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怎么了？”小翠正在廊外喂鸟，听见章淑华喊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掀了帘子赶进屋去，见章淑华匆匆忙忙起身，赶紧上前去扶一把，她家小姐身子弱，可磕碰不得，“小姐你慢着点儿。”
“等等，为什么给我穿这个，我的喜服呢？为什么我睡到现在也没人来叫我？”章淑华见小翠只拿来她的家常衣服，便有些不高兴起来。而这时候她娘不应该也会出现的吗？可是她的房间里，房间四周全是安安静静的没个人影，难道……她的婚礼有变？再看看小翠一脸惶恐的样子，章淑华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姐，您和于少爷的婚事今天恐怕是办不成了……”小翠一大早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要是她家小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难过，可是该说的话她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昨晚上咱家的人到于家去讨论成亲的最后事宜，谁想于家老爷竟然说……说于家少爷不见了……”
章淑华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这比她想像中的结果还要可怕。其实她早有预感这婚事会办不成，可她宁愿是因为她爹要办冥婚的消息被于家得知，那样她起码还可以骗自己于征不是不爱她。大婚前夜人突然就不见了，这到底说明了什么？
愣愣地拿出枕头底下藏着的一方白帕，章淑华心里直发堵。于征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是暧昧不清的，如果对她无情，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来招惹她，还向她索要丝帕？！
愣愣地看着丝帕上自己写的《蝶恋花》，章淑华觉得很多事似乎都在不言中了：
亭转归来游几遍，
蝉喘嘶嘶，
轻嫌三四点。
拂袖回首踏阁去，
推窗却怪青竹浅。
潭水清清复涟涟，
远山绵绵，
一场空牵念。
低眉暗恼断筝弦，
抬首又见双飞燕。
那是一年零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日她和韵溪一同前往城东的桃花林，那时候正值金春三月，桃花开得正艳。
那满林满林的桃花，开在春风里，蜂飞蝶舞，几乎每一年她都看。可是那一天的桃花，是她记忆中开得最灿烂一次。一切都因为于征的出现，于征主动和她说话，于征说她的丝帕好看，于征向她要丝帕。
那天距她第一次见于征已经有大半年的时光了。这期间她也没少碰见过于征，看起来都像是偶遇，她远远地就能从人群中辨认出那个高大的身影。可是当她朝他看去时，他又是一幅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让她也不敢贸然上前。
然后于征就出现了，拿着她的丝帕在她到处找寻丝帕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丝帕怎么会到了于征的手上，只是庆幸这方丝帕丢得真是及时，否则她恐怕不会有勇气走到于征面前，和于征说上一句话。
“姑娘，是在找这个吗？”于征从一棵桃树后面转了出来，肩上头上都落着桃花。
她吓了一跳，随即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于征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她才愣愣地点点头，伸手去接她的丝帕。
她甚至不敢去看于征的脸，自然不知道于征那时候是什么表情。但是于征的那张脸，他浓浓的眉毛，笑起来露出一个酒窝，都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
可是于征却做出了一耳光让她更加不知所措的动作，他将她的丝帕收了回去。
“你······”她当时就傻眼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要做什么？她抬头看向于征，意外得发现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
“姑娘的刺绣做得很好，我是说······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我，我叫于征，注意姑娘很久了，不是，我是说······我到底想说什么？”于征一手抓着她的丝帕，一手挠了挠后脑勺，看起来笨笨的，让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也没那么紧张了。
“你笑啦？”于征看见她笑，似乎比她还开心，“那······你是同意了？”
然后她的笑容就凝固了。她不是不知道一个男子主动向一名女子索要物件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能答应。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救了。或许因为是早产儿的关系，她自小就体弱多病。这么多年来她吃过的药，恐怕要比饭多得多。就在那年春天，再也没有大夫肯为她开药了，不是他们医术不行，根本就是她的病太强了。
她曾经在花园里赏花的时候忽然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足足昏睡了三天，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醒来以后她只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加虚弱了。
虽然娘告诉她娘一定会想办法，但是他自己的身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能拖到今天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以当于征对她提出这样要求的时候她犹豫了，再看看一边笑得纯真活泼的韵溪，她选择了退缩。
如果事情就此结束，她或许能够安安心心地过完她剩得不多的这几年，可是于征偏偏在约上韵溪的时候顺道邀请她，偏偏在送韵溪礼物的时候顺道送她一份，而且总在她灰心丧气的时候说一些鼓励安慰的话。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于征看她的眼神究竟和韵溪是不一样的，可是这不一样或许一直都是她的奢望。
她是个胆小鬼。她知道她已经没办法收回自己的心了，尽管她真的试过很多很多次，甚至拒绝了于征的顺带邀请。可是只要是她拒绝的邀请，韵溪都去不成，过后她还会收来于征的慰问。很多事她都困惑，很多事都很巧合。如果不是娘帮她下了决心，她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这样。她也想赌一把，或许命运没有那么残忍也说不定。
可是她赌输了。
她可能会害死韵溪。可是于征却仍旧没有和她成亲。于征逃婚了，难道这就是报应？
“小姐，你没事吧？”小翠看见章淑华一脸颓像，实在是打心里边替自家小姐不值。于征那个人傻愣傻愣的，哪里就值得她家小姐这样呢？本来听说于家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她还替小姐高兴呢，可是现在，她恨透那个于征了。他这么做，让她家小姐的脸面往哪搁？如果再让她看见那个于征，她才不管他是哪家的大少爷呢，一定上去给他两拳，这还算轻的了！
“小翠，拿火盆来。”章淑华接下来的一句话，把小翠吓得不轻。
章淑华看着自己一针一线倒腾起来的丝帕，委实不忍心烧掉它。可是于征所做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她本来就不该有太多奢望。本来想在新婚当天亲手送给于征的，但是现在连婚礼都已经没有了，留着这帕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她更闹心。她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或许她就不该有太多的念想。
“小姐，这大热天的，拿火盆做什么？如果要烧什么东西，拿给小翠，小翠来做就好。”小翠见章淑华一脸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她跟了章淑华这么多年，到现在还不明白章淑华的心思，她也就该骂了。
她知道她家小姐想要做什么，左不过是毁了那丝帕。这样的事她家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就在几个月前她家小姐还绞了一方呢，一边绞一边哭，她在一边看得不忍心，想拦却也无力。最后小姐一个不小心就划伤了手，那道伤痕至今都还留在小姐的左手上，那么触目惊心。
“听话，去拿火盆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这次我不会伤到自己的。快去。”章淑华有气无力地说道。她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毁了与于征的所有联系，她觉得好累，心累。小翠不会知道，这种痛与肉体上的痛相比，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一次又一次劝自己说要放弃，最后却是于征的无心招惹让其死灰复燃。她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可是事情就这样一件又一件地发生，直至今天于征逃婚。
尽管始料不及，她却也觉得如释重负。
小翠无奈，只好将火盆拿来。眼看着白色丝帕在火盆里一点一点被烧成灰，小翠心里更加不放心章淑华了。这次，章淑华出奇得安静，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她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却比痛哭更让小翠难受。
于征，我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爱你了，也请你不要再来招惹我，章淑华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
“小姐小姐，有人送来于少爷的一封信，说是给小姐你的。”门口突然传来小芳的声音，紧接着小芳掀帘而进，手上执着一个黄色的信封，看见章淑华和小翠是这幅模样，一下子愣在当场。
章淑华一下子惊醒过来：“你说什么？于征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