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鬓角都未曾乱上一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西来却低着头，不忍看她。
即便她依旧高傲如一只天鹅，即便她神色间已经如斯淡漠。
他依旧，不忍看她。
亭絮，似乎并没有留意西来的神情。
她看到了一顶皇子的銮驾，还有快步向她走来的男子。
初春的阳光静静地洒下，映着男子华贵而俊朗的容颜。
亭絮的神思有点恍惚，也许是因为方才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她竟然软弱起来。
眸光微闪，泪水涌上眼瞳，透过泪珠里，她看到了许许多多重叠的影像，大都最温雅、最英俊的皇子，吴王嘉言。嘉烨的儿子，最出色的儿子。
亭絮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他，那是在大漠的淡水湖里。
她被一群盗贼追赶，只是跑，跑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以至于，当她再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慌不择路地跳进了一侧的湖水里躲避。
缩身湖底，透过幽兰的湖水，头顶的星光美得有点不尽真实，像蓝丝绒上镶嵌的夜明珠。
然后，两匹马的影子倒在了湖面上。
亭絮停住了划水的动作，抱膝蹲在底下，努力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耗尽。
马儿伸出舌头，在她头顶的水面上舔来舔去，也不知道舔了多久，久到亭絮以为自己就要窒息时，马头终于挪开了。
她刚在心中松了口气，湖面上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影子。
宽袍窄袖，修身长立，头发拢在玉冠里，低头的时候，那张俊极贵极的脸，让亭絮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她抬着头。看着星光下的他，透过幽蓝蓝的湖水，漫天清辉，如此柔和的光耀，却终究，终究，抵不过他明亮的面容。清雅高贵，像一株迎风傲立的水仙。
他低着头，可惜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不见她。
星光洒下，湖面波光粼粼。
从此以后，他于她而言，始终是那一株临池的水仙。俊秀，温雅，贵气，安静。
后来，她终于不堪忍受水底的窒息，浮上了水面。
后来，他带她回府。
再后来……
亭絮泪眼婆娑地望过去，嘉言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都退下吧。”他回头，淡淡地吩咐众人道：“本王有几句话想向贵妃娘娘说。”
紧跟在嘉言身后的人，本是他的心腹，也知道这位新封的娘娘与吴王府之间的渊源，当然知趣地躬身退下。
西来也在这片混乱中，悄然而退。
“不要哭。”等周遭的人都散尽了，嘉言抬起手，轻轻抹去亭絮眼角的泪痕，满语感伤：“亭絮，为什么会这样？”
亭絮摇头，凄楚地说：“不知道，那晚清和公主让我去阴妃娘娘那取一样东西。哪知行到途中，突然有一个侍卫冲了出来，就要追杀我，我慌不择路，没想到冲了圣驾，这本是死罪，哪知……”
“哪知父皇看见了你，非但没有责难你，反而册封了你，临幸了你？”嘉言说到‘临幸’二字的时候，忍不住咬了咬牙，无奈而伤痛：“亭絮，为什么你不告诉父王，你跟我的关系？为什么你要答应他的册封？”
“殿下，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亭絮仰面，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殿下从来没有给亭絮任何承诺，如果亭絮真的是殿下的……殿下的……殿下又怎么会任由清和公主将亭絮带入宫当一名小小的宫女呢？”
嘉言语塞，眉间的无奈与伤痛越来越重，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对不起，是本王……是我不好，我太优柔寡断。”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臂去，将亭絮搂入自己的怀里：“可是现在，我还能做什么来补救吗？你嫁给大都的任何人，我都可以将你重新抢回来，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父王，为什么……”
“殿下。”亭絮用手抵在他的胸前，手心的热度让一直徘徊在眼眶的泪水汹涌而出：“事已至此，只能怪，亭絮与殿下有缘无份。”
“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嘉言说着，更用力地将亭絮搂入怀里。
亭絮放下双手，微微咬了咬牙，才没有将吃痛的呻吟逸出唇来。
全身的鞭痛，也在这一刻，嚣张地侵袭着她。
亭絮的额头又开始沁汗，眼中泪水更盛，脸上的伤痛，也辨不出真真假假了。
他们毕竟没敢停留太久，嘉言留下了承诺，终于松开了她。
亭絮整冠，大批人马再次从皇家猎苑，浩浩汤汤地驶向巍峨封闭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