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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书名:山河不夜天[穿越] 作者:莫晨欢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7-09 06:05
    不知从何时起,刺州城中隐隐出现了三个派别。第一个自然是以监察使纪知为首的监察使团,第二个则是以刺州府尹张沣为首,本就在刺州城待了数月,甚至更久的官员团体。第三个,则是以苏温允为首,不被前两者接纳的官员。
    苏温允是巡查使,与刺州城的官道修建并无实际联系。可他也不属于后派的监察使。这就令他的身份非常尴尬。
    不过在这三者之外,还有个比苏温允更尴尬的。
    那便是唐慎。
    张沣、谢诚那一派官员,唐慎不用想了,和他无关。苏温允那一派就更不提了。苏温允将那本阴阳账册藏在唐慎的屋子里,几乎是将他推入火海,之后他再见到唐慎也没有表示,仿佛那天晚上他根本没偷翻进唐慎的屋子。
    至于监察使团,唐慎本来是属于这一派的,只可惜纪知不知道从哪儿发现了唐慎和苏温允私下联系的事,隐隐将唐慎排斥在外。
    这一日清晨,唐慎从府尹衙门出来,撑着一把竹伞,来到衙门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
    “来两只荠菜馅包子。”
    “好咧!”
    摊贩用油纸将滚热的包子包好,递给唐慎。他看见唐慎穿的是官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大人,可是从衙门里出来的。”
    唐慎:“正是。”
    “小的的包子铺一直开在衙门对面,还从未见过大人这般丰神俊朗的官。听口音,大人不是刺州人?”
    “我是江南人。”
    “难怪了。”
    所幸也没事干,唐慎干脆坐在包子铺里,和这个摊贩胡乱聊天。
    工部右侍郎谢诚和刺州府尹张沣从衙门里出来时,远远瞧见的便是这番情景。一个穿着深红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坐在昏暗的摊子里,一边吃包子,一边和平民百姓闲聊。张沣指着道:“那……似乎是唐慎唐大人?”
    谢诚看了眼:“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张沣:“纪知他们似乎不再与他来往,因为他与苏温允走得近了些。”
    谢诚“哦”了一声,两人一起离开。
    刺州城内,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暗流汹涌。
    当日深夜,监察使纪知忽然下令,捉拿吏部司勋郎中岳子光。岳子光大惊,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张沣听到这话,也诧异道:“纪大人,您这是何意?”
    纪知冷笑一声,将一片小小的金叶子摔在地上,厉声斥问:“我是什么意思?那我得先问问岳大人了,请您告诉我,这是何物!岳大人,您自四个月前来刺州,职务是调控官道修建的人员流动。您来的时候,是带了家眷的。想来这也正常,刺州官道的修建,没个一年半载可做不完。这金叶子便是一个月前,令公子去刺州城中喝花酒赏给花娘的!”
    众人哗然大惊,张沣错愕道:“岳大人?”
    岳子光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我夫人的嫁妆,难道……难道有何不妥?”
    纪知:“给我拿下!倒要看看令夫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是从何来的金叶子嫁妆。”
    岳子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无声音。
    张沣立即派衙役将人拿下。
    还没喘过气,纪知又道:“高大人的事,如今也说清楚比较好。”
    听到“高大人”三个字,工部右侍郎谢诚眼睛一抽,看向纪知,笑道:“高大人,是哪位高大人?”
    纪知:“工部虞部郎中,高维高大人。”
    谢诚:“高维怎么了?”
    纪知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拿出一叠厚厚的借条账册。谢诚看了上面的记录,脸色难看,闭口不谈。高维正是半个月前前往盛京,向皇帝报信,说荆河桥塌的那位工部郎中。他如今人还在盛京,但证据确凿,纪知当日便写了一封折子,将岳子光和高维的罪行数落上去,连夜送往盛京。
    疾驰的骏马踩着泥泞的官道,在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时,把折子送到赵辅的书案上。
    早朝时,赵辅再次勃然大怒。折子被他扔了一地,百官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散早朝后,礼部尚书孟阆一边甩着手当扇子扇,一边叹气地对属下说:“王子丰倒是好,走得干净,去了刺州后,没个五六天可回不来。我们可就糟了,圣上动怒,拿咱们撒气。”
    礼部左侍郎笑道:“户部尚书大人去刺州,也算是被贬过去的,将功赎过。”
    孟阆嗤笑一声:“他还能被贬?怕不是天上要掉金子了。唉,今日的酸梅汤何时来,这天气真是热得没法过了。”
    盛京城东的傅府,后院花园里,傅渭将鸟笼挂在树枝上,拿鸟食小心地喂着。笼子里是只稀有的金丝雀,又怕生又娇惯,傅渭哄了好一会儿,这小金丝雀才肯吃点东西。才吃了两口,就听墙外传来一阵阵砰砰砰的脚步声,金丝雀吓得又飞了回去。
    傅渭眉毛一竖:“干什么呢,是哪支军队在外面扰民呢!”
    过了小半个时辰,抚琴童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信:“老爷老爷,我打听到了,是隔壁巷子的工部郎中高大人出事啦!御林军带着一队穿甲披铠的兵,把高大人的家都给抄了,高家人都吓蒙了,据说高老夫人直接昏过去了。”
    “抄个家就能扰民了,抄个家就能不让我喂鸟了?这都什么兵痞子!”
    抚琴童子心道:人家都被抄家了,惨绝人寰,血流成河,您还想着您的鸟,简直不是人!
    傅渭拍了拍手:“走吧,出去看看。”
    抚琴童子一愣:“老爷?”
    “看热闹去啊。”
    “好咧!”
    一日之间,高维家和岳子光家便被抄了个干净。
    送信去盛京的使者当晚回到刺州城,将皇帝再派人过来的事告诉给纪知。纪知震惊道:“圣上又派了人来刺州?”
    官差道:“是。听说是由户部尚书王大人率领,昨日早晨就已经出发了。我在路上碰见过王大人的马车,按他们的脚程来说,明日就能到。”
    唐慎从外面走进屋时,正好碰到官差从屋子里出去。
    纪知本来想说些什么,看到唐慎来了,他闭上嘴,不再言语。
    唐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等到关了衙门,他撑着伞回到驿馆。天空中响起一阵闷雷声,唐慎推开窗户,只见外头没下雨,可天阴阴的,布满乌云,刮起了一阵又一阵大风,吹得他头发向后散开。
    唐慎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言罢,他关上门,把蜡烛吹灭。
    入了夜,万籁俱寂,暴风雨快来前,只有浓烈的晚风用着一股想要撕裂房屋的力道,狠狠砸着门户。驿馆中,几个黑色人影突然翻墙进来,动作敏捷,来到唐慎的房门前。一人拿出刀片,轻巧地将刀刃从门的缝隙间穿过去,接着打开房门。
    四人一进屋,一人翻手拿起一块涂了迷药的白布,快步来到床前。他掀开被子,就要捂住唐慎口鼻。谁料被子被掀开后,这人一愣,回头道:“不在床上!”
    另外三人也惊住,赶忙在屋子里找了许久,没找到唐慎。
    四人犯了难,一人道:“直接找!反正要的也不是他。”
    四人立即翻箱倒柜,在房间里找了起来。他们找了小半个时辰,把房间的每个缝隙都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们准备商讨对策时,门外又是一阵窸窣声。四人立即躲了起来,只见不过一会儿,又有五个蒙面的汉子进了屋子。
    这五人刚进门,看见被翻过一边的房间,立即拔出刀:“是谁!”
    那四人心知躲不了,心一横,拔剑就冲了出来。
    一道响亮的雷声轰隆隆劈了下来,下一刻,大雨倾盆,刀剑相拼的声音被洪亮的雨声挡住。但鲜血却不能被掩藏,赤红的血顺着雨水流出房门。驿馆的官差半夜起来出恭,看见满院的血,惊恐地大喊出声。
    驿馆里住的都是官员,因为监察使团的官员都住在这,其他原本就待在刺州的官员也都搬到了这里,与他们同住。
    被这尖叫声惊醒后,刺州府尹张沣、户部左侍郎徐令厚、工部右侍郎谢诚、监察使纪知……所有人纷纷跑出房门。看到满地的血,张沣立即从衙门调来官差。
    房间中还有三个黑衣人活着,他们见状不妙,达成默契,决定停战逃跑。
    张沣赶忙大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苏温允这时走出房门,冷笑一声,道:“去抓往东跑的那个。另外两个身上都挂了彩,明天只要找一找,就能找出他们。他们两插翅难飞。”
    张沣愣住,看向苏温允,道:“苏大人,刺州城这么大,你怎的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两人?”
    苏温允故作惊讶:“茫茫人海?张大人莫非是在说笑吧,需要从人海里找么,直接从你张府的护院下人里找,不就够了么!”
    张沣脸庞涨红:“苏温允,你这是何意!”
    苏温允嘲讽道:“我是何意?我是何意,你张沣不明白?去,给我去追那个身上没挂彩的刺客!”
    “一起追了吧。”温和雍容的声音从驿馆外传来,馆中的官员全部惊住。
    听到这声音,户部左侍郎徐令厚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咳嗽一声,默默往人群里站了站。
    “哗啦啦——”
    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云霄,照亮驿馆。
    驿馆正门口,户部右侍郎秦嗣执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跟在王溱的身后,走了进来。他为王溱执伞前行,王溱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袍,穿金戴玉,右手拿着一把白色纸扇,扇子合紧,轻轻地在左手掌心敲着。
    他轻轻地一敲,身后,便涌进来一队身着甲胄的御林军。再一敲,御林军左将邵文棹执剑进入驿馆,对王溱道:“禀大人,已经将三名刺客全部缉拿归案。”
    众人面色难看地望着王溱,苏温允的表情是最精彩的。他先是震惊错愕,又是疑惑不解,最后变为嘲讽嗤笑,看王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落败的手下败将。
    王溱转首对秦嗣道:“秦大人,我自己打伞就好。”
    秦嗣笑道:“只是顺手而已,尚书大人哪里的话。”
    王溱从他手中接过伞,也没看院中其他官员一眼,他走进唐慎的屋子。他走的步子十分随意,动作也不快,似乎一点都不急。他走进屋中后,先走到床边,看见床上没人后,死死握着伞柄的手稍稍松开一些,无人知道,他的手指早已捏得煞白。接着他又把地上每个尸体的面罩摘了下来,没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王溱再站起身,神色轻松,又回到院子。
    苏温允笑着道:“王大人,听闻你们不是明天才能到刺州么,怎么今夜就到了。”
    王溱看他一眼,声音温和:“自然是连夜赶路,否则就赶不上这么好的一出戏了。”接着他吩咐御林军,“把这些尸体都带去府尹衙门。”
    “是。”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官员和官差都跟着去了府尹衙门,还有的在收拾驿馆里的残局。
    王溱独自在驿馆里寻找了许久,最后他找到一间荒僻的柴房。这柴房平时是用作养马、喂马,放一些铲马屎的铲子的地方。还没进门,就闻见一阵刺鼻的臭味。王溱一身白衣,一手执伞,推开柴房的门。
    在房门敞开的那一刻,柴房角落里的少年握紧匕首,睁大眼睛看着他。当看清来人是谁后,唐慎一夜未闭、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忽然感觉到一阵热热的温度。他微微张着嘴,看着看着王溱把伞合上、放在门旁,然后走了进来。
    “师……师兄。”说了话唐慎才发现,原来他的声音如此沙哑,声音中还有一丝难以隐藏的害怕。
    哪怕活了两辈子,他也从没真正接触过这样的社会黑暗面,从没有将自己的命这样放在刀刃上,赤足行走。
    王溱将唐慎拉了起来,他将这个瘦弱的少年抱进怀里,恍若哄骗一样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说道:“景则,莫怕,我来了。”
    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唐慎伸出手抱住王溱,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不出一声。
    师兄弟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在柴房里待了许久,唐慎缓过神,一直颤抖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他把匕首收进怀里,抬头看着王溱,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但是目光却无比坚定。
    唐慎镇定道:“刺州的事实在太过复杂,哪怕师兄神机妙算,也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不真切。具体师弟一时也说不清,但是几日前,那苏温允将一本账册交给了我,他说这是这次荆河贪墨案背后的阴阳账本。”
    王溱眉头一皱:“是真的账本?”
    “是真的。”唐慎讽刺地笑了笑,“那晚苏温允在离开我的房间后,将一本账册留在我的房间里。他表面上是想把这种危险的东西藏在我那,将我当靶子。但是他并不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看过一遍我就将那本账册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了下来。所以我知道,他留在我房间里的那本其实是个假账本!”
    “至于真账本在哪儿……师兄,我并不知道苏温允把东西又藏哪儿了,但是如今,我们也有了那本账册。”
    两人来到一间空着的屋子,唐慎正要研墨,一只白皙瘦削的手先他一步,拿起了那只黑色的墨锭。
    唐慎抬头看他。
    王溱微微一笑:“如今,轮到我为你研墨了,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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