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面容突然变得沉痛，他仿佛又见到那痛心的一幕：刀扬起，血光四射，一团雪白滚落于血红残阳之中，呜咽，似怨怒；目光，如冰刀。而当时幼小的他则弯腰捂住心窝，干呕不止，一直到残阳西沉，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宫里，是狗肉的香气，是他亲手挑选的，又残忍杀死的那只最爱的小狗。他又一次伏在栏杆上，狂吐不止，那一次，他明白了什么叫残忍，那就是把人从天堂一脚踢落到地狱。
他沉默，拳却默默握起，条条青筋张扬愤怒与癫狂。莫凌默默走过去，环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原来冷漠的他却也不是无情无爱，起码他会尽心喂养着这些小狗。里面应该有许多流浪狗吧。因为它们象当初的他一样可怜。
“其实，你为何总要执着那些过去，抛下仇恨，不会更快乐吗？”
他没有回答，眼底有些犹豫，须臾，才幽幽说着：“或许你不应该留在这里，我只会害了你。”
“你早就害了我，叫我好好的王妃做不成，叫我有家不能归，我还得罪了有权有势的战傲天，我要你对我负责。”莫凌嘴角一丝浅笑，眼中却氤氲着些许雾气，淡淡的伤不知为何，她似乎看到了一道金色的身影，绝情而忧伤。
“唉，”他悠远地长叹，回身把这小丫头抱在怀中，手抚着她柔顺的发，“怎么办呢？你既然这样怨本王，本王真是内心不安，要不明天本王就派人送你回战王府去。”他低沉的声音煞是严肃，眸中那一抹精光一闪而逝。可是，胸口早就重重捶了几拳，他夸张地哎呦几声，又忍俊不禁地仰天大笑，爽朗得没有一丝阴霾，驱走了些淡淡的抑郁。
许久，他止住笑意，却望见周围侍女一个个惊恐望着尤存笑意的他，是啊，夜孤寒猛然想起，这深宫里多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声了呢？每次他大笑的时候总会无比悲切，笑罢，就会恼恨地嗜杀。原来，自己还会笑，这样舒心地笑。可是，这笑却吓坏了她们。他挥一挥手，摒退了左右，只是紧紧把心爱的她抱在怀中。
“我会对你负责，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负责到底，从今后，我的眼中只有你一人，你也只可以看我一个，不许再瞧别的男人一眼。还有，你要多吃一点儿，你太小了，小得叫我不忍对你……”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有一种灼热在眸底流动。
“嫌我小吗？我哪里小了？”她嘟着嘴，小声嘟囔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他眨眨眼睛，目光有些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掠过，嘴角那抹浅笑越来越深，荡起圈圈涟漪，欢快而谐谑。
“噢，”莫凌恍然大悟，猛得推开他，恨恨地踢他一脚，又恨恨地坐向床畔，再也不理他。
他微微一愣，又忍不住笑出声，走过去，大手揉着她的头发，“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他无奈叹息着，然后把她一把抱起，红红的烛光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朦胧的光摇曳，幽幽的目光沉醉，忽然变得那么暧昧。他把她轻轻放到床榻，双手拄在她身侧，高大的身躯笼罩着阴影中的她，惟有眼睛亮晶晶，象天上璀璨的星芒。暖暖的气息变得灼热，他的唇越来越近，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他闭上眼睛，深深得印上自己的吻。软软的唇带着花瓣的清香，他不由得迷醉，轻轻地，不忍心有一点用力，就这样浅啄轻品，似柔柔清风吹过幽静的湖面，皎洁的月色映着红红的烛火，似曼妙轻纱遮住了夜色。
窗棂外，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凝视，暗夜掩不住那一双明眸，伤与痛，恨与忧，全都融汇其中，他有力的十指狠狠地握紧，关节似乎在咯咯作响，夜风骤冷，拂动树影，似一只只狂魔撩乱夜的寂静。恨恨望一眼室内的旖旎，他的手忽然向房门击去，可是，手未击出，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穴位，微一提气，如夜魅飘出了宫墙……
宫外旷野之上，夜风呼啸，带着愤怒寒气，肃杀而悲凄。战傲天颓然站于荒野，任风卷起翩飞衣袂，墨丝如鞭扫过龙颜，一只长剑在手，凌厉无边，他背对着战离，却掩不住凛然怒气。他剑眉倒竖，凝结一团，怒火冲撞在喉，却化做无言。
“王！”战离忽然跪拜在地，“恕属下不敬之罪！甘愿领罚！”他昂头，一副必死的神情，望向怒目相视的战傲天，冷漠双瞳毫无惧意。
“战离，你好大胆，竟敢点本王的穴道！你竟叫本王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人凌辱！”他愤然转身，眸中红光如血，一手提起战离衣襟，浓浓杀气弥散在周围。狂魔般的双眼，缭乱的发，全无了一代战王的高傲与潇洒，只有雄狮濒死前的疯狂挣扎，还有无限的伤怀。
“王，属下甘愿受死，不过，且听属下说几句话。自古帝王，功在朝疆，绝不可为一女人而弃大业于不顾！”
“战离，闪开！她是本王今生唯一的王妃！本王绝不会任他人欺侮于她。”战傲天手中剑挥起，直指战离的喉咙。
“王，除非您挥剑刺属下一死！否则绝不闪开！”战离闭目，仰头，对着面前的寒光闪闪。
“你！”战傲天挥剑刺出，带着森森寒风，嘴角一抹狞笑沧桑无限。可剑却生生收住，在触到战离脖项的一瞬，眼见细长如线的一抹嫣红从他脖下滴落，战傲天手中的剑颓然落下，龙吟般的悲鸣久久回旋……
“若她心中无我，我这又是为谁痴狂，为谁而伤？”他呢喃轻语，孤寂如风，眼底如墨，深邃而忧伤。
如钩残月渐渐笼上一丝阴云，天地间肃杀弥漫，似乎他的悲感上天，凄凉转身，高傲地挺直身躯，他心中只有一道红衣，翩飞如蝶，御风而翔，好美的一幕更是绝情的讽刺。原来，都是自己在骗自己，原来她的心中早已无他，或者根本就未曾有他！他仰天望着阴霾的天空，徒留长笑……
千秋霸业又如何，若少了她，无情多寂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