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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木笔犹开第一花

书名:一枕长风 作者:离容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6
    很多年后,在人们茶肆酒馆的杂谈中,仍可依稀勾勒出那个女子的剪影,城楼之上,红衣艳艳,虽只是遥遥而望,凛冽肃杀之气不减。
    那曾是天罗城的希望,是于血骨和烈火中,战士们目光追随之处,除了他们的主帅奚风,再无人如这个女子般赢得天罗卫一致的敬意。
    那时候,战火还没现在烧得罢?谁曾料到,一朝大厦倾倒,风雨急催,安详喜乐皆作泡影,短短几年光影,已是换了人间。
    昨日如梦。
    ——
    宝殿金銮,冷冽的金色缀着低沉的暗红铺满了整座城池,几株古树也显着睥睨神色。沉默肃穆的铁甲之士走过朱红的城墙,天空上隐隐有五彩之色。
    此皆龙虎,天子气也。
    是时天下安定已久,盛世长安。玉辇纵横,金鞭络绎。有多少诗人游子,穷尽笔墨,用一生也窥不尽皇城的繁华。云霞铺满天际,花火灿烂,映照着皇城下的落落浮生。
    但在皇城一隅,无论这座城池多么繁荣多么热络,此时,都被一方小小的院墙隔离在外。
    院中有少女笑靥如花,眼睛弯的好像小小的月牙,声音又响又脆,快起来犹如银铃在耳:“白蘋白蘋,绣花有啥好玩的,伊姐姐才送了些玛瑙珠子来,透亮亮的好漂亮。”
    “若你这般聒噪,若我是白蘋,定要一针戳来,看不扎得你……”一旁读书女子也不抬头,悠悠道。她声音清冷,沉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混蛋枕涵,嘴巴永远这么毒。好白蘋好白蘋……”那少女恨恨道,又转身央求绣花女子。
    “苍泠莫闹了,等我把这支花绣好。”绣花女子终也是禁不住少女的无赖请求,放下针线,有些无奈地抬起头。她眼角微微上扬,眼眸幽黑,语音又极是轻柔,不禁让人心头一颤。浅浅一笑,含着些青涩,连过往的春风都在她身上流连。
    这三个少女均是美人坯子,那苍泠灵动活泼,白蘋温柔腼腆,而被唤作“枕涵”的女子,却长得极为素净,眉眼清冷,肤色也苍白的紧。
    而这间小小确精致的院落,正是当今三皇子李悠然的生母——夭华夫人茹洢,为招待这三个少女所设。
    谢、商、阮、奚,络越上朝的四大世家,翻手遮天,覆手为雨。史载在络越上朝的建立中,四大世家曾立下汗马功劳,可谓国之砥柱。更有传闻说,络越上朝的开国皇帝倾心于奚家女子,其国号“楼安”正是为此女设。只是岁月太久,曾有的心心念念都化作话本,渐渐地模糊了影子,终是成为传说。
    谢家白蘋,商家枕涵,阮家苍泠,遥此三姝,风华绝代,又自幼得夭华夫人赏识,常令其进宫陪同游玩。多年来备受恩宠,地位丝毫不减其家族父兄。便是民间也有歌谣称:“若得三姓女,驸马未可及。”
    此番及笄年华,春风正好,未谙世事的少女巧笑嫣然,在这方小小院落里尽情嬉闹,作一幅极美画卷。玉兰花姿绰绰,随风落影,更衬得花下人儿娇美,明眸善睐。风拂过——
    吹皱一池春水,吹落满城风雨。
    ——
    “你说,悠然哥哥怎的还不来找我们玩呢?”阮苍泠见谢白蘋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大感无趣,便也坐下,双脚晃荡。
    可令两人此时却不再理她,依旧是读书的读书,绣花的绣花。
    一时无话。
    苍泠气呼呼的瞅着她们俩,愤愤低语,忽略了两人嘴角微微的笑意。
    又过去一时半刻,听得白蘋轻轻笑出来:“苍泠?可是生气了?我们出去走走可好?”她拢一拢头发,起身去拉阮苍泠。
    阮苍泠只作赌气低头,也不理人。白蘋笑的无奈,只好半是央求半是无奈的哄着。商枕涵看得有趣,坏坏一笑,走上前就挠苍泠痒痒。
    三人笑闹一团。
    “怎的?又被欺负了?枕涵你好歹年纪最长,怎么老是欺负阮小妹妹?”戏谑的声音响起,阮苍泠欣喜回头,大喊,“悠然哥哥!”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玉兰树下,有男子冠面如玉,俊眉修长,着一身白色宽松长袍,墨色长发简单一束,风姿卓然。嘴角微微笑意始终不减,如这三月的淡淡暖意。
    “三皇子。”白蘋微笑,欠身一福。“奚大哥。”
    皇子身后还有一人,玄衣,眼瞳幽深,棱角十分分明,冷冷神情。若说李悠然是温润白玉,清淡出尘,他却是深沉墨玉,让人想起荒原上终年不歇的风,雪山上深沉静默的寒潭。
    而商枕涵,也回过头,狡黠一笑,“奚风。李大哥。”
    岁月静好不知愁。
    几人在院落中畅谈,风过,粉蕊簌簌而下,院落里芬芳弥漫。不时众人大笑,都是不知流年的岁月,十分畅快。
    “悠然哥哥,我听哥哥们说,西凉怕是要打仗了,爹爹这些天的样子也严肃得很。”阮苍泠眼巴巴的望着李悠然。
    李悠然温和微笑,“阮小妹妹觉着呢?”
    “我不想打仗,死人的事,不好玩。”苍泠叹口气,指端发丝缠绕。
    “这些年边境相安无事,无论是我国还是西凉都繁盛不少,户口大增。若是贸然开战,恐怕要引来不少怨言。”商枕涵手指轻敲石桌,淡淡道。
    “况且,”她语锋一转,“西凉的事还不能急着下定论。虽说是国君大疾,一时间连我国街坊市巷都纷纷扬扬,人人皆言西凉国君将夢,只怕有人刻意操作。且不说虚实不定,如此关头,内忧外患最是易起,我不信那个西凉老滑头会如此大方。”
    苍泠一脸星星眼,“果然还是枕涵聪明。”
    “你呀,是三餐吃饱,万事不愁。”谢白蘋轻弹苍泠额头,嗔笑。
    “白蘋深得我心。”枕涵嘻嘻一笑,若有其事点点头。
    ——
    商枕涵轻声喟叹。那日,那日。
    本以为尽兴而归,可当浮一大白,岂料。
    “枕涵,下月便是我行弱冠之礼的日子。你……可愿意否?”依旧是不变的温柔,李悠然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紧张与不确定。
    按络越国风,每位皇子行弱冠之礼时,正妃之位也当定下。也许只是利益之故,也许偶有真心倾许,但无一例外,册封之后,她将成为此后皇子的袖中利刃,辅他以锦绣前程。
    寒夜月色深浓,一番畅谈之后,其余人早已离去,只剩她被李悠然借故留下。
    商枕涵只能报以沉默。其实很早,她便隐隐揣度出李悠然的心意,而且她一直知道夭华夫人待她三人如此亲厚的原因,无非是想借她们其中一人,以姻亲关系为李悠然找好后家吧。所谓的妃子挑选,不过是利益的权衡。世家们并不是傻瓜,他们把自家女儿送进来,等于是无声默许。大概,也只有苍泠那个傻瓜才不知道吧。
    她也知道,李悠然是真心。可是多年来她将他只作兄长敬爱,况且庙堂上的争斗,谁知道,一梦起,富贵黄粱。比如,多年前的奚家。
    奚家,奚风。
    脑海里万千思绪,却只有这个名字无比清晰。是的,一切都是借口,她不愿,只是因为,她不爱。
    她早已将心托付。
    “对不起……李大哥。”她摇头,后退一步。
    天地如此寂寥。尽管早已猜到,李悠然还是自嘲的轻笑一声。其实啊,这些年,她一直装作懵懂不知,真的难为她了。他爱她通透,爱她玲珑,但正因如此,她最终定会放舟而去,于遥远江湖看他高高庙堂。
    那么余下来的,就无所谓了吧。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商枕涵简直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面对李悠然的勇气。
    “无妨。”李悠然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笑容。
    “你把我当哥哥,我也是,”他似乎顿了顿,“很高兴的。”
    “夜这么深了啊,”他叹道,“且让我送你一程吧。”
    一路两人无话。路上士兵巡逻,见到他们行礼,李悠然素来有亲厚仁爱的名声。
    商枕涵心中唯有抱歉,落英于她脚边,被她裙裾轻轻带起。
    商府。清冷铜门。目送李悠然的离去,一瞬间,她觉他如此遥远。
    当然这件事的最直接后果是商枕涵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当时是不是,太直白了?长吁短叹几天,不知道被绿儿丢了多少白眼,一脸鄙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姐你露出这幅表情还真是太丢脸了。
    于是游离状的某只终于怒而拍案,臭丫头,几天不管教你就给我上房揭瓦了。
    阑外山茶烂漫,灼灼其华,迎风微微摇晃。今日春风今日好。
    什么利益什么争斗,她现在,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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