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地抬眸，洛瑶将复杂难懂的视线转放到黑衣人身后的段君明身上，她一路跟着段君明出来，实在无法料到与他会面的是这样的一个人物，那人到底是谁？难道段君明不止出来见独孤萧的？又或者他不止与独孤萧合作？
“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
沉寂的夜，响起段君明温厚质朴的声音，淡淡的语气里听得出许多的无奈。
“嗯。”黑影在暗处轻应，如寒冬里的一把冰剑飞掠而过。
隐藏在暗处的洛瑶心中微微疑惑，这声音……难道是他……蹙起秀眉，洛瑶定睛细细地又一次在远处观察黑衣男子，无奈光线太暗，洛瑶始终无法看清。
“哎……”长长地一声叹息，段君明黯然道：“她……或许会为此恨你……”
黑衣人的身形微微一震，段君明的话雷电般地触击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将他冰冷的心境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许久，只听黑衣人淡道：“只要……她……活着就好。”
说罢，黑衣人将幽深的目光投向无边的黑夜，这是他欠她的。
“她的死，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段君明的语气依然轻淡，只是他的双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瘫痪的双腿，似乎仇恨它们的存在，想将它们从他的身上生扯下来。最终，他放弃了挣扎，隐忍地将颤抖的双拳收回。
黑衣人显然察觉到了身后人的激动，他转头轻轻扫了眼段君明，随即又回头，轻笑道：“你自己何尝也放不开？以你的立场又如何能劝慰我？”
沉默中只能听到风起的声音，黑衣人的话拉开了段君明心中的防坝。他痛苦地双臂捂住脑袋，内心的沉痛如巨浪般重重地拍打着他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让它一寸寸地暴露出来。
最后，他似乎承受不了这一切，悲痛地低吟出声：“那日，我在洛王府见到她了。”
黑衣人猛然转身，眼中死灰复燃，抓起段君明的衣领问道：“她如何了？”
段君明丝毫不介意黑衣人的鲁莽，双目凝望着前方，脸上扬起苦楚之色，低语道：“该如何说是好？她……看上去很悲伤，虽回来了，可她的心似乎还留在那里，继续受着折磨。”
“好想见她……”颓然地松开揪着段君明的手，黑衣人失了魂魄般低低呢喃。虽然他已然多次从派去打探的下属那里知晓她的情况，可是他却想要知道得更多点。
段君明看了不忍，说道：“为何不？你为她做那么多……”
黑衣人恍惚摇头，低语：“我这副样子会吓到她。”
沉默了会，段君明道：“总要见面的，炎国的封后大典中，作为宇国的皇帝你不可能不出席。”
“我……可能撑不到那日了。瑶儿当上皇后的样子……恐怕我是看不到了。”独孤萧的眸底再次一片黯然，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飘过的微风声随时都能将他的话掩盖。
段君明双目瞪大，哑然地望着独孤萧，喃喃问道：“怎么会？那巫术师不是说你还有些时日吗？”
独孤萧摇摇头，苦笑道：“我是用我的命换回瑶儿的，早该在瑶儿回来的时候，我就该走了。只是我又硬拖了好些时日，术士他已经尽力了。”
段君明深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他道：“是……今晚？”
独孤萧慢慢地点了点头，坚冷的表情在这一时候有了痛苦挣扎的痕迹。他不怕自己就要在这世界上消失，可他却好不甘心死前无法见她一面。
段君明凄然地看着独孤萧，片刻后，他突然快速转动轮椅，转身道：“我这就去带瑶儿来见你。”
独孤萧回头迅速挡住段君明，大声急道：“不行！我不能和她见面。你想让她内疚一辈子吗？”
“难道你不想见她吗？一面也好？”段君明回喊道，独孤萧做得一切明明是为了她，可为何偏偏不能与她见面？同样是男人，同样是爱她的人，他自问自己无法做到独孤萧那样，为她考虑得那么周详。宁可牺牲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也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难受。
“只要让她知道我爱她就够了，其他的一切无所谓了……”独孤萧的冰冷的眼神在此刻有了暖意，他的嘴角不禁荡漾起笑意，笑语道：“为了她，我什么都甘愿做。”
“独孤萧……放心吧，剩下的一切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你失望的。”看到独孤萧深情的样子，段君明着实不忍。
“嗯。”独孤萧轻声应道。
静了，黑暗笼罩的夜像漫天的黑绸缎，密密麻麻地遮盖住天空中的光辉。夜空下，洛瑶震惊万分，她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心中，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留下。她的双眸紧紧地盯着身着黑衣的男子，内心似乎被一块块落下的巨石击中般，一阵一阵的钝痛快令她昏厥。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一直以为是她靠自己将魂飞魄散的灵魂碎片重聚，从那恐怖的冥沼之地回来，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独孤萧的生命换回来了。在冥地被一堆冤魂折磨的时候，她甚至恨过他，恨他为何要与连国开战，将她害惨。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做？她不值得。
悔恨的痛苦翻天覆地地向洛瑶席卷而来，她刹那失去了意识，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