“我第一眼看见瑾衣的时候，他初到这里，正拉着兰婆婆问路，我就想，这就是汉人么，一点都不比我们苗人差。我只有一颗心，也只能喜欢一个人……”
“可是摩罗，”她的声音逐渐哽咽，她捂住脸，泪水簌簌而下，“为什么会是摩罗啊……”
空气里只剩下桑离是的抽噎，断断续续的，撕心裂肺。
阮苍泠闭上眼，内心沉默。她突然无比的想念李悠然，喜欢一个人要用尽多大的力气，才能把那些不忍和愧疚都抛弃不顾，才能一心一意的去追逐不畏惧。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一步错，步步错，但她知道桑离是一定不会后悔，只是以后，她将带着无尽的追忆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