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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名:山河不夜天[穿越] 作者:莫晨欢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7-09 06:04
    这老秀才今年五十有余,二十多年前就考上了贡生,在紫阳书院里当学生。只可惜年年乡试,年年落第,但是他对朝中局势却是在场学子中最为清楚的。众人听他这样说,便凑了过来。
    老秀才道:“罗大学士乃是正儿八经的松清党人,骨干才子。想先帝还在位时,松清党人在朝中可是大权在握。虽说后来松清党的魁首钟大儒出了事,松清党人有一半下狱,可全天下谁人不知,松清党人乃是真正的为苍生请命,为百姓造福的贤臣!所以哪怕钟大儒谋逆犯上,当今圣上也没将其处死,而是将其在牢中关了二十五年。除了钟大儒,其余与谋逆无关的松清党人并未因此受罚,罗大学士正是其中之一。”
    一个年轻秀才道:“我倒是未曾听过松清党人。”
    老秀才看他一眼:“你自然不知,钟大儒都下狱二十五年了,松清党早已散了。其中的大儒们死的死,散的散。你怕是不知,就连咱们姑苏府尹梁诵梁大人,当初都是松清党人罢!”
    “竟然如此!”
    唐慎睁大眼,心中也跟着道:竟然如此!
    早在这老秀才说起钟大儒时,唐慎就心里发紧,他猜测梁诵也是松清党人。果不其然,梁诵是,且以他的地位,恐怕在松清党中还颇有威望。
    这老秀才继续道:“当今圣上真是气量宏大,并未处罚松清党人。其余我倒是不知,但是松清党人大多爱读《春秋》,善于《左传》。咱们梁大人就是如此,不知罗大学士是否也是了。”
    众人又开始说起明岁的乡试。
    孙岳听了老秀才的话,将其牢牢记在心里:“《春秋》,好咧,我未来这一年要好好研读《春秋》,万一天公开眼,就给我中了呢!”
    唐慎忽然冷笑道:“未必。”
    孙岳猛地一怔,怒道:“唐慎,你为何说我未必会中!”
    唐慎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错话,让孙岳误会了。他赶忙解释:“我不是在说你未必会中,只是刚才还在想那秀才说的话,一时没注意到你的话。我那句未必,反驳的是他,并非是你。”
    孙岳:“这还差不多。你是觉得他哪里说的不对?罗大学士可能不喜欢《春秋》?”
    唐慎:“这我哪里知道,不如明日我为你去问问梁先生?”
    孙岳顿时亮了双眼:“唐慎怕不是上天派来拯救我,助我考上举人的金童子吧!”
    唐慎笑了笑,见孙岳不说话,他又思考起来。
    老秀才说,圣上有气量,没有责怪松清党人。这可未必!如果真没责怪,为何会将钟大儒关押二十多年。为何梁诵会被派到姑苏府担任府尹?就连那罗大学士,虽说文名斐然,但也只是翰林院的闲散学士而已。
    气量大?
    未必!
    下了课,唐慎来到梁府,交上自己今日写的两篇制艺和试帖诗。
    梁诵点评完,让唐慎又临场改了几句,唐慎道:“先生,听说明岁来江南贡院监考的考官是罗真罗大学士。”
    梁诵愣了愣:“是他?”
    唐慎:“也只是传言,明岁乡试的考官还未正式定呢。”
    梁诵道:“我已有二十年没与罗长吉联系过,多年未见,明岁应当能在江南贡院见了。”顿了顿,他又道:“你明岁要参加乡试,如今倒是可以多读读《公羊传》。”
    唐慎眼珠一转:“罗大学士喜欢《公羊传》?”
    梁诵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笑骂:“这小泼皮,知道便好,还要说出来,可不是讨打。”
    唐慎天真地眨眨眼。
    唐慎将罗大学士喜欢《公羊传》的事告诉给了孙岳,孙胖高兴极了,非说要请唐慎吃饭,就吃如今姑苏府最有名的细霞楼的拨霞供。他话刚说完,自己便愣住了,喃喃道:“我可又傻了,细霞楼不就是你唐小三元开的。好你个唐慎,来姑苏府不过一年半,却成了个翻手风云的大人物,连我爹娘都提起过你呢。”
    唐慎:“不吃细霞楼了?”
    “吃,为何不吃!唐小东家,可吃一顿霸王餐吗?”
    唐慎:“呵,想得倒美!孙岳,请客!”
    孙岳骂道:“你这钻进钱眼里的秀才哦!”脸上却是在笑。
    孙岳不是第一次来细霞楼,他和唐慎进入酒楼,直接来到二楼的雅座。酒楼的伙计见到是唐慎,更加热情地服务。孙岳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鸡汤锅,又点了五份细霞楼知名的羊肉片。两人吃得浑身冒汗,无比舒爽。
    临出门时,孙岳看到了细霞楼外张贴的一张告示。
    “咦,征文大会?征文,嗯……征收文章,是为征文,倒也贴切。唐慎,你们细霞楼这是在作甚。”
    唐慎看了眼:“如你所说,征收文章。”
    孙岳仔细看起征文规则来。
    “细霞杯征文大会,自腊月十五起征收各类志怪传奇小说,至腊月二八。凡姑苏百姓皆可投文,要求字文在五千字内,内容不限。征文大赛第一名者,得细霞楼特制‘细霞夜光杯’一只……”
    读完规则,孙岳惊叹道:“好家伙,唐慎你这是下了血本了啊!你莫非是突然发了善心,不做金童子要做善财童子,资助姑苏府那些寒门读书人?”
    唐慎:“我何时不是个善财童子了?唐氏物流在那儿摆着呢,孙胖你且睁大眼看看。”
    “不对,我总觉得不对,你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地做善事。”
    “我便是做善事了。”
    孙岳百思不得其解,唐慎却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半个月,孙岳总算知道唐慎想做什么、在做什么了。
    细霞楼的征文大会经过唐氏物流伙计的宣传,在整个姑苏府引起轩然大波。这个时候的小说并不多,很多读书人之所以写小说是因为考不上功名,只能写点文章投稿到书局,借此获得一些微薄的稿子钱,靠此勉强生活。
    唐慎这个征文大会,第一名便可获得稀有珍宝夜光杯,一只夜光杯便值一百两白银!
    姑苏府的读书人都疯狂了。
    志怪小说而已,谁不会写。
    众人纷纷写文投稿,短短五日,林账房就收到七十多篇完结的稿子,他感慨道:“小东家您这征文大会的报酬实在令人眼红,若非我老了写不动了,我也想写一篇参与一把!”
    寒门子弟是为了奖品去参赛,富贵人家的读书人竟然也参加了。起因是某个纨绔秀才在某次诗会中说:“细霞楼那征文大会倒是有趣,此前从未有人在姑苏府做出这样的事,只征收志怪小说。不过是一只夜光杯而已,就让这些寒门子弟疯了似的写文章,我家私学的一个旁系堂弟,十日内写了足足五篇!”
    又一个纨绔道:“呵,他们的文采不说也罢,若不是我们不屑于要区区一只夜光杯,恐怕征文大会的前十名都是咱们的吧!”
    众人笑开。
    有人提议:“不如咱们试试,让那群寒门书生知道自己的水平。”
    “试便试!若我得了那夜光杯,我才不要,就把他送给我那堂弟哈哈哈哈。”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参加征文大会,投稿期结束后,林账房一共收到二百五十一篇稿子。这些小说从精怪神话,到书生娇娘,应有尽有。竟然还有几篇带颜色的!
    海选审稿是唐慎、林账房,以及唐氏物流的一些秀才一起审稿的。唐慎突然看到一篇小黄文,乍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他默默地把这文章从稿件里抽走,晚上带到自己房中看了起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唐慎脸上一红。
    日!这古人写小黄文,欲说还休,怎么感觉比现代人更带感了!
    过了年唐慎就是十五岁,放在古代都可以娶妻了。他看了一晚上的小黄文,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梦到些不该梦的。谁料一晚上无梦,睡得无比香甜。
    早上起床,唐慎看着那几篇小黄文,面无表情地叹气道:“果然,我还是太正直了。”
    将小黄文全部烧掉。
    海选结束,唐慎和林账房等人选中了三十篇文章。
    谁也没曾想,他们竟然将这些文章送到了姑苏书局,直接刊登在了每日的书报上!
    看到自己的文章出现在书报上,这些投稿的书生们纷纷呆住,他们赶忙去看细霞楼出的告示。
    “凡投稿书文,细霞楼拥有一切处理权。”
    书生们:“……”
    这唐小三元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如果再活几千年,这些书生可能会用一句更贴切的话形容唐慎:“万恶的资本家!”但如今,他们只能无奈叹息。不过很快,他们发现,唐慎并非是真的要拿他们的稿子投去书局,赚取钱财。
    “也对。投稿书报能赚几个钱,唐小三元可是拿了一只夜光杯出来呢。”
    书报上每日刊登十篇稿子,三日便全部刊登完毕。
    等到第四日,新出来的书报上多了一条征文大会的告示,投稿的书生们看了这告示,纷纷大笑起来。
    “原来征文大会还能这么做!”
    所有购买过前三日书报的姑苏百姓,都是本次征文大会的评选官。喜欢哪篇文章,只需要将那篇文章裁剪下来,同时裁剪下三期书报的日期。将文章与三期书报的日期通通粘在一起,送到书局,便算是投票评选了。
    姑苏百姓哪里见过这样新奇的东西。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读书识字的其实不多,能买书报的,都是家中有读书人的。这些读书人大多没有投稿,只是听说有个征文大会,才买来书报看看。
    他人投稿,自己评选。
    仿佛自己成了考官!
    以往都是别人当考官,自己当考生。这辈子他们竟然还能当一回考官?
    一时间,前几日没卖完的书报都给卖光了,姑苏书局收到了无数投票,细霞楼的名字再一次成为姑苏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细霞楼生意大好。
    一只价值百两白银的夜光杯,就换来这样轰动姑苏府的营销。
    连梁诵知道了这事,都笑着道:“你这小子,原来不想读书也是有原因的,狡诈得很。”
    唐慎委屈道:“谁说小子不想读书了,每日写这么多功课,先生还说我不想读书!”
    梁诵:“你可就罢了吧!”
    “先生污蔑小子,小子心里委屈,还不能说了?”
    “唐慎。”
    “先生?”
    “子行矣!”
    “好咧!”
    来姑苏府的第二年,唐慎便在细霞杯征文大会的审稿中,度过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姑苏府花灯遍布,庙会上,河流中,到处是玲珑的花灯。唐慎带着唐璜,来庙会上猜灯谜。小姑娘已经读书一年,虽说林账房只是教一些启蒙的,可唐璜学得极快,如今对上这些花灯,她也能猜出不少。
    细霞杯征文大会结束,第一名竟然是个寒门学子,他写了篇书生娇娘的文章,前五名中就他一个寒门学子。按理说写书生娇娘的人极多,姑苏百姓都看腻了,很少为这种小说投票。然而连唐慎都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写了个渣男贱女文!
    在仅仅五千字的小说中,这书生描写出了一个渣到极致的俏书生和一个贱到极致的大家小姐,狗血与虐梗一起飞,虐得读者们大呼爽快,最终以一骑绝尘的票数成为第一。
    唐慎买了只花灯,还未给钱,就听见旁边的行人说道:“那张书生只是长了张好脸罢了,他曾经是个穷书生,若不是林小小给了他进京赶考的路费,他能高中状元?可他竟然作贱林小小到那般地步,他还是人吗!”
    “该!最后林小小得了不治之症,看到那张书生跪在床前痛哭流涕的模样,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结局了。”
    哪怕穿越千年,读者的口味也从未变过!
    “那个张书生、林小小的故事,就那般好么。我才不觉得。”
    闻言,唐慎低下头,惊奇地看着唐璜:“阿黄,你看过那篇文?”
    唐璜忽然心虚,但随即理直气壮地说道:“刊登在书报上的文章,我为何不能看过。”
    唐慎没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姑娘。走到一家做兔子灯的摊子上,唐慎仔细地挑了挑,从其中挑出一只最精致的红耳兔子灯。他付了钱,将这灯送给唐璜。小姑娘只以为是哥哥送的礼物,这兔子灯可是那整个摊子里最美的一个。
    只听唐慎忽然道:“夜光杯你是肯定得不到了,你还差得远。这只兔子灯,算是安慰奖了。”
    唐璜愣住,她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唐慎。
    良久,她道:“哥哥,你怎知,我也有写稿子。”
    唐慎哈哈一笑,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就你那手鬼画符一般的臭字,我能看不出来?”
    “……”
    “唐慎!!!”
    “……哭了?”
    “不是,唐璜,你哭了?”
    唐慎顿时慌了,他紧张地蹲下身,各种哄,可唐璜就是不理他。不远处,姚三和姚大娘见到这一幕,会心一笑。“从未见过小东家这样慌张的样子,他可真是疼阿黄啊。”
    正月十六,紫阳书院再开课。
    一大早,唐慎起了床,他并未去书院,而是拿着拜年的礼物来到了梁府。
    两天前,先生刚从金陵府回来,唐慎就没打扰。昨日是花灯节,先生又要忙于姑苏府的大小事务,唐慎也没上门。今日他带着珍宝阁的一些精油、香皂,又拿了些唐夫人送的、据说是有人从盛京带来的笔墨砚台,来到梁府。
    唐慎入门时,梁管家并不在,只是门房早已认识他,直接让他进去。
    梁诵本就是姑苏人,这间园林并非是姑苏府尹居住的官宅,而是梁家自己在姑苏府的老宅。入了门向左走,进入泰山石门洞,便见一方碧波池塘。池塘边上栽种了十九棵山茶,塘中是枯萎残破的荷叶。幸得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雪,银雪裹着池边的方石,盖住了无花的山茶树枝,竟有白雪为花的美感。
    唐慎穿过池塘,来到梁诵的书房院子时,差点不小心滑了一跤。他抬起头,正巧见到管家从书房里出来。唐慎喊了他一声,管家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等见到唐慎手里的礼盒,管家躬身道:“唐小公子,大人正在里面呢。您突然来了,可要我去通报一声。”
    不问而上门,是为无礼。
    唐慎点点头,管家进去通报,很快便让唐慎进去。
    霜前冷,雪后寒。
    屋外冷得令唐慎双手发紫,进了书房,屋子中央的镂空暖炉中烧着一盆银丝炭。梁诵见到唐慎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他,道:“不是该去书院么,怎的来了。”
    唐慎拿过暖炉,梁诵招手让他过来坐,他就乖乖地坐到上座。
    梁诵给他倒杯茶:“喝口热茶。”
    唐慎喝了一大口,心里暖了,手上抱着暖炉,也暖了。他委屈道:“我来看先生。先生是姑苏府尹,新年时要去金陵府报任,元宵节才回来。回来后,还要管着姑苏府的花灯庙会。小子这不想先生了么,先生一得空,我就来了,先生不欢迎么。”
    梁诵定定地看他,叹气道:“你这小子,我听旁人说,你在珍宝阁、细霞楼中,可是威风凛凛的唐小东家。怎么每次到了我这,就耍无赖,装小孩?”
    唐慎心想:因为你吃我这一套啊!
    唐慎:“我不过才十五,本就是个小孩。”
    梁诵点头道:“是啊,你十五了,合着也该娶妻生子了。”
    唐慎:“……”
    “先生欺负我!”
    梁诵哈哈大笑。
    不过笑过后,梁诵正色道:“十五了,你今年也要参加乡试。乡试中举后,明岁春闱,你便要去盛京了。十五了,是个翩翩君子了。”
    唐慎:“翩翩是真,君子的话……小子可没说要当君子。”
    “子行矣!”
    “诶!”
    梁诵道:“回来!”
    唐慎又回来。
    这次梁诵的神情严肃了许多,唐慎也渐渐坐正,不敢大意。
    梁诵道:“你已十五,为师能教你的东西,也不多了。学问一道,我不过是你的领路客,如何深学下去,终究看你自己。你若是只想考个举人,也不必再多深学。自我们两年前在赵家村相遇,如今已是过了两个春冬。”
    唐慎奇怪道:“先生怎的突然说这个。”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为师想替你取个字。”
    “取字?”唐慎一惊。
    古代男人取字,大多在二十岁的加冠礼上,怎的先生忽然要给他取字。
    梁诵看他一眼:“想甚呢?你自小便没个形状,给你取个字,是让你好好读书,好好做人,知否?”
    唐慎:“……”
    “我寻思我明明也没不好好做人啊……”
    “嘀咕什么呢?”
    唐慎:“没!没有!”
    说要取字,梁诵仔细地想了想,道:“你名为唐慎,谨言慎行,便叫谨言如何?”
    “唐谨言?”唐慎自己念了两遍,“我觉着不错。”
    梁诵冷哼一声:“怕不是叫什么你都觉着不错吧。”
    唐慎嘿嘿一笑。
    反正以梁诵的学问和脸面,不可能给他随便取字,而且也肯定取的是一个好字,他根本不用愁。
    “便叫景则吧。”
    唐慎一愣:“景则,是为何意?”
    梁诵:“你向来谨言慎行,从不出错,为师在这点上并未为你担忧过。至于景则……你且自己想去吧。”
    唐慎十分委屈:“从没见过这样的,取了字却不说意思,先生你怎么这样!”
    “自个儿学问不精,听不懂,还怪为师了?”
    “先生又欺负我!”
    梁诵笑骂:“子行矣!”
    唐慎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他也确实要去书院上课了。
    等走到书房门口时,梁诵问道:“对了,今日在紫阳书院教课的是哪位讲习。”
    唐慎回头道:“似乎是钱斯年钱讲习。”
    梁诵:“钱讲习善于《春秋》,你可得好好听听。”
    唐慎:“整个姑苏府,最善于《春秋》的可不是我家先生么。”
    梁诵笑了:“马屁精!”
    唐慎嘿嘿一笑,心想:您可不喜欢我拍您马屁?
    在梁府喝了一杯热茶,又抱了抱暖炉,唐慎不觉得冷了。一路上他不断想着:“景则到底是什么意思。先生从不会随意给我取字,他取字,定然有缘由。景则,景则……是为何意?”
    来到紫阳书院,孙岳正拿着《公羊传》,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唐慎到他旁边坐下:“都说临时抱佛脚,孙胖,你这抱得可真够早,还有八个月呢。”
    孙岳没好气道:“我可不是你,唐小三元。要是我明岁想考上举人,可得努力呢。好不容易提前知道考官是谁,我当然得对症下药。十有八|九,罗大学士出的便是《公羊传》里的题目。”
    “孙岳,你怎么还罗大学士呢?”
    唐慎和孙岳一起抬头,说话的是个书香世家的秀才。他回过头,叹气道:“去岁咱们都说,今年的秋闱主考官是罗大学士。不假,确实该是他。但孙岳你现在可别读《公羊传》了,罗大学士不能做咱们的主考官了。”
    孙岳:“啥?为何又不能做了。你又说是他,又说不是他,什么意思。”
    秀才道:“你还不知?罗大学士昨日自刎而亡了!听说是昨日凌晨在书房里自刎的,到卯时才被人发现。”
    孙岳瞪大眼:“不会吧!”
    唐慎:“自刎?罗大学士为何自刎?”
    秀才叹息道:“还能为何?前日深夜,听说啊,那牢里的钟大儒去了!罗大学士是钟大儒的学生,也是他的忠实拥趸,不过谁能想他竟然就这么跟着走了啊。”
    孙岳把《公羊传》扔在书桌上,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还读了两个月的《公羊传》,读得滚瓜烂熟。现在可好,全部废了!唉唐慎,你说我怎的就如此可怜。嗯?唐慎,你怎么了,怎的不说话?唐慎?诶,唐慎!”
    钱讲习进学堂时,正巧碰到唐慎夺门而出,他被唐慎狠狠一撞,手中的书掉了一地。
    钱讲习面色不悦地说道:“那是唐慎?怎的,不想上课,当着老夫的面走了?”
    孙岳也不知道唐慎是怎了,只得为他说好话:“他家中突然有事。”
    钱讲习冷哼一声,开始讲课。
    凛冽寒风中,唐慎穿着厚厚的棉衣,飞快地奔跑着。他出了紫阳书院,一路向东,沿着自己早晨才走过的脚印,跑到了梁府。门房说要为他去找管家,可唐慎死死瞪着他,二话不说,就将他推开,自己跑了进去。
    门房不明所以,赶紧去找管家。
    穿过泰山石的门洞,沿着雪池廊亭,再走十米,便到了书房院子。那扇门紧紧关着,唐慎正要上去,管家急急赶了过来:“唐小公子,这是怎了?”
    唐慎没有回他,他大步跑到书房前,用力推开门。
    雪后出了太阳,日光映雪,倒入房中。书房里没有点灯,却被这雪光照得透亮。房梁上悬着一条三尺白绫,炭盆中的银丝炭静静燃着,唐慎送的笔墨砚台还放在桌案上。梁诵今日穿的是一件宽袖长衣,那长长的袖摆悬垂而下,微微摇晃,正掩盖着唐慎送的徽墨砚台。
    管家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跌撞地跑出门去:“快来人啊,来人啊!”
    唐慎的手抚摸着书房雕花的大门,他仰头看着梁诵,忽然无力地摔倒在地。
    炭盆中,银丝炭烧断了一根,发出咔嚓声响,在寂静书房中格外清晰。
    雪已经停了,可他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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