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颜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树边露出的一块黑色衣角，微微一笑：“嗯，姐姐也相信。姐姐还有事，下次再来瞧你。小舞你要努力哦。”
南宫舞点点头，目送她出了大门。明颜一挥手，面具又覆在脸上，还好上次小八的手札中还附带着这个东西，自己也将手札看了七七八八，果然是派上用处了。出了门便见洛玄墨牵马立在一边，明颜笑着上马，等着他说话。
“路上小心。”洛玄墨终于开口。
明颜笑着点点头：“哥哥，你要幸福。”
说罢便转身飞奔而去，眼泪终于还是随风飘落下来。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除了自己，曾经那所谓的幸福好比烟花，瞬间绽放到极致，随即便湮灭无痕，那些绚丽，过目不留，只存于记忆中，一次次灼痛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回到京城已是傍晚，夜显然一直在等她，明颜扯下面具微微一笑：“夜，一起用晚膳吧！”
夜点点头，唤人来伺候她擦脸、净手，这才坐到桌边来。饭菜已经摆好，明颜奔波着本就耗体力，此时自然是用的很香。
倒是夜并不是很有食欲，慢慢吃着，半晌道：“他在找你。”
“哦？怎么找的？”明颜顿一下，神色如常。
“各地官衙都秘密收到了你的画像。”
“呵。”明颜讽刺一笑，不再说话。
直到用好晚膳才又道：“药都取回来了么？”
“嗯，”夜点点头，“还有你的药匣和书也顺便取回来了。”一边朝书桌方向示意了一下。
“唔，难怪开始找我了。”明颜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道：“早点歇着吧，明儿还有事。”
夜深深地凝视她：“夕，让我陪你去好么？”
明颜瞧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笑一笑道：“不用了，我能应付得来，不必担心。”顿了一顿，低低的声音，似是叹息着，“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夜心里一揪，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她的手：“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你。”
明颜倏地睁大眼睛，想起南宫舞的话，不由心中一跳，紧忙从他手中挣开，不敢去看他明显暗淡下去的目光，急促道：“夜，你早点歇着吧！”
说着已疾步出了门去。对不起，夜，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已经找了我那么久，眼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误你了。夜，你应该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再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无心之人的身上，好么？
明颜叹了口气，怔怔地望着帐顶，不由又想起明日，呵，明日，多么希望今夜能够漫长至永恒，那就不用去迎接明日，就不用去做那个了断，不用真正地将那些回忆剥离身体。因为，即使那是致命的毒药，我仍是希望他能一直埋在我心底不要离去，那些温暖即使只是假象，也好过曾经一无所有。我从未后悔，从未，哪怕而今一切都已逝去，哪怕留给我的是痛苦，我也会甘之如饴。从爱上的那一刻，我便已有了笑饮毒酒的准备，饮罢，我便不再爱你，因为，我已不能再爱你。
辰时起身，青盐漱口，温水净面，略用了些细粥之后，便摒退了丫鬟。乌黛细描，胭脂轻扫，红唇微抿，菱镜中映出芙蓉香嫩。一头青丝取一枝上好紫玉发簪松绾。上身外着月白金纹夹袄，下身里着棉裤，外头却是一件月白微褶曳地罗裙，盖住了银白鹿皮小靴，白色半长皮裘裹住迷人身段，细长毛尖盖住香颈，半掩白滑柔荑。
夜推门而入，然后生生痴住，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满目深情，半晌才口中喃喃：“夕，你真的好美。”
明颜朝他嫣然一笑，脸上泛起潮红：“夜，我要去了。”说着扯过一边的黑色风兜裹在身上。
夜回过神来，点点头：“好。”
带着她上了马车，从僻静处行至一处巷子，明颜浑身裹在黑色之中，见帘外夜朝自己点点头才下了车来。夜伸手拿住黑色的风兜，深深地看着她，低声道：“要小心，早点回来。”
明颜微笑点头，随后低头在巷子里绕了两个弯儿，瞧见的已是一面高墙，想必这就是他们经常进出的地方吧！明颜微微一笑，凝神细听，见墙内并没有人在附近，这才一跃而上，让后轻轻落地。
白日里王府的警戒本来就松弛，这又是后面有些荒废的地头，所以走了好一会儿都不曾见人。太阳已经上来了，光线虽说不是那么强烈但也是暖洋洋的，明颜微微眯起眼，心情竟有些愉悦起来。
轻轻一掠，只能瞧见阳光下有银白一闪，明颜已站在凌霜园暖阁的后窗处，想想之前他们都是从这里进进出出，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轻抖窗扇，窗扇便应声而开，明颜飘然而入。屋里还保持着原样，仿佛主人只是去了花园赏花。明颜有一丝恍惚，随即又醒悟过来一般自嘲一笑。
屋里的东西差不多都被夜取走了，恐怕只剩一样了，明颜缓步走近妆台，手指轻叩，妆奁之下便弹出一层暗格，明颜从中取出两根簪子来，正是那两根一模一样的旧银簪。
微微一笑，便将其比邻插入发中。珍珠圆润喜人，点缀在她乌黑的发中，更显莹白珠光萦绕回转。
开门唤了下人来，小丫鬟见着她从里面出来明显被吓了一跳，脸色“唰”得雪白。也难怪了，这么多日都没见这门开，虽说王爷吩咐王妃生病了需要静养，可是送了饭来是从来不曾动过，一点声响都不曾有过，如今却突然出来个人，难免让人心悸。
明颜坐在桌边见是个陌生的小丫鬟，想起那日与晓菊说的话，便随口问道：“晓菊呢？”
小丫鬟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回……回主子，晓菊姐姐没了……”
“哦？”明颜神色未变，“何时没的？怎么没的？”
“听说……听说是大前日在王府后墙边被刺死的……早上发现的时候她是带着包袱的，他们都说她是想逃走，所以……”
“他们？是谁？”
“下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因为她是要趁夜逃走的，所以虽然最后根本没问出是谁杀的，事情也渐渐就过去了……”大概是见明颜语气始终平淡，并未有发怒的样子，小丫鬟也慢慢放松下来，说话明显有了底气。
明颜不置一词，慢慢喝着茶，半晌才道：“去请王爷来，就说我有事相商。”声音平淡，没有掺入丝毫情绪。
小丫鬟应一声去了。待她再回来时，发现明颜居然仍是那般坐着，正垂首把玩着手中的小杯。有一瞬间她竟感觉这个清秀的主子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她甚至不敢上前去打破这平静和谐的画面。
明颜抬头望向在门外踌躇的小丫鬟，微微一笑：“进来吧，王爷不在么？”
“是的，主子，只是奴婢求了门口的侍卫大哥，让他们在王爷回来的时候转告一声。”
明颜点头：“好，难为你了。”话头一转，“屋里地炕的炭火没了，你去再笼些吧！”
小丫鬟极乖巧地去办好了，明颜又道乏了，便让她下去了。
秦楠羽与彦凉又被召过去上朝，下朝后又被皇帝唤到御书房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他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大部分都是彦凉在应付。皇帝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眼瞧着也已近晌午，只微微一笑，便让他们回府了。
秦楠羽一路沉默，眉头深锁，彦凉瞧见了不由担忧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秦楠羽皱眉，语气有些隐忍：“不知道，我只是有些闷，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彦凉只当是皇帝要对付他们一事，不由皱眉，不再说话。
一路快马加鞭，甫一下马泓远便已上前来耳语：“王爷，王妃回来了，方才打发人来寻你的。”
秦楠羽闻言非但不喜，反而心下一沉，心中有种发慌的感觉。彦凉见他蓦然沉下来的脸色，亦是心中一紧：“出什么事了？”
秦楠羽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她回了。”
远远地瞧见“凌霜园”三个字，已隐隐约约能听见乐声，越走近听得越清晰，清冷的歌声一遍一遍地唱着，哀婉而决绝：久盼轻鸿久不来，眼望欲穿。朱颜轻自改，西窗烛泪人不再。几分薄缘易深埋，而今酒尽当歌去。曲终人散远笑语，灯火阑珊再难续。
秦楠羽驻足细听，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心底涌上来，手脚瞬间冰冷，呼吸亦有些急促起来。侧头瞧见彦凉也怔在那里，眼中目光闪动，复杂难言。
咬牙唤道：“泓远！”
泓远忙上了前来，只听秦楠羽的声音刻意压低，又快又急：“除了府前的守卫，其他的侍卫全部调到这里来，随时听令！”
“大哥你……”彦凉愕然，“你要做什么？”
秦楠羽情绪极为波动：“这次不能再让她走，不能再让她溜掉，即使有那几个高手在，侍卫也能拖一阵子，我们就有机会将她带走。”
“这……行吗？”
“不管行不行了，我们一定要试一试，这次，我不会放她走的！”
彦凉瞧着他坚定的神色，终是点点头：“好，到时我们见机行事吧！”
秦楠羽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入了凌霜园。远远瞧见暖阁的门扇半掩，仿佛就是在等着什么人推门而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