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少爷让铺子里的人为您留了几匹布子，这会可要去取。”灵儿手拿木梳，轻巧的打理我那如瀑布般的青丝。
整座李府，唯有哥哥李程锡才视我为宝。毕竟是一个娘胎出生，总是要好，只不过哥哥的命比我好上许多，也不知是否诅咒，李富曾经虽有众多妾侍，却无一人顺利生产，仅有我与哥哥两个子女，奈何哥哥李程锡为李府唯一男丁，自然视为李府之耀，而我为女子，偏偏长相与母亲相似，对母亲的厌恶自然转至我的身上，加上王如凤的唆使，李富对我就似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长大了些，懂得如何体现自己的利用价值，这会我在府中的地位怕是连个烧火丫鬟都不如。
我倒是无碍，只是可怜了母亲，终日在府里的荒院生活，一步都未能踏出，曾经美若天仙，如今犹如枯叶离枝。
回了神，静谧的眸子微撑开，“我与你同去。瞧着这天也晴朗，终日呆在府内着实憋得慌。”
一袭粉色罗裙，外披白色烟拢轻纱，发髻仅用一支金钗挽起。淡画蛾眉，珠粉微扫，美却不张扬。
热闹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小东西，商贩们在奋力地为自己的东西叫唤着。
我与灵儿在这闹市穿梭。比起此刻活跃至极的灵儿，显然我淡定得多。她左逛右闪，时而摸摸挂饰，时而看看泥人，瞧着她这灵活劲，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忽然，人群骚动，好似相约似的，几乎所有人都往城东的方向跑去。
“大娘，这是怎么了？”灵儿随手拽住一名百姓，疑惑的撑大眼睛。
“你们还不知道吗？夜将军再一次凯旋而归了，大家这是要去给将军接风呢。”
秀眉舒展，只问，“谁能有这般本事，全城都给惊动。”
大娘侧过头，满脸诧异的瞅着我，“你不知道吗？夜将军是朝中一品大将军，乃是武官之首，打起仗那可是威风凛凛，咱们国家可全靠他方能如此安定。”说完便着急的甩开灵儿的手，朝人潮中跑去。
灵儿摸了摸头，“小姐，我们要去吗？”
“莫非在府内呆了久，竟不知晓这事，去瞧瞧也好，知道你喜欢热闹。”
灵儿吐了下舌头，俏皮一笑。
与其说我们是走过来的，倒不如说是被挤过来的。看着面前里一层外一层的人，灵儿不禁嘟起了嘴。
“小姐，跟着我。”灵儿这鬼灵精，抓着我的手便往里头钻。还好我们身材娇小，趁着人群里的缝挤生生的被我们给挤了进去。
“来了来了。”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人们便再次骚动起来。
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过来，宛如一条长龙一般，整整齐齐的长队，士兵们身披盔甲，个个精神抖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队伍的前头，有几个骑在马背上的将领，也是一副肃穆的表情，丝毫没有因为打了胜仗而骄傲。
我诧异的目光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移动，慢慢的，我的视线停留在队伍最前头的人。
俊美绝伦的面容，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如那烟泼水画上的美景，亦让人移不开双眼。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如星辰的眼眸以及眼角细微的疤痕若现，心中的崩击声将我的思绪打乱，放佛巨浪冲倒石墙般震惊。是他！即使变得更俊美，那独特的眸子永远不会变。即使变得冰冷至极，那小小的伤疤更是不会变。
为了救掉下树的我，被树枝划过眼角流出的鲜血仍是记忆犹新，我心疼的为他擦拭伤口、亲眼看着那伤口的愈合，又怎会不认得。再瞧见那佩剑上的挂饰，我更加确信，他、就是他。
昨日的相遇，如烙印般生生的刻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呆萌的模样连灵儿都吓坏了，一路拖着我才回到李府，连布庄的布匹也忘了取。
十年了，他还能记得我？还能记得曾经的诺言？还能、原谅我十年前的失约？瞧见他的眼神，不再如我当初认识的那般温柔宠溺，而是满眸冰霜，暗暗讽笑，该是忘记了才是。
整整一天一夜，终是在想他的日子里过着，即便是王如凤的挖苦也是懒得理。也许没有人能理解我对他的感情，在我心里，他就如二月冰霜下的一抹阳光，让我如此依赖如此爱恋，尽管那时年纪尚小，却认定了、那是一辈子的依靠。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的梦中，火红的灯笼挂满将军府，红毯长铺直至瞧不见的深处，一顶花轿如火的鲜红停至府外，撩开轿帘，有着妖媚身际的女子盖着盖头从里头弯腰走出，如新娘身上的颜色，夜涵亦是一身红色锦袍，牵着女子纤细的柔荑，情深款款...淡淡微风袭来，红盖头稍稍掀开一角，女子的面容若隐若现。
‘新娘、不是我，不是我......’这一道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贯穿全身，心口的痛楚猛的将我从梦境中生生拉了回来。
眼角不知何时沾了泪，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明白此生、非他不嫁。
赤足点地，顾不上穿鞋，赤脚绕至案桌，点燃烛火，甩手摊开桌边上偌大的宣纸铺平，袖口微抚，右手指尖提笔，宛若游龙在宣纸上盘旋挥洒，将脑海中的他不差分毫的描绘而出。
直至天鸣，一张张宣纸重叠成如书般的厚。那眼眸，让人彻骨的颤栗，经历了多少，这眼眸才如此让人疼心。
外头传来脚步声，沉浸在自个的世界里竟没听着，直到那声好听的声线唤起我的名字。
抬头，薄弱的日光倾泻在那高大的身躯，犹如刀刻般俊朗的面容，细细瞧看与我也是几分的相似。他的薄唇正荡漾着令人目眩的笑意。
“哥，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如他一般，小巧而盈的唇瓣上扬。
李程锡雅然的伸出手指轻弹我的额头，满满的宠溺，“我可是敲了门的。”
我绕过檀木书桌，站在李程锡跟前，尽可能的挡住身后那厚厚的宣纸，笑意连连，“哥，刚从塞外采购回来，可带了礼物。”
“小丫头片子，就会讹诈。”嘴上虽说着，可依然从袖口内拿出木盒子。里头是一支银莲的钗子，纯银色的火莲花，就似那年荷花池开得最为灿烂的那朵，如火如烈的红，我看得痴绝，不禁又被哥哥取笑道，“莲花才是你心中最想要的。只一眼，总觉得你定会喜爱。”
手轻抚那细腻精致的花纹，也不晓得李程锡的眼光就盯上了我身后那叠画。一走近，细细的打量起画中人。
我的脸唰的窘迫起来，急急的放下手中的木盒，夺回他手中的画纸。
“这是谁家的人，长得这般俊俏，只是这神色、也太多冰冷了些。”
面对哥哥的疑问，我颔首，目光也瞅着画瞧着，“夜涵、夜将军。”
原本讽笑着我的李程锡，面容沉了下来，尽管没见过本人，可名字定是听说过，“他并不适合你。”
心忽的沉痛，哥哥说的我岂会不知。他、是驰腾于人间地狱的战场，而我、是毫无背景唯有容貌尚可观赏，他的高傲，我是高攀不上，他的荣誉，我更是瞻望不及。
我的声音很轻，却是掷地的清脆，“是知道的，但总是不想错过。十年前的擦肩，如今的相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也许所有人、甚至是哥哥你，也会问我，六岁的感情怎能当真，可是有的人、只一眼就认定了，无关年龄，仅是那份最纯真难忘的日子。从那颗树上摔下险些要了我的命，是他救了我，在最苦的日子给了我最灿烂的希望，隐约间，那颗大榕树也有数仗高了，即便树叶再繁密，日头的照耀下，透过间隙也能投掷出点点的影子。”
李程锡抿嘴而扬，十年前的过往，他是唯一知道的。哥哥并不打算劝我，许是太了解我，太明白我的感情，“那扇门的外头风景如何谁都不知道，一旦跨出了，由不得你后悔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