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不会。
破镜难圆。
一次背叛,百世不容!
她不会问为什么,也一点儿也不想问为什么,在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时,她对他的情谊已经灰飞烟灭。
帝玖歌轻轻浅笑,众人只觉那笑犹如昙花一绽,不盛芬芳,透着点万中无一的无奈,还有飞蛾扑火的必死决心。
“拿来吧。”帝玖歌调头向着司空瑾,神色一片坦然。
“歌儿,你要想清楚,孩子是……”
“朕叫你拿来!”帝玖歌不耐的打断了司空瑾的话。
司空瑾深深凝视着帝玖歌,那目光中带着点怜惜,终是低叹了一声,从身边侍从手上取来了一个青瓷小碗,递给了帝玖歌,左手顺势抬起,封了帝玖歌三处痛穴。
罢了罢了,她执意要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倒不如成全她。而且……这件事,也是时候了结了……
众人只是看着帝玖歌和司空瑾的动作,听到他们之间诡秘的对话,全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帝玖歌到底要做什么。
遥遥看向脸色发白的苏慕言,他们……只有十步之远……
但是,他们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那些无辜人惨死的模样还在脑海之中辗转盘旋,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还在犹豫什么呢?帝玖歌自嘲般的笑了笑,狠狠的一咬牙,将青瓷小碗中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只听得一阵犀利的破碎声,她将碗狠狠地将它摔在了地上!
缓缓地迈出了第一步。
白色的衣裙晃动,他们……只有九步的距离……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黄昏独倚朱阑,西南新月眉湾。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她轻轻吟着,就像是在缅怀那些逝去的光阴。独倚阑干,深别梦魇,看水东流。陵临湖畔的第一次相遇,裁不出细叶,佳人眉眼。唯一叶时光随水飘零,载些无奈,载些轻盈,载些形单影只的想念。
悦耳的玉佩撞击发出清脆的欢鸣,只余八步……
“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有人说,一生里,至少应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
她遇见了他,但这却是灾难的开始,是背叛的开始!她一直坚信,如果第一次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相遇就是上天注定,那一见的倾心,二见的钟情是天赐良缘!可现在看来,那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好笑的笑话罢了!
七步……
“秋夜香闺思寂寥,漏迢迢,鸳帏罗幌麝烟销,烛光摇。正忆萧郎悠荡去,无寻处,更闻帘外雨潇潇,滴芭蕉。”相思是冬日的梅,晚风吹不醒相见,晨露挂不住告别。相思是冷暖自知的惆怅,雪色浓重,夕阳漫年。你的马蹄声缓,在那时,心立刹那的颤栗,心意已晓。
六步……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如梦,如梦,人生只余美梦。那大婚之日的红烛秉照,高台美酒,十里红妆普天同庆,后宫三千独宠一人,只为了那个身为男子却惊才绝艳的人。那个能牵动她的心,那个让她在乎的人,那个她曾经以为会和她携手一生的人。
红……漫天遍野的红……红烛红衣红绳红旗飘扬……今日……他的大婚……
那曾经的一切算什么?那红锦漫天鸾凤齐鸣的……属于他们的……大婚算什么?
你今日喜着红衣!我偏着缟素为曾经的我送丧……
还为……我儿送丧……
“快看哪!地上好多血!”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顿时唤回了所有人的思绪,凝神细看,从帝玖歌站的地方,漫延出一滩殷红的血迹,雪白的裙尾那艳红迅速的扩散着,狠狠的刺激了人所有人的眼。
苏慕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再也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着,猛缩的瞳孔写满了惊慌,那极尽哀求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不忍再看。
不要……歌儿……不要这样对我……
也不要这样对……我们的孩子……
他在心里深深的哀求,下嘴唇都快要被咬破了,但是还是无法说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红的漫延,那素丽的身影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
五步……
“玉炉冰萏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车轱辘声,拈眉含笑惊,柳荫轻漠漠,低鬓蝉簪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那是罪孽的源头,那是背叛的开始,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宁愿……从未见过他!
四步……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那梅红花开之色篡夺了所有人的眉眼,那红如同奔腾之鱼,游遍白裙,霎时间变成了应和这佳境的艳红之色。
三步……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明明是离情的诗,却变成了慑人的剑,一柄一柄,直直的插(打断)入苏慕言的心,每一剑都是他的死穴,让他痛不欲生!
两步……
“金做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萧郎已恨蓬山远,更隔离情几万重!”
一步!
拖曳着长长的裙角,那血色拉成一条直线,在白玉铺成的地上更显耀眼。帝玖歌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但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或许是因为那被封住的痛穴,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心太痛,身体上的痛,都渐渐的变得麻木了……
而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看着他的眼,脸上温和的笑意从未变过,就像是在梅林里葬花葬月葬时光般悠闲,但这诗,却比之先前更为决绝!
最后一步,最后一诗!
“衾衾恩情道中绝,从此萧郎是路人!”
十步之遥,一步一诗!
此时此刻,所有人再也不敢说出一句话,也不知是被那一步成诗的帝玖歌所震撼,还是为了他们之间那道再也过不去的坎惋惜。
一片沉默之中,帝玖歌轻轻的笑了起来,轻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将她伤得千疮百孔的男人,轻轻地看着他已经绝望的眼睛。
然后,轻轻的在他耳边呢喃。
“白衣,是为我儿送葬;红裙,贺你大婚之喜。”
“噗——”苏慕言只觉得心中再也承受不住,他兀的喷出一口鲜血,悔恨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他已经不知道该悔什么,只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只觉得这天地都是灰的……殿上红绸在旋转,人影在旋转,那笑在旋转,那爱在旋转,那恨变得更加清晰。
他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
这是他脑海中仅剩下的念头,然后,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