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广袖一下一下的磨着黑得透亮的浓墨，外头轻盈而浮躁的步伐也唯有灵儿这丫头。
“小姐，怎的又亲自磨墨，这活让其他人干就是了。”
虽说笑着，但手还是未停，“这墨，只有自己磨的才最合意。”
“这不都一样嘛。”灵儿恍然大悟，才想起事来，“太子正在前堂，少爷让我来请您呢。”
放下手中的活，抬头望向门外，都这般晚了。
前堂里隐隐传出男子慷慨的叙旧，立了会也就提了裙摆跨过门槛。人未到言先行，“太子哥哥。”
闻言转身，皇甫淸一身金黄长袍，衬得越发器宇轩昂，脸如冠玉，饱满光洁的皮肤泛着奢华的莹光，眉宇间的温柔伴随着唇瓣的上扬，气质非凡。
“薇儿，今日这一见，更尤为动人了。尤其是发髻上的那银莲。”皇甫淸淡淡的笑着。
“哥哥送的呢。”以前，在皇甫淸面前，我从不拘谨，因为他是如此的宠溺我，但是长大了，知道‘太子’这一词代表的意义，于他，自不敢过多触犯。
就在气氛略带些尴尬之时，李程锡适时的开口，“淸，你不是还要去将军府？”
皇甫淸一拍脑门，“怎就忘了，父皇交予我的事，这般多的女子画卷，也够夜将军挑的了，去晚了可不行。”
宛若知道了什么，伸手就拽住了皇甫淸的手，脱口而出，“不能去。”
他对上了我的眼，疑惑的神色我是看在眼里，他在问我怎么了？该如何回答，一遇上皇甫淸温柔似水的眸子，纵然想开口又有谁狠得下心。以为宠了我这般久的他，只是和哥哥李程锡一样待我的，那一天他的真情流露，已经伤透了他的心，徘徊在喉间的话硬生生的吐不出口。
哥哥这般晚唤我来，定是助我的。也是，若不开口，我与涵、注定无法再相逢。
“他娶的人、只能是我。”一句话，隔开了山与水，震撼了天与地，拧着沉重的娥眉，仿若听见了外头隐隐的蟋蟀声，一切都这么紧勒心弦，跳动的心脏快得不真切。
李程锡上前一步，手搭在皇甫淸的肩膀上，一直未有动静的皇甫淸轻轻拍动那搭在肩膀上的手背，表明他没事。
皇甫淸的唇瓣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就似过了沧桑，道，“好，这事我会处理。但只能三天，这是我唯一能劝说父皇的时间。”
裙摆随风而曳，千万句话只化为一句谢谢。皇甫淸的眼神是悲伤的，可那唇角依然上扬。于他，我很是感恩，每每被那该死的女人虐打得惨不忍睹的时候，是他、默默的帮着我。甚至替我找来无数宫廷名画来替我在李府站稳脚跟。要不是碍着太子的身份，我想他一定会杀了王如凤。
直到皇甫淸离开，哥哥问我，后悔吗。尽管心中愧疚，可还是毫不犹豫的摇头。
这一刻的坚持，究竟会将我的一生如何改写，我并不知晓，未来我从不去探究，至少现在，我依旧是坚持，我想以后也是如此。
春雨不断，本是疾洒天气。山抹微云，冷漠翠峰。
灵儿合上纸伞，身上淋了些雨滴，略微潮湿。她抖了抖衣裳，道，“刚去布庄领了布，给夫人送去了。”
我酣眼侧卧在床榻上，潮湿的天气总让人觉得困乏，人也懒了，只开口，“哥哥提起的落雁小居，可去瞧了。”
灵儿捂嘴偷笑，活像顽侯，“可把您等急了吧。果然呢，夜将军刚到那。”
今早哥哥特意来告诉我落雁小居这地，对我来说，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起了身，青丝泻下，慵懒至极的模样显露无疑，玩笑般的抬眸瞪了一眼取笑我的灵儿，“还不快替我更衣打扮。”
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发髻上仅用那支我最爱的银莲钗子佩饰，素色淡抹，宛如那一尘不染的碧波仙子。
“小姐，这会真要去？这事、向来不都是男子主动的吗？”灵儿手上的眉笔轻划我的娥眉。
瞧着铜镜中的自个，美则美矣，却少了些灵动。我不想像娘一样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更不想如娘一般孤独凄凉的活着。老天让我们十年后再相遇，即便不得善终，我也绝不认命。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灵儿没瞧见陷入沉思的我，依旧问着，“这事有把握吗？”
“照哥哥说的，夜将军这是被逼婚。二十三了确实该成家立业，夜老夫人着急也是应该，若是三日内还未娶亲，皇上又该下旨了。男人不娶妻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对女子不感兴趣，二是心中有人了。”
“那夜将军属于那种？”灵儿放下手中的眉笔，整理着桌上的水粉。
我抚过那细长的眉，整了褶皱的裙摆，站起身，目光似是要穿透那墙，“若是不感兴趣，娶了也就娶了，当个摆设有何不可。可你瞧他这般难受，这几日更是日日在落雁小居独自饮酒，娶个妻有这么难吗？我也不想承认，可不得不面对，他、早已忘了当初的约定。”
“小姐。”灵儿感受到我内心的伤痛，她是懂我的。
幽幽一叹，仿若过了寒冬，笑容再现，“我没事。没什么好难过的。反正无论他的心中是谁，也不知是为何没有嫁与他，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嫁过去，那就是机会。”
随手取了面纱戴在脸上，灵儿打着伞走在我身旁。远远的就瞧见那狐媚女人，今日有事就不愿在她身旁浪费时间，本想着绕到走，哪知她的眼这般尖锐，还未走近那刺耳的笑声就传入我耳。
“擅自离府，可要跪祠堂的。”
傲骨的站立在她面前，宛若我爱的腊梅，越是寒冬的日子，越是开得灿烂，我假意转过头对着灵儿道，“前几日爹爹可是准了我出府，若是拦着我寻找名画，这后果可不止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王如凤从鼻尖里冷哼一声，抬起下巴瞅着我，那样子恨不得把我吃了，而后她靠近我耳畔，“反正过两日你爹就会带着程锡出外，到时候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是啊，以前只要是这时候，整座李府都会在王如凤的掌控中，连皇甫淸也是救不了我的。想到此，身上就会莫名的疼痛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以往的伤口在一次次新伤下交叠后，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我始终斗不过王如凤，除了她得宠，那便是会用母亲要挟我。
别过脸，对着就要喷火的灵儿一记神色，“走吧。”
街道上的人许是因着这不讨喜的天气，不愿再在街上逗留，放眼望去寥寥几人。
落雁小居是个不大却很精致的小店，站立在门外的我，一眼就认出他的背影。分外孤寂，想抚平他的眉，至少让他心中的冰山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