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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深灯火上樊楼(二)

书名:一枕长风 作者:离容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6
    雾气蒙蒙,影影绰绰的些许看不清,忽而笑语银铃,忽而阴阴测测,忽而寂静无声。
    我怎么会在这里?阮苍泠迟疑的打量着周围,茫然的走着,没有光亮,无尽黑暗紧紧相拥。
    她抬起手,试图拨开雾气,忽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身形颀长,墨发束冠,一身白衣如玉。他的左侧,站着同样一袭白衣的女子,亭亭玉立如清水濯莲。两人亲密偎依,一对璧人。从儿时起就恋慕的人,最终还是无法喜欢上自己,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最终还是渐行渐远。
    她停下脚步,踌躇不敢向前,雾气中的两人却像是感应到什么,齐齐向她转身。
    “李大哥,白蘋……”阮苍泠嗫嚅,犹豫着不敢上前。两人冲她微笑,却一点点渐渐隐没在黑雾之后。
    阮苍泠冲上前,手中却只剩下一片雾气,她四处环顾,眼中的泪珠一滴滴滚落,她无力地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笨蛋苍泠!苍泠笨蛋!”戏谑的笑声传来,阮苍泠抬头,商枕涵向着她挥手,她的身边,还有同样坏笑的绿儿,以及一身邋里邋遢的荆啸歌。“我不能一直陪着你啊!苍泠要快快长大!”浓雾渐渐将他们隐去了,隐隐剩下遥远的回声。
    你们不要都丢下我……阮苍泠揉着眼,努力想去把眼泪擦干净。可是怎么要把那种无助感甩干净呢,她嚎啕大哭。
    ——
    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逐渐放大,双眼的酸涩感一点点真实起来。阮苍泠慢慢睁开眼,一只手随意的在眼前挥了挥,阳光从指缝间悉悉索索的流下。
    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原来,是梦境啊。
    阮苍泠坐起身,思绪逐渐清晰,自己好不容易在学习机甲术中偷得了空闲,在断水山庄里寻了一僻静处做白梦。她叹口气,拍拍身上沾到的草叶,伸个懒腰准备回到书房里继续接受玉姬狂风暴雨般的机甲术训练。
    如若那个时候没有听到隐隐的箫声,如清风穿扬在山涧,溅起一串珠玉叮当的脆响,又仿佛澄碧的璞玉,缓缓的沉入冷冽的湖底。懒散而随意,似乎吹奏的人只是无心,美到极致空到极致。江南的雾雨散了又落,岸边绿柳歇了又起,箫声无忧无虑,吹落桃花如红雨。
    如若那个时候阮苍泠没有去寻那箫声,只是老老实实回到山庄中,又怎会见他陌上少年,温柔一笑足风流。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好看的人,她魔怔,见树下横卧的少年微微一笑,迎着阳光向她走来,徐徐从容。他手中长萧古朴陈旧,末端穿一条银流苏,簌簌飒飒。曾经日思夜想的那个白衣身影与少年重合在一起,一样的翩然君子,一样的温润如玉。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低的笑了开口:“姑娘是山庄中人?”
    她开口,一时结巴了,又急又气,索性乖乖闭了嘴。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笑意更深,见她眼眶红肿,青丝散落,温柔将她乱的鬓发理好。
    她讷讷,待抬起头,他已经离去。她犹愣愣在原地。
    ——
    “苍泠苍泠,醒一醒了,”阮苍泠被摇的晕晕乎乎,睁开眼面前是已经梳妆好的弱水,她递给她衣服,“我看你睡得酣,就晚了点喊你。”
    原来,依旧只是梦境啊。阮苍泠遗憾,想起那人的笑。
    整装完毕,她与弱水下楼看见在驿站门口等待的玉姬,后者见她撇撇嘴,“睡这么久,做春梦呢。”
    “你!”阮苍泠怒瞪,抄起她自创的小弩箭就准备砸他。玉姬脚下一滑,轻轻松松躲开。
    他们已离开断水山庄五天,近日来马不停蹄,一路南行,离苗疆也越来越近。玉姬弱水只简单说去寻一味药,并不透露太多。
    苗疆素来鲜少有汉人踏足,传闻中巫蛊盛行,毒虫肆掠,是个神秘而又令人害怕的地方。部族众多,缺少一统的管束,虽说有南诏国,但也毕竟是个虚妄的名号罢了。大多苗疆人信奉昭空教,教中以大祭司为最高领袖。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玉姬耸耸肩,“剩下的,到了那里见机行事吧。”
    “不过不用太担心,会有人接应我们的。”弱水坏坏的笑起来。
    “哎?”
    “南诏王的女儿,可是差点成了我们山庄女主人哦,”弱水大笑,“桑离是,一位非常美丽的苗疆姑娘。”
    “要是说庄主和桑离是,那就是另一段久远的故事了。”弱水掩嘴,“对了苍泠你应该还没见过我们庄主吧,要是见了恐怕魂也要飞走。”
    已经有人让我魂飞走了,阮苍泠腹诽,猛地惊醒,我在想些什么啊。她不自觉伸手碰触脸颊,感觉脸上的血要烧起来了。
    弱水看着阮苍泠,眯了眯眼住口。
    “好了我们准备上路了。”她笑眯眯用手在阮苍泠眼前晃了晃。
    ——
    “我们应是已经进入苗疆的范围了,”玉姬道。他们前行又几日,不知觉中树木已高耸入云,遮得阴影重重如黑夜,地上的爬虫越来越繁杂,不时还有沼泽阻碍他们的路。
    “真是费心费力,”玉姬哀叹,“这次要是真寻到药了回去定要九方请我喝个三天三夜。”他拨了拨木柴,试图让火焰更大些。
    三人都没什么睡意,坐着扯些闲话。
    “苍泠,到现在你都没和我们说多少你的事呢,你到底为什么离家了?”弱水随意道,玉姬立刻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凑上来。
    “玉姬边儿呆着去,”苍泠嫌弃的看他一眼,“我啊,我其实是在闹脾气吧。”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玉姬感叹。
    “我也不知道我在生谁的气,大概只是气我自己没用,”苍泠看着眼前火光跳跃,噼里啪啦的,“我很喜欢一个人,也喜欢了很久很久,但是最后他却娶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
    “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不去见他们,躲啊躲的,最后连那座城都充满了压迫我的回忆,我就出来躲了。”
    “现在想起来,大概最对不起的是娘亲吧,不知道家里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她自嘲般笑笑,“而我现在却依旧不时想起他,我是不是太蠢了。”
    “的确是太蠢了。”玉姬又感叹。
    “总之,大概就是个这么情况,”阮苍泠歪头,“我在无处可去的时候遇到你们了,然后我就跟着你们混了。”
    她很平静,“虽然丢脸,不过总算庆幸都已经过去了。”
    “我呢,也是遥远的故事了,”弱水笑着接口,“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虽然有一些不愉快,但现在也庆幸都过去了。”
    此时火光渐暗,弱水的笑隐藏在夜色中,只留给阮苍泠一个模糊的侧脸。嘴上带着笑,语气也慵懒的很。但阮苍泠却莫名感到深重的悲哀,渗进了夜间的露水,无力的跌落在尘土,她以为只是因为夜深了冷的缘故。
    “怎么越说越无聊了,”玉姬依旧感叹,“你们两个去睡觉吧,我来看着。”
    待到两人沉沉睡去,玉姬终于面露疲色。他添了柴火,目光柔柔落在弱水脸上。熟睡的弱水面色平静,天真无邪如孩童。
    可只有玉姬知道,这张温柔美丽的脸下如何的波澜不惊,他一直试图读懂她,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仍记得第一次见她,大漠中漫天风沙,她嘴唇龟裂,头发披散,一身破衣沾满了沙子,满身伤痕,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一点点的爬行。可面对他和庄主,眼神却锐利的像狼。
    他百般央求庄主带她回来。这些年她惊人的蜕变,逐渐成为一名端庄优雅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赏花品酒。等他做任务再见已经跻身为五大护法之一的她时,她面色温柔的将对手的眼睛挖出来,下手狠辣却又片叶不沾身,淡笑着踏过层层尸体。
    这些年他与她一直是相携执行任务,山庄中人皆是弱水姐姐叫的亲热,无人知晓她曾经的样子。
    他也试图从庄主和九方那里打听些什么,也都是失败告终。
    “玉姬,莫要把自己搭进去了,”九方曾经这样面色复杂的告诉他,“至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真的过去了么,玉姬苦笑,不过是成为了一道跳过的劫,横在那里,只要你一回头,它依旧在。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拼尽全力,守护这个人。
    ——
    “弱水!苍泠!”阮苍泠正睡得香,迷迷糊糊被玉姬焦急的喊醒,她费力睁眼,才发觉已经被许多苗疆打扮的人包围了。
    “恐怕我们闯进了人家的地盘,”玉姬的声音一点点冷下来,阮苍泠知道玉姬袖中的刀已经隐隐待发,“阮苍泠一会儿你只要自保就行,苗疆毒蛊我们谁都不了解,顾不得你。”
    “嗯。”阮苍泠紧张答道,手中用来发射暗器的弓弩开始运行。
    “未必要到这样的地步吧,”弱水微微叹口气,面露笑容,“玉姬你既然知道毒蛊无形,就尽量把损伤减到最小吧。”
    她向前走几步,欠身优雅的一福,“我们是南诏王的客人,苗疆也有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对方首领模样的几人叽里咕噜一番,弱水无奈苦笑,“看上去语言没法沟通呢,只能先打着看了。”
    对方几人说完话,抬头看他们,其中一人忽然吹起笛子,呜呜咽咽说不出的诡异凄厉。
    悉悉索索,四面八方都传来窃窃低语,整个树林都止不住颤抖,阮苍泠听得自己心中砰砰,整个人都要随着那人的笛声疯狂起舞。
    忽的肩上一冰,回头是弱水一针扎在她肩上,低声道,“这笛声古怪,尽量敛住心神。”
    忽而漫地都是摩挲声,铺天盖地毒虫涌动而出,随着笛声向他们前进,却又在五步处停下来。
    三人都毒虫紧紧围住,困在了一个小圈中。
    阮苍泠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她双手握在一起,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害怕,可不能太丢脸啊,她暗暗道。
    玉姬阴冷道,“一会儿我拖住这些该死的虫子,弱水你和苍泠想办法脱身。”身经百战,身为刺客的他此时已然要全力一搏。
    “嗯。”弱水简单答了一个字,便无语言。
    笛声依旧呜呜的吹着,毒虫却只慢慢向前逼近,并不攻击。玉姬屏住呼吸,几乎就要出手。
    阮苍泠看着这些虫子的举动,突然脑中一闪,急急出口,“先别!它们似乎并不想打我们!”
    “这是……它们让我们跟着走!”
    弱水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玉姬,我们先跟着它们移动,别贸然攻击。”
    她向吹笛人的方向望去,语气温柔,“很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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