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轻轻将被劈昏的帝玖歌抱起，目光温柔带着淡淡的惆怅，对发生的事浑然不觉，只是目光寂如流月，静静的凝视着怀中那张略带疲倦的睡颜。
黑鹰军凝神仔细看了看来人的容貌，齐齐松了一口气，整齐划一的收枪，跪下行礼，“参见大殿下。”
“平身吧。”帝非奕目光依旧平静如水，抱着帝玖歌一步一步走向马车，目光略微移向了在一边静立的司空瑾。
司空瑾会意，跟着帝非奕上了马车。
马车内温暖如春，夜明珠照亮冷夜如昼。青花缠枝螭兽香炉上方溢出淡淡的白烟，静谧的梨花香填满了整个空间。帝非奕轻轻拂开帝玖歌脸颊上的头发，从车的一边取了落影鸳鸯被和攒金枝软枕，把她安置在榻上，又细心的敛好了被子，才淡淡的转过身。
司空瑾轻声唤到，“哥哥。”
帝非奕勾起一丝冷笑，“你倒是还记着我这个哥哥，我到还以为我自个儿死了！”
司空瑾兀的抬起头，眼神犀利的直视帝非奕，“我知道你恼什么！但那是个孽种！不能留！难道留着孩子等陛下回心转意吗？”
“你放肆！”帝非奕一声怒喝，“陛下千金贵体，若是伤着了怎办！”
“不可能！”司空瑾不甘示弱，“我的医术，若是没把握怎会用在陛下身上！”
帝非奕头痛的抚了抚额，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传母亲大人之喻，这个孩子，必须留下。”
“不可能！”司空瑾声音蓦然抬升，“母亲大人不会让——”
话还没说完，只觉耳边一声犀利破空之锐鸣，一只飞镖嗖的一声扎进了司空瑾身边的木墙，飞镖之上，一朵晶莹剔透的六棱冰凌花莹润着淡淡的光泽。
司空瑾一震，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帝非奕走出了马车，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只需尽力为陛下保胎。”
司空瑾有些呆愣，眼前的六棱冰凌花寒气逼人，通透莹泽，绝对是真的。
母亲大人恨苏家入骨，苏家的孽种是绝对不会留下的，若是真的吩咐留下这个孩子，一定是还做了别的打算。
想到这里，蹙起的眉尖略微平整，掀开珠帘，吩咐到，“胧寒，取荆芥三钱，黄芩两钱，白术两钱，杜仲一两，新鲜山茶木槿泡酒，山捻子两串，熬汤逼汁两次，动作快些。央己，取艾草叶来，我要为陛下烧艾。”
“是。”马车两边迅速出现两个面容姣好，神色肃然的婢女，应了一声后迅速的去准备东西了。
帝玖歌尚在昏迷中，药汁只能一小勺一小勺的渡给她，央己和胧寒是帝玖歌身边的一品女官，原本这些事都应该她们来做，司空瑾却亲力亲为，等到一碗药汁全都喂干净了，他的手臂也略微有了一点点酸痛的感觉。
术业有专攻，他把大半时间都用来潜心学医了，所以武功并不如帝非奕帝玖歌这般好。
帝非奕走进马车，看见司空瑾凝视怀中人，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心里面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波澜。
“快回宫了，母亲大人会来。”他把头扭过去，嗅着马车里萦绕着的还未散去的熏艾味道，也淡淡的平静了下来。
“嗯。”司空瑾同样细心的给帝玖歌敛好被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开口说到。
“陛下这一胎……不是很稳，要小心些才行。”
帝非奕转过身子，看向司空瑾的目光中居然掺杂了那么一丝的羡慕，但那羡慕转瞬即逝，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掀起波澜。
“这孩子一定要保住，原因……母亲大人会给你说，对你没坏处的。母亲大人……是不会害你的。”
话音刚落，只听见鸾凤铃响起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央己和胧寒撩开珠帘，探进来半个脑袋道，“大殿下，司空公子，皇宫到了，熙嬷嬷在下头等着呢。”
帝非奕弯下身子抱起帝玖歌，走下了车。
下车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绿色宫衣的妇人，大约四十岁左右，长长的头发搭下右半边脸颊，遮住了半张脸，从另外半张脸来看，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一个美人，连胧寒和央己看见了她都行了一个礼，更不难看出她在宫中的身份不低。
看见帝非奕和司空瑾，绿衣宫人熙嬷嬷脸色有点难看，没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一个人走在前面，帝非奕和司空瑾都心照不宣的尾随其后。
一路穿过宫墙宫殿巷道无数，宫人们看见她们也都躬身行礼。直到到了主殿——鸾凤殿，熙嬷嬷推开厚重的鎏金门，空荡荡的宫殿装饰得异常华丽，脚底下软柔如踏于流云，夜明珠悬空亮如昼，淡粉色的南海珍珠串成的珠帘，景泰蓝镶金园肚花瓶，青瓷彩陶不胜枚举，特别是殿后的紫檀木镂凤纹屏风。
熙嬷嬷轻轻转动一旁的花瓶底座，只听得轰隆一声，机关开启，屏风缓缓向后移动，一个天然温泉水池出现在眼前。
金碧辉煌的壁画上雕刻着九只翱游于天的凤凰，凤嘴里吐出温热清澈的泉水，壁画下的池面氤氲着一圈又一圈的白雾，散发着蒸腾的热气。暗室温泉光线比正殿暗了不少，殿上是用紫纱包裹着收敛了不少光芒的夜明珠。
熙嬷嬷接过帝非奕怀中的帝玖歌，左手拉过一层白纱阻断了视线，然后脱下帝玖歌染血的羽衣，将她放入温泉水中才走了出来。
*
“南诏密信！？”司空瑾愕然看着手中的烫金封蜡信封，信封上角那个徽章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确定了这封信的来源后，更不可置信了。
熙嬷嬷从暗室中出来后，二话没说，直接从桌案上取了一封打开的信递给司空瑾。
这封信来自南诏并不奇怪，国与国之间用密信交流是很正常的，但是令司空瑾震惊的是信里的内容。
南诏密信中大概就是写的希望两国结缔秦晋之好，北封若是将南诏唯一的皇子立为皇夫，南诏愿意自贬为王，永属北封之所统辖。
而落款处，正是南诏皇帝司空安。
帝非奕点点头，感概的叹道，“你父亲待你是极好的。”
语气没什么不对，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厌恶，平静得好像这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感概。但站在两人前方的熙嬷嬷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司空瑾愣愣望着这封如千斤重担的信，眼中涌现几缕感动几缕复杂。自己的父母果真是把自己那一点点小心思都放在眼里的，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父亲愿意为自己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
陛下……她会答应吗？
西楚皇宫里凄然的一幕还在脑海里回放，他不由得苦笑摇摇头道，“父亲这是白费心思了，陛下不会同意的……”
“她会同意的！”熙嬷嬷突然岔进话来。
“陛下对姓苏的一往情深……”
“不！”熙嬷嬷打断司空瑾的话，半边脸上突然浮现出诡秘的笑容。
“陛下从没有见过苏慕言，她一点也不爱她的皇夫，她的皇夫半个月前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熙嬷嬷飞快的吐出一连串惊悚的语句，然后扬起脸，看向司空瑾。
“你说，陛下有拒绝的理由吗？”
……
司空瑾深深的吸一口气，摇摇头，“没有。”
如果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的话，那他这些年也白活了。
凌霄阁阁主独门绝技‘锁魂针’，能主人生杀夺人性命于顷刻之间，亦能‘锁魂’！将人的记忆消除甚至让人在臆想中把某些不存在的事情当做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一招……很险，但在这时，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个孩子保住，为什么帝非奕会流露出淡淡的羡慕。他们同为一母所生，就因为父亲不同，受到的待遇便也截然不同。母亲知道他和哥哥爱着的是同一个人，然则哥哥只能成为心爱之人的亲人，自己……却被安排好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的确很不公平。但是……抱歉了，爱情，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