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吵！时间快到了……注意听……”
“倒数，一、二、三……就是现在！”
“来了！来了！”
在一个小型狭窄的客厅里，大姐跳到沙发椅上，选了一个好位子，顺手抓住一旁的抱枕。二姐拿着饼干，微仰着头，紧张地看着天花板。三妹则掏出纸笔，仔细地听着随时会传来的声音。
每天晚上七点半，吴家三姐妹就会聚集在客厅里，开始准备聆听楼上的声音。
“碰！”
“碰碰！”
“碰碰碰！”
“哇，这么多声碰，这次激烈了……”二姐看着天花板，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一个粗犷男声，沙哑地吼着。
“我带什么回来要你管？要不是靠我用身体赚钱，你有饭吃吗？你这个窝囊废！没用的男人！”接着，是一个高亢的女音。
“欠揍！”男生声音高昂了起来。
“你打啊！只有一张嘴，什么都不会做，废物男人！”女音愤怒地回嘴。
“找死啊！”男音狂怒地大吼。
接着，又是一连串密集的撞击声。
“碰碰！”
“碰碰碰碰！”
“破了一个碗盘……嗯……两个杯子……嗯嗯！女生这巴掌甩得漂亮，哇塞，这拳的声音好锐利，看来男主人最得意的右勾拳出现了……”三妹嘴里喃喃念着，手中的笔在笔记纸上沙沙地飞舞着，就好像亲眼目睹了一切。
“踢得好！看样子，女生占上风，男生退后了，退后了……退到墙边了……”三妹越说越兴奋，“最后一击，击中了肚子，获胜！Yes！女生获胜！”
“给我滚！”女音嘶吼道，“给我滚出这个家！”
“去死！”男音愤怒地回音。
碰磅！紧接着，楼上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甩门声，然后是噼啪噼啪的拖鞋声，从楼梯间逐渐远去……
“结束了。”大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今天还不错，不过只是一般而已……”
“没错。”一旁的二姐放下手上的饼干，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上礼拜天的精彩，打了整整三个小时呢！”
“对，上礼拜那一场，这三小时之中，还有中场休息二十分钟，女生去上厕所，男生去阳台抽烟。”三妹翻开了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蓝字，详细记着当时的情况。“最后是男生得胜，总共摔坏了一张椅子，一台坏掉的电视，还有踢歪了一张床。”
“真好，每天听楼上这一场打架，好像自己也跟着做运动。”
二姐做出拳击手挥击的姿势，双脚来回踢踏，不断地挥舞着拳头。
“而且，他们打架还可以帮助我做笔记。”
三妹得意地笑道。“将来我要写作，他们是我最好的题材啦！”
“好，收摊！”大姐收拾了客厅的杂物，走向自己的房间，“今天就这样了，明天继续收听吧！”
起初吴家三姐妹对这间公寓的隔音问题很不满意，因为只要当她们来到自己的客厅，就可以很清楚地听到楼上和楼下，所有的声响——楼上楼下，任何声响都是，一字不漏，分毫不差，都是清清楚楚。
刚开始，三姐妹还想去跟房东抗议，竟然租了这么一间毫无隔音设备的公寓给她们，后来无意间她们发现：“她们可以听到别人，别人却听不到她们”的惊人事实。
换句话说，她们可以很安静地聆听别人的隐私，别人却懵懂无知于她们的存在，于是她们成了听众，最沉默的听众。
三姐妹们，满腔的愤怒渐渐被好奇心所取代，到底，那些平常光鲜亮丽、温和亲切、趾高气扬的人们，当他们回到公寓，脱下了表面的外衣之后，私底下会是什么样子呢？所以，她们三姐妹，开始“窃听”这一栋公寓里的一切。
为了窃听的方便，她们统计出了一张“节目表”，每天晚上，上完班或上完课回来后，她们三个都会按照“节目表”按时收听各楼传来的精彩声音。
像每天晚上七点半，住在四楼的男人与女人，都会演出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架，男一拳女一脚，打得是不亦乐乎。
晚上九点半，住在她们楼下的那个上班女郎，总会打电话给情人，绵绵的情话，像是一篇又一篇恶心又热情的小说，这正是小妹最喜欢、而且按时收听的“节目”。
三个月，就在她们搬入这栋公寓的第三个月，三个姐妹已经把公寓里的秘密都听尽了。
谁跟谁又吵架了，谁的公司经营困难，谁喜欢晚上不睡觉看电视，谁会偷偷唱情歌……等等，甚至是，谁喜欢在半夜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谁喜欢顺手牵羊？无论是好的秘密或是不好的秘密，她们一律照单全收。
二
现在是，晚上10点。天气晴朗，多云，夜空没有星星。
公寓的三楼，钥匙孔转动，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有人回来了。
“呼……”二姐带着满身的疲惫，推开门，“啊？还没人回来啊？”
二姐伸手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摸着了电灯开关，啪一声，电灯闪了两下，将整个客厅照亮。
她看着东西凌乱的客厅，禁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得折腾一晚上了。
她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拿着公司文件，正打算走进房间。
“碰！”就在这时候，四楼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二姐皱眉，抬头看着天花板：“四楼的那对男女，又开始打架了啊？哈，现在都十点了……真是勤劳……”
工作忙碌了一天，一身疲倦的二姐决定不管这件事，只是耸了耸肩，正要往前继续走的时候。
“救……命……”
嗯？刚刚是什么声音？二姐的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
“救……命……他……要……杀……我……”一个女生虚弱的声音传来。
二姐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她眉头一皱，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
“去死！去死！臭婊子！谁叫你看不起我！给我死！给我死！”这时，男生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声音又干又涩，显然颇为惊慌。
每个“死”字一落，就是一声闷响，仿佛用一个钝器在搥打东西的声音。
“不……谁……救救我……”女生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已经听不清楚了。
咦？以前每次吵架，不都是中气十足吗？这次这个女生的声音，怎么会这么虚弱？二姐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加速。难道……
“呃……救……呃……救……我……”女音发出微弱的呼救。
“你还叫，还叫！看我勒死你！不准哭……”
“呃！”
这当中，混着男生不断地喘气声。
“呼哈，呼哈，呼哈……死吧死吧……”
“卡！”突然，一声极为轻微的断裂声，非常细微，却又清晰地传过了墙壁，来到这位窃听者的耳中。
“脖子……被勒断了吗？”二姐害怕得发抖，啪一声，手上的文件落了一地。
紧接着，楼上传来一阵拖曳的声音，乒乒乓乓的，撞倒了不少东西。
还有男主人打开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水声。隐约的，还可以听到男生在浴室中阵阵干呕。
二姐一阵呆滞后，急忙地跳了起来，慌张地冲向电话，她想要报警，可是电话一连拨了好几次都是占线，她拿出手机打，一样占线。
“嘶……嘶……嘶……”突然楼上又传来新的声音。仿佛一块铁块在石头上来回摩挲。
二姐抬头，眉头皱起。
“这是什么声音？”二姐喃喃自语，“好像在小时候我曾经听过，妈妈每天下午都会在厨房外头……磨……磨刀！”二姐一想到此处，整个人不寒而栗起来，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磨刀？他要“分尸”吗？
二姐慌张地将抱枕紧紧抱住，口袋中的手机，不断不断地拨向大姐和小妹，可是每一次回音，却都是“请在嘟声后留言。”
二姐手心浸满了冷汗，将整个手机弄得湿湿滑滑的，就在此时，她身体猛然一缩，因为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楼上的声音停了，二姐仰着头，安静的客厅中，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叮咚，叮咚，叮咚”这个声音从三姐妹的家门外，猛然传了过来，是门铃声！二姐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门铃声？谁？是谁？会是谁？大姐和小妹自己有钥匙！
那……是谁在按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是谁……？
“叮咚，叮咚，叮咚……”
二姐用力捂着耳朵，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大姐小妹，你们快回来啦！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人家好害怕，人家……呜……不要按了啦！”
“叮咚，叮咚，叮咚……”
只听到电铃越按越急，越按越急！仿佛深夜催魂的黑白无常，急急地怒吼着。
突然间，二姐眼睛大睁，睁大到了极限，因为，她看见了一把锐利的开山刀，从门侧缝隙，硬是穿了过来。开山刀上，斑斑的，全都是殷红色的血迹。这瞬间，二姐使劲尖叫起来。三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子夜的钟声刚刚才响过，余音还回荡在冷寂的公寓走廊上。
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手拎着粉红色皮包，脚下的高跟鞋发出卡搭、卡搭的声音，缓缓走来。
她是大姐，她走过了昏黄的楼梯间，来到了三楼的房门口。她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钥匙插入锁中，卡一声，打开了这道棕灰的铁门。
“没人啊？”大姐露出困惑的表情，纤细的手腕一翻，腕上的手表指着十一点整。“怎么回事？这么晚都没人回来？”
大姐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奇怪！都十一点了，老二应该早就到家了啊？还有老三也没回来，真是的！大学玩得这么疯，是该骂骂她了。大姐把灯打开，客厅一如往常，不太脏也不太乱，跟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被翻动的样子。
突然，楼上传来了一声高昂响亮的音符……是笛音！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仿佛一滴水珠，叮一声落入了湖中。
五楼？大姐歪头想了一下，五楼。
啊，那个整天打字的计算机工程师啊？
大姐耸肩微笑，继续往前走。
接着，笛声微微一顿，慢慢地，从这冰凉渗水的冬天夜里，吹出下一个音符，笛声悠扬婉转，滑过静谧的夜，让人心上一片清凉。
听到这里，大姐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学过五年声乐的她，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啊！这笛子，吹得可真好啊。”
深夜中，笛声轻扬，有如森林里跳舞的精灵，踩着轻盈的步伐，时而高亢，时而悲伤，时而娇弱，时而飘忽。大姐不由地闭起了双眼，安静地倾听着这份神秘礼物。
一曲将近，笛声缓缓转弱，就在细微到不可闻之时。突然，笛音拉高，一个漂亮完美的转音，带起了全场的情绪，说是尾音，倒像是答礼，为了报答三楼这位听众的无言与专注。
大姐笑了，好厉害的演奏者啊。
笛音一尽，大姐仿佛从笛音构成的幽静森林中醒来，回到了朴实冰冷的三楼客厅，她微笑着，往前走去，可是……笛音方歇，宁静的夜，被一声清亮又浑厚的乐器声，再度划开。
“哇……这是萨克斯风？”大姐心脏一跳，又再度讶异了。
萨克斯风的音乐，清亮中不失浑厚，浑厚中带有潇洒，就像是一身燕尾服的绅士，来到大姐的面前，身体一弯，礼貌地伸出洁白的手套，邀请大姐一起共舞。
大姐听着听着，忍不住动起了双脚，左脚，踏着，右脚，踏着……随着萨克斯风的节奏，一个人独舞了起来。
大姐一曲方酣，五楼的萨克斯风也吹到一个段落，随即，它曲风又变，由极细微的低音，慢慢拉高，再慢慢拉高……乐声也逐渐清晰起来。萨克斯风的乐声高到让人屏息，又让人如此陶醉。
这样不可思议的清澈高音，仿佛拉着大姐的手，缓缓地飞起，穿越了沉闷的屋顶，穿过了沁凉的白云，飞入了满是星星的夜空，在银河上尽情飞驰。
好清澈，好清澈的音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干净的声音啊。大姐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萨克斯风结束在一声漂亮的尾音里。而陶醉的大姐仍不打算睁开双眼，她双目含泪，深深陷入刚刚的气氛中。寒冷的冬夜里，空气里依稀还有刚刚美丽的音符，漂浮着。
“好美。”大姐擦了擦眼泪，“真是太美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回忆着刚才的音乐声，终于迈开了脚步，往她刚才一直没有到达的浴室前进。她的脚步虚浮，被音乐麻醉的脑袋，依然没有清醒，也不愿清醒。
“铃……铃……”可是，正当她要踏入浴室的那一剎那，“电话？”大姐一回头，“这么晚，还会有谁？难道是老二或是老三打来的？”
她连忙转身，扑到电话旁，气喘吁吁地拿起话筒。
“喂……”
“……”
“喂？”
“……”
“再不说话，我就要挂掉电话了！”
“嘻嘻。刚才的音乐好听吗？”
“啊！”大姐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锵咚！
深夜的三楼客厅，最后一个响起的声音，是电话筒摔落在地上的清脆金属声……四
当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钟面的上方，现在的时间，正是晚上十二点。
刚刚还晕黄而明亮的月亮，悄悄地躲起来了，像个小女孩般，把她圆圆的脸蛋埋在厚厚的云堆里。
公寓一片阴暗。
三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小妹，终于也回到家了，深怕惊醒熟睡的两位姐姐，会讨来一阵唠叨，所以小妹蹑手蹑脚，悄悄地拉开大门。
她不敢开灯，只在一片黑暗中，靠着自己对客厅的熟习与习惯，小心翼翼地走着，提着拖鞋，踏着冰冷的地板，往自己的房门里走。
“嘎嘎！”两声轻响从底下二楼传来。
小妹呆了呆，二楼，住的是那个漂亮温柔地上班女郎啊……这么晚了，她还没睡啊？难不成还在电话中情话绵绵吗？
嘎！嘎！嘎！嘎！
好奇心旺盛的小妹，忍不住侧耳倾听，这嘎嘎不断地声音，听起来像是年久失修的金属弹簧，受到巨大力量来回挤压，发出有如骨头松散前的哀号……
这是床在摇晃吗？三更半夜修什么床？嫌晚上太安静吗？真是奇怪！
小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刚才被那声猫叫吓倒的鸡皮疙瘩还在，她猛力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往房间走去。一定是今天太累了，她只想赶快洗完澡，爬上床好好睡上一觉。
小妹冲进浴室，扭开水龙头，迎面而下的，是滚烫舒服的热水，带着朦胧的蒸汽，将浴室变成一团温暖的迷雾。
哗啦啦的水声！在听不到外面声音的浴室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温婉地顺着小妹的身体流下，所有的疲劳也随着蜿蜒的热水，一洗而净。
小妹走出了浴室，她头上盖着毛巾，身上散发着热气，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还有什么比累了一天，回来洗个热水澡更痛快的事情呢？
她慢步走回客厅，侧耳一听，刚才嘎嘎声音已经停止。紧接着听到的是，是非常细微的对话声，里面有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我爱你。”
“我也是。”
真是老掉牙的东西了？呵呵。小妹笑了笑，拿起毛巾，揉干头发上的水珠，正要进房间。
“小陈啊，你知道我们楼上住了三个姐妹吗？”这是那个上班女郎的声音。听到这句话，小妹不禁停下了脚步。
“我跟你说喔，那真是奇怪的三姐妹，怪里怪气的，刚开始搬来的时候，只喜欢窝在家里，也不爱跟别人应酬……”上班女郎说道。
“正常啦，从乡下刚来都市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啊。”男子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你当初刚从乡下上来市里的时候，比他们更害羞内向。”
“呵呵，你还记得啊。”上班女郎声音甜蜜蜜的：“不过我不是指这件事，三姐妹不知道为什么，看人的目光都贼贼的，好像知道你什么秘密一样，很讨厌……真的很讨厌！”
“哎呀，你想太多了……”男人温柔地说：“她们又会知道你什么秘密？难道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小情妇吗？”
“讨厌！”上班女郎的声音嗲了起来。“你不是说快跟你老婆离婚了吗？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分啦！我爸爸一直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要带男朋友回去，我听得都烦了！”
“好啦好啦，你也知道，现在的婚姻法很麻烦啊，还要处理财产，我的小孩的领养问题也要处理好，你有点耐心好不好？”男人温柔的声音有了不耐。“你就乖乖地等，我不会亏待你的！”
“哼！哼！”上班女郎哼了两声，说：“最好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男人回了一句话。
“不提这件事了，小陈我跟你说喔，这栋公寓的怪人很多。”上班女郎唠唠叨叨地说着。
“怎么说呢？”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先看说五楼的那个男人，完全不理人就算了，还每次都摆一副臭脸，白天好像也不用出去上班，整天待在家里，不知道是干吗的。”
“四楼住的一对夫妻，外表虽然看起来感情不错，其实骨子里，我看是男盗女娼吧，那个男人看起来就不是好东西！”
“三楼住着三个贼头贼脑的女孩子，做事偷偷摸摸，看了就讨厌。”
“一楼的计算机公司那个呆头呆脑的男人，整天搞计算机，搞到后来，连个老婆都搞不到……”
“呵呵，一到五楼，还真的被你骂遍了。”男人笑了笑，说：“你倒是观察入微。”
听到这里，小妹的头脑突然一片混乱，那个……那个外表那么亲切美丽的上班女郎，嘴里竟然这么毒，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说还好，越说越气！四楼的那个臭男人，每次都会偷瞄我的胸部，XX的！老娘给你看假的啊，看到他就恶心，老娘还要跟他微笑，真是它Ｘ的！”
“呵呵。”
过了一会儿，上班女郎又继续说：“对了，说到那三姐妹，真是古怪，今天晚上也没见她们回来，我看啊，他们八成是搞上男人了。”
“也许。”男人声音有点模糊，嘴里咬着东西？应该是烟吧。
本来精疲力竭的小妹，此刻听到上班女郎说话的内容，却不自觉地打起了精神。她浑然忘掉一整天的劳累，反而跳上了沙发，集中精神地倾听，想知道这上班女郎口中的三姐妹，以及这栋公寓的住户，究竟是如何不堪？
“那三姐妹啊，老大长得一副村姑模样，说好听是温柔婉约，其实是只能摆在家里当黄脸婆的！再看看老二，活泼过头了，好好的一个人，学人家去搞什么运动器材，整天跟一群肌肉男子混在一起，我看啊……关系多半不清不楚了！老三，更别提了！整天痴痴呆呆的，好像白痴一样，哈哈哈……”
小妹越听越生气。可恶！枉费我这么尊敬你，还把你当偶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小妹缩在沙发上，耳中不断传入的是各式各样的坏话，二楼的上班女郎嘴尖牙利，表里不一，把她们三姐妹骂得体无完肤，
小妹忍不住骂了出来：“这女人！太可恶了！”小妹愤怒地站起身，在客厅中不断踱着步，抓了抓她的短发。一定要给她们教训，让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对她干的坏事一清二楚，让她知道怕！
突然，小妹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我干脆把她现在说的话录起来，明天放给整个公寓的人听听看，让大家知道，这个女人多么的淫荡和可恶！对了！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我怎么这么聪明！”
小妹健步如飞，二话不说，马上跑进房间，翻箱倒柜，拿出自己前阵子才买的录音笔，按下recording键。
“卡卡卡……卡卡……”此时突然又有另外的声响传来。
咦？小妹一呆，往地板的方向看去，又有声音传入客厅了，这次好像是从一楼传来的啊？
“听这个声音……”小妹想着，“应该店面的铁门被拉开了？是谁三更半夜回来啊……那个卖计算机的老实头阿忠吗？”
卡卡的声音不断持续，在轻微的砰声中结束，表示铁门已经压到了底，紧接着却是楼下的阿忠爆出一连串愤怒无比的脏话……
“Ｘ的！又遭小偷了！Ｘ的！这次又给你这个龟儿子跑掉！靠……！”
啊？小妹微微吃惊，楼下遭到小偷了吗？
“不知道哪个垃圾养的，每天都会来偷零件，X的，不要被我抓到！我一定把它的腿打瘸！我一定把你的狗腿一寸一寸打断，把你屁股塞进一堆电子零件！”
乒乒砰砰，她听到阿忠愤怒地摔着东西，越骂越大声。
小妹有点吓倒了，平常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阿忠，从他的嘴里，竟然会说出这么凶狠的话……
“Ｘ！一定是这栋公寓的住户干的，他妈的！二楼住着一个淫妇，三楼的三个蠢女人，四楼的狗男女，五楼的哑巴！一定是她们其中一个！对！”
阿忠越来越愤怒，口无遮拦，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累积下了来的怒气，一口气宣泄出来。
“四楼……对！四楼的两个奸夫淫妇最有可能……一定是他们！靠！我一定要给她们一点教训！”
小妹手里拿着录音笔，听到阿忠的脚步声不断来回，“Ｘ你妈！偷东西要付出代价！被我抓到，爸爸我就让你断手断脚的！”“Ｘ！ＸＸＸ！”……
而此刻三楼的客厅里，正混着二楼上班女郎尖叫似的娇淫声，陌生男子充满磁性的喘息声，还有阿忠喋喋不咻的咒骂声。
三个声音，此起彼落，混战不休。听到这里，小妹突然有股冲动想捂住耳朵。好吵啊……怎么今晚这么吵呢？
小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录音笔，手上的汗水已经把录音机的玻璃，湿得有点模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一起骂了起来？”
就在此时……
吱嘎，吱嘎……
“四楼？”
五
三个月过了。
一名穿著白色衬衫，手里拿着广告单的男子，出现在这栋公寓的前面。
“请问，您是房东吗？”男子隔着门和房东打招呼。
“是，我是。”房东一副爱理不理人的模样，头上那顶棒球帽，依旧反戴，胡渣也没清。
“您好，我看到了您所贴的租屋广告，想来看看。”男子问。
“对……我有栋公寓要出租。”房东摸了摸倚在他脚边的黑猫，这只黑猫有双碧绿的眼珠，深邃而且神秘。
“嗯……您广告单上写的，是三楼要出租对吧？对了！房租的好便宜啊。”男子说。
“是三楼，而且采光和环境都不错。”不修边幅的房东，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鼻子。
“方不方便带我去看看呢？”男子说。
“嗯。”房东看着自己的手指，上头黏着一个刚被掏出来的鼻屎，答非所问的说：“你的名字是？”
“我叫陈恩就好了。”男子微笑。
“喵。”这时候，这只黑猫发出一声低沉的猫叫，走到陈恩的脚边，用牠的背脊轻轻磨蹭着。
“喔喔，看起来，牠很喜欢你啊！难得难得……”房东一改本来懒散的表情，眼睛放光，“你是陈恩先生吗？那我跟您简介一下其它楼的住户好了，一楼是计算机贩售店，是由一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阿忠开的，二楼是一个人很亲切的单身上班女郎，四楼是一对男女，小两口偶尔会吵吵架，五楼是一个不喜欢讲话但是很守规矩的男人。”
“听起来还不错。”男子笑着点头。
“对了！”房东好像想到什么，“我们还有六楼，你看看我这记性，六楼的的房客也搬来不久，他们是三姐妹，从河北来的，很朴实的三姐妹，你会喜欢他们的。”
“六楼？”男子抬起头看了看这栋公寓，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
“是啊，六楼，对了！您什么时候要来看房子？”房东笑道。
“那就今天下午……方便吗？因为我刚来北京，所以急着找房子……”
“当然没问题，下午见！”
“谢谢，再见。”
这名叫做陈恩的男子，一个礼貌的欠身，然后转身离开。
房东看着陈恩离去的背影，粗糙的大手摸着黑猫柔软的短毛，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又来一个人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会遵守公寓的游戏规则吗？”
“他会遵守公寓规则吗？”
请记住，千万不要去偷窥楼上楼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