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旎朵！
她从蛇群后面缓步踏出，渐渐浮空起来，指尖虚点，在半空中挥舞，口中念念。
“你让开，这次我不会再放走她们，”她指了指摩罗，语气生硬。
摩罗摇摇头，挡在她们前面，肩上却突然传来推力，回头发现桑离是摇头，下一瞬她已向着蛇群走了一步，抬头直视空中施咒的旎朵，“旎朵，你是不是，连我也想杀死？”
旎朵抬眼，平静与她对视，不容置喙，“所有与汉人勾结的，我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出招吧，”桑离是将试图上前帮忙的阮苍泠推开，双手握紧苗刀，“想起来我们似乎也多年没有一起打过架了，上次你没有用全力，这次痛快点吧。”
“但是你休想，”桑离是一字一顿，“伤害瑾衣的朋友。”
这是她第一次，毫不犹豫的，将这份感情吐露于众。她与他初识，她便知道，她会爱上一个汉人。她抛弃一切偏见，躲开一切怀疑，甚至和旎朵决裂，将伤痕都不理。苗家女儿的真心，便是认定一个人。
旎朵平静无澜的眼底也渐渐起了一丝怒意，她轻声笑起来，“好。”
——
这是阮苍泠第一次真正目睹高手之间的战斗。所谓决裂，所谓陌路，也不过如此。
旎朵在半空中轻声念念，然后声音逐渐增大，如洪钟敲响。蛇群避开她和摩罗，直接向桑离是攻去。她手下的五毒虫，借蛇群的铺路，包围住桑离是。
桑离是脚尖点地，手在空中飞扬，幽幽药香盈满四周。她双刀出手，身体随之翩然起舞，全身的银饰开始丁玲作响，与她出刀的节奏逐渐融成一体，刹那天地为之变色，仿佛夜间无数萤火窃窃低语。
阮苍泠的目力与阅历已经相比以前进步不少，她看着桑离是的出招，想起那日桑离是的解围，思忖出大概是桑离是借着银铃声以退为进，既避免被旎朵的吟唱迷惑，又配合自己的刀法形成攻击。
她全心全意观察二人的招数，浑然不觉身边的摩罗面色惨白。
蛇群霎时大动，五毒虫夹杂其中从五面配合攻击，阮苍泠头昏脑涨，巨大的低语声充斥着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恍惚中她看见桑离是动作快到无法想象，银光到处都是，桑离是飞舞在翻涌的蛇群里。一股银铃声如清晨露水冷冽扑面，激得阮苍泠一道冷颤，脑中又清醒不少。她用力睁大眼，发现除了她和摩罗身周，触目所及全是蛇群。
还有其他地方的蛇在赶来！她骇然，努力支撑着站起身，目光强忍恶心在黑色浪潮中焦急的搜寻着桑离是。她想张口——
一小部分的黑蛇突然变了方向向她飞来，惊得她向后大退，突然摩罗站在她前面，黑蛇自动又退了回去，继续攻击桑离是。
这样桑离是一定会吃亏的啊，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口中干涩苦闷。
这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本来以为离开阮府，离开祈安城，努力跟着玉姬学习了机甲术，自己就能够足够强大，可是到头来她仍旧要依赖弱水，依赖玉姬，依赖桑离是为她挡住眼前的一切。
那个桑离是口中的瑾衣，断水山庄的庄主，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让这样好的女子为他奋不顾身？
——
来自亘古洪荒的吟唱声逐渐远去，蛇群退去，桑离是面色苍白，虽然脸上仍强撑着微笑，步履却有些不稳了。而她周围的五毒虫，却没什么损伤。
她自嘲笑了，“旎朵，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强了，百年前拥有‘洞察’能力的祭司恐怕不会想到这么快就要被后人超越了吧。”
胸中憋闷无比，她没忍住猛地咳嗽一声，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桑离是！”阮苍泠再也顾不得许多，奔到她身边扶住她，愤恨的望向那个高高在上面色不变的女子。
“别管我，”桑离是低声道，“一会儿我拖延时间，你带了瑶草就拼命跑，和弱水他们立即离开，南诏王势力大，旎朵不会把我怎么样。”
她闭目，睫毛微微颤抖，“迟早要走到这一步，告诉瑾衣，我送他的东西不许丢了，否则我一定不放过他。”
阮苍泠全身都在颤抖，她忍住自己的呜咽拼命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她不能让桑离是的心血白费。
桑离是突然就微笑了，她面色惨白，此时一笑却明媚如花，她抬头看着旎朵，再次握紧手中双刀，直接向旎朵本人攻去——
阮苍泠用尽了全力向外奔跑，身后的一切她都不能管，不能顾，不能想。桑离是拼了命交给我的，我，我不能回头——
她的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冲撞着耳膜，隐隐测测的人影喧闹，火光的闪动，似乎还有黑色的蛇群从她脚边游走，她就这样向着前方奔跑，无尽的奔跑，直到万物都沉寂，月色隐没在乌云之后。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遥望，昭空教的一切都远到看不见，她想起最后似乎听到的巨大轰鸣，手不自觉捂住嘴，却发现满脸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