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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洗兵条支海上波

书名:一枕长风 作者:离容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6
    三皇子李悠然以节俭慎用慷慨济民为由,大大缩减了他的弱冠之礼。
    当时在大殿上,高坐于皇位的那位紧盯李悠然,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折子,似是叹息:“准奏。”
    ——
    商枕涵偷偷去过阮府,丫鬟回说小姐病了,不宜见客。所以当阮苍泠看见商枕涵出现在自家房梁上并带着一脸讨好笑容的时候,她只是转过身子,用被子蒙住头。
    某只在心里低低叹息一声,跳下来,自己找个板凳搬来坐着。桌上有新鲜水果,水珠晶莹,她拈起一个,手指轻轻摩挲,静静道:“你是准备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一辈子?”
    没有回答。
    “有好东西吃哦!”
    “听说挽风楼新来了个说书的,要不要咱俩再偷偷溜着去听?”
    “话说这么好的天气不划船真是可惜了啊。”
    “……”
    喂!商枕涵大怒,猛地掀开某阮的被子。
    一片泪渍。
    阮苍泠紧紧闭着眼,身子弓成一个小小的球,双手环抱,瑟缩着。
    商枕涵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苍泠,”她轻轻道,“起来啦,不起来我打你屁股。”
    依旧没有回答。
    商枕涵也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背对着阮苍泠,静静数着窗外一丝一丝落下的光。
    忽觉有人将头轻轻靠在她背上。
    “有什么,我在。”
    感觉到后背打湿一片,她转过身,将那个泣不成声的女子抱住。
    从皇妃的位置越来越紧迫起,她没有一天不在担心这样的情况。避无可避,终于彻底碎裂。
    白蘋,也不是不喜欢李大哥的吧?
    可惜,只有一个人能陪在他身边。
    而且她不愿去想,这一场诏令究竟夹杂了多少利益的纠葛,各方势力在其中用尽手段,居上位者踩着蝼蚁们讨价还价,到最后,用两个女子的爱情,去做牺牲的赌注。多年前她在族中长老的围剿中,将一片碎瓷执于脸侧,稚嫩声音一字一句:“夫汲汲于富贵,所取于枕边,便弃我,不做商家人!”何等绝望而决绝。
    最后母亲哭泣,父亲维护,族人妥协。于是她退出这场疯狂的追逐,却不再受宠于家族。
    她抱着阮苍泠,心沉沉坠落。多年的情谊,终成为不可挽救的伤痕,镌刻在一生的风烟里。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才可以痊愈,但如果可以,她愿倾尽所有,无悔换取。
    她们就这样坐了一下午,直到阮苍泠哭到沉沉睡去。商枕涵为阮苍泠掖好被子,理了理她额间零落的碎发,似是耳语,似是叹息。
    “苍泠,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利器。”
    是否过尽千帆之后,才会看见,来时的路,早已模糊零落,不愿记起?
    ——
    商枕涵依旧是从后门离开的,离开时她看见在门前徘徊的女子,冰雪之姿,举止端丽,仅仅是一个背影便可见绰约风姿,此时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然后她上前,拍拍她的肩:“白蘋。”
    ——
    傍晚的天突然暗下来,远处的云层欺欺压压的过来,卷沉若海浪,在祈安城上方不安的涌动。风呼啸而过,一时黑云翻墨,白雨跳珠,街上商贩匆匆收摊,行人皆狼狈躲避。
    两人却依旧缓缓走着,雨水打在脸上,将精致的妆容冲花,露出原本的素净模样。
    一如多年前,他们五人在大雨中奔跑,只是为了看一场新编的折子戏。
    两人俱都轻声笑起来。
    “白蘋,”商枕涵握住她的手,温暖坚定,“苍泠会好的,莫担心。此后路途漫漫,你要小心。”
    雨渐渐的小了,两人浑身都湿透,执手于阑干处,看山水空濛,如墨色勾勒画笔,心中虽依旧茫然,但总不至于绝望无依。
    ——
    后来谢白蘋出嫁的那天,李悠然谢绝了携着各种贺礼上门的官员们。婚礼简单而低调,但当商枕涵看见一身嫁衣的谢白蘋被侍女们搀扶着进来的时候,她转过身去,不让人看见落下的泪。
    抬头时正对上奚风的目光。她冲他笑笑,别过头饮酒。
    那天阮苍泠并没有来,只是令人送了一份大大的贺礼。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侍女打扮的女子,躲在角落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着谢白蘋着朱红嫁衣,步履聘婷,款款而来。一时心中涌起万千思绪,竟不知是悲是喜。
    自当远行,不知归期。
    ——
    商枕涵是从奚风那里知道李悠然即将前往天罗城的消息的。
    前几日,监天司的官员连夜觐见昭阳殿,声称天象有变,句句暗指李悠然命主凶煞,恐对紫微星有逼迫之势。一时朝中吵吵嚷嚷,几个老臣为此事与监天司争的面红耳赤,无非是妖言惑众尔尔。
    李悠然对此始终不作表态,今早长跪昭阳殿外,称愿领兵前往络越与西凉的边陲小城——天罗。如此避世的做法让几个老臣暗地里摇头,谁不知李悠然素来温和宽厚,但这般做法委实过于窝囊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挽风楼的雅间里饮茶,帘外台上,戏子们画浓墨妆彩,咿咿呀呀唱着离合悲欢。
    “你也要去天罗城的吧?”
    “嗯。”早在李悠然请命的时候,他也同样长跪于外,请求前往驻扎天罗城。他与李悠然少年相识,当奚家被人死死踩住,他被送去宫中作为质子时,只有他予他帮助,真心作朋友相待。
    “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倒是像隔了半辈子,去去留留,散落大半了。”商枕涵啜一口茶,心里却想着回去的时候把去年梅树下埋的酒挖出来喝,“走的时候我来送你们。”
    茶楼里人群渐渐散去,商枕涵坚持要看完最后一场戏。
    她侧着脸,专心的盯着台上的戏子,眼中悲喜难明,睫毛长长垂下,像是不教人知。
    奚风静静看着她,不说话,撇过头,看戏,喝茶。
    临走的时候,淡淡一句:“饮酒伤身。”
    商枕涵愕然,继而大怒——
    “你管我!”
    ——
    李悠然与奚风前往天罗城的前一天,商枕涵与绿儿两人去碧成寺祈福。
    殿中央菩萨眉目低垂,嘴角温润,如素净莲花。
    商枕涵叩首,上香,祈愿。
    她不是信命之人,此刻却想求一个心安。
    自从那个婚礼开始,似乎某个契约的落下,宿命的轮回开始纠缠,因因果果并不是最后才种下的祸根。她像是走在漫天大雾里,明知自己无力勘破。
    香客渐渐多起来,两人携手从后山小路下山。树木郁郁,隐约有泉鸣。
    还有一种声音,刻意压低的喘息声。
    “谁!”
    商枕涵突然转头,大喝,几乎是同时,却向截然相反的方向一跃而起,转眼已跳上树枝,腰间长鞭破空横扫,确是一空。心中一惊,视野尽处有人影下落,再一眼已至绿儿身后。
    “帮个忙?”那人勾住绿儿脖子,却见树上的碧衣女子咧嘴冲他一笑,阴阴森森。
    一下秒,绿儿的袖中匕首已指向他的眼睛,被制住的女子丝毫不见怯懦,反而语带嘲讽。
    “那要看本姑娘高不高兴。”
    话语间,商枕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有人。”
    看向那人,“你的仇家?”
    不等他回答,商枕涵跳下树,“来人不少,都是好手。走!”
    ——
    马车摇摇晃晃,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此时商枕涵方仔细打量那人,倒是俊朗,只是胡子拉碴,邋邋遢遢,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乍一看像个乞丐。
    绿儿熟练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别动!”她皱皱眉,解开他外衣,只见里面伤口溃烂不堪,有脓血流出,知道是中了毒,“一会儿别喊疼。”
    “哎哎,我说你们两个,又是打架,又是扎针,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要不是这身打扮,真想不到是豪门小姐。”针挑破皮肤,那人也不喊疼,一脸调侃,仿佛是他在扎别人。
    “再胡言乱语,仔细你的嘴。”绿儿冷冷道,下针又重几分。
    “那些人恐怕要追来了,王伯,麻烦您再快些。”商枕涵拨开帘子,对马夫道。
    进了祈安城,马车七拐八绕,到了商府后门。
    “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里,你安心养伤吧。”商枕涵命人把那人安顿好。
    “喂,你到现在,连我名字都没问,就这么放心把我留在你府上?”
    “你想说的时候,自会说的。至于我为什么救你,我感觉,你不是坏人。”商枕涵微微一笑,放下点心,转身就走。
    “荆啸歌!”
    她差点噗嗤笑出声,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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