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一下就惊扰了正在读兵书的夜涵。
“谁给你擅闯的胆子。”他微眯鹰眸，满是冰霜。
我也假装听不见，走到另一个桌子上，把手中的白纸铺开，摆好砚台，一下一下的磨着墨。
低着头仍旧能感受他锐利的眼神似乎就要将我刺穿一样，我也不急，反倒是静静的看着手下磨着的黑墨，道，“你既是要我安安分分呆在轩雨斋，可此地也只有这一个书房，莫不是要我去跟夜老将军说，让他的书房借我一用？”
“出去！”这是不容抗拒的口吻。
……沉默……
“出去！”
仍是没有动静。
“出去——”最后的怒吼，他索性起了身，直直的朝我走来。
我伸出左手食指，抵在唇上，“嘘——别吵，这边塞漠北图若是多划了一笔或少划了一笔，到时走错路可别怪我。”
果真，我的话一出，他未再赶我，只是沉默片刻，问，“你会画边塞漠北地形图？”
“李氏布庄卖的布匹绝大多都是从边塞来的，我的哥哥就常去，每每去到漠北的一个地，就会画下那一块的地形，而后回来告诉我、漠北的哪条巷子最美，哪家的饭菜最好。”
他也不再理我，而我借着那幅‘边塞漠北图’成功的留下，自然，若只是一言不语的在一旁安分画着，想必他绝对有可能将我视为透明，至少他现在正努力的忽略我。
“你说漠北的风景当真美吗？”
他一句不语，就好像没听到我的话。
“风景肯定很美，听说漠北的大雁跟雄鹰好像，犀利得很。”
……。
“还有，漠北的山也比咱们这儿还绿吗？”
……
“听闻那里夜晚的星空跟我们这的也不一样。”
……
“对了，漠北的女子是不是如同传闻里的那样，粗旷得跟个爷们似的”
……
“还有…”就在我正兴致勃勃的自言自语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夜涵狠狠的将手中的书砸在桌上打断了我的话，顿时房内一声巨响。
“你这么吵，我如何看书，再吵，就给我出去。”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宛若有烈火燃烧。
“真要我出去？”我假装叹了气，“本以为今晚脑子清醒些，这漠北图想必五日就可完成，也罢，将军也不在乎多等个几日。”我无所谓的耸着肩膀，面容上满满的遗憾。
我正打算开门，身后的夜涵怒瞪着我，低吼，“回来——”，他的语气里满满的不甘愿。
我轻轻福了福身，“既然将军挽留，也就勉为其难的留下。”
想必他是看在这地形图的份上才百般容忍，毕竟他时常在漠北处与敌军交战，地形图要是在手，自然是极好的。
我低头，唇瓣的凄凉他是瞧不见，这么多年，即便对着哥哥李程曦也是未有这般放肆，性子温顺多年，今夜这样的我，倒真是不习惯，可是为了成为他的习惯、我只能使得自己与众不同。
接连数日，每每一到晚膳后，我就必须立即到书房，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我、才能成为他、同样的习惯。
辛苦是有结果，夜涵已经习惯我时常在他眼前晃悠，边塞漠北图前几日就完事了，过后的一天他倒还会赶我，只是我假装听不见，久了他也不再喊我，似乎就这样莫名的默认了我出现在书房里的这个事情。
这一晚，仍旧晚膳后，我也适时的出现，只是手中多了一碗‘杏仁炖双雪’，对于偏爱甜食的夜涵，这一碗可以说投其所好。
当我将这碗甜品放在他桌前时，换来的是他一句，“拿走。”
我只当听不到，自顾的说着，“这碗叫‘杏仁炖双雪，’双雪的噱头在于雪梨和雪耳，加上药用的杏仁，味道很奇特，也很美味的，你时常看书到深夜，身子上火，双雪可将将你的火气。”
“我说了拿走，听不到吗？”冷冰冰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喝不喝是你的自由，而照顾夫君是我做妻子的责任，即便日后和离，至少现在，你还是我的夫君。”翦水瞳眸中清澈见底，我竟然把心底话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意外的，他一句未回，只是移开眼神继续看着兵书，而那碗‘杏仁炖双雪’也凄凉的放在桌角。
果真整整一晚，直到我从书房离开，那碗甜品、仍旧摆在那一动未动，指甲掐进肉里却也不知痛，唯有手心的红痕显得突兀。
一直不断的告诉自己，我要想彻彻底底成为他所习惯所在乎的人，这样的努力远远不够。
无论刮风下雨，始终都会端着甜品在晚膳后准时书房报道，这日的夜，我仍可清晰的记得上空的星辰很是璀璨。
我手扶着广袖正看似认真的作画，只是谁也没看见此时的我，正忍着笑意。
夜涵正翻着书桌上那叠如山的书籍，他拿出一本，正翻了几页，莫名的止住了动作，而他此刻的神情，从淡漠到蹙眉，从诧异到无奈，他拿出夹在里头的宣纸，咬咬牙，扔到一侧，又取出一本，仍旧跟上本一样，翻了几页又瞧见一张宣纸，如此反复，直到第四本书里的宣纸再次被取出，他再也忍不住，俊眸微眯，就这么盯着我，低吼，“李馨薇——”
我隐去笑意，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即使知道怎么回事竟还反问“怎么了？”
夜涵手里拎着那几张纸，兴师问罪的模样，“可是你干的好事！”
这语气，不是问，而是确定就是我干的。
其实那几张纸上，是我的自画像，每本书里都夹着一张我的自画像，当然，我也并非为了好笑，只是希望他、多看我几眼罢了，只是，这样的想法我定是不敢明说。
“只觉得这画中的女子眉清目秀，花颜月貌，明艳端庄，气质幽兰，这般美好的事物若独自欣赏岂不浪费。”
此时，夜涵向来冷漠的唇瓣抽搐几下，也不知是不是也如同我一样忍着笑。
眉目肃然，忐忑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哪知，过了良久，他只吐出一字，“丑。”且是拉长了尾音。
“明明就很美。”
“丑。”
“美。”
“丑。”
……
如此数回，我鼓着腮帮一副气急了的样子，忽的拿起一侧的笔，刷刷的在我面前的白纸上又开始作画起来，口中还不停的呢喃，“再说我丑，我让你看看谁才是丑人。”
我几乎不用抬头，凭着印象就这么画出一个活生生的夜涵，而我只是在他下巴处多加了一笼胡子，在眼梢处点了黑点，可是即便如此，画上的他、仍旧俊朗。
正当我还在感叹，果真底子长得好，怎么丑化也是美的。忽的，笔下的宣纸被抽走，我讶然抬眸，夜涵竟不知何时就站在我面前，他拿着宣纸端详了好一会，微微挑着眉，淡淡的说，“很好。”
他夺过我的笔，走回书桌，将我的画像也一一拿出，更是在画像上胡乱添加，见此不妙，我也小跑着过去，握着他即将下笔的手，道，“大将军怎可这般小肚鸡肠。”
夜涵抬眸，眼底闪过戏谑，“要我不画在画像上也行，那就、画在你的脸上。”
我还未反应过来，脸颊处就被他画了一道黑墨子。
我急得直跺脚，“这样还如何见人。”我摸着脸颊上还未干的墨印，指尖也立即染黑，我的眼珠转动，趁他正得意之际，伸出手也在他的脸颊上染了墨印。
“李、馨、薇。”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着牙说的。
见此不妙，我忙拔腿就撤，还不忘唠叨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简直是霸道。”
“霸道？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霸道。”
于是乎，灯火通彻的书房内，我绕着满屋子跑，他在后头追，即使脸上的黑墨子又增了无数，可心底的甜蜜、是前所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