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新正节 阅读至0%

第79章 新正节

书名:乱世美人怨 作者:陶雪舞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转眼又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了,刺史府里是张灯结彩,都预备着过节。仆人们都得了赏钱。守过夜之后,趁荀氏与刺史已入睡,有些个不怕冷的,围着个火炉子,聚在一起赌钱。
    绣楼里王静柔抚了一会琴,又看了一会儿那幅未点睛的画像,便吩咐丫头们为她宽衣就寝了。绿珠陪王静柔宿在二楼,宋柔柔则是睡在楼下。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吹着……
    宋柔柔又失眠了,她索性穿衣来到院子里。晚上没有月亮,但日间下过雪,雪地里印着的光,她还能看清院子里的青石小径。因担心小径上落了雪会结冰,在入睡前,她就与绿珠将雪清扫掉了。晚上的雪停了,但异常寒冷,肌肤之冷怎比得上心灵上的寒冷?
    这几日,宋柔柔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她彻底醒悟了,原来幸福不能依附在一个人的身上。可是她又将如何走下去?心迷惘一片,如小径前方混沌的一片。风将她身上的大氅吹如帐篷。院墙外的街上有值夜的更夫敲着更,四下。哦。四更天了呢!她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往年的这一刻。在江夏的家里,四更过后,父亲将日间在街上买回的一些爆竹。挂在竹竿上,爆竹的竹筒里装有硝石,父亲用燃着的香,点燃爆竹的火引子。霎时,轰然一响,如闻霹雳声。她是又爱又怕。但是平时如女孩一般胆小的宋福祥,这时却是毫无畏惧,近前观看着……
    而她美好的少年也如那绚丽的烟花一般逝去了……
    院中的一株柏树突然抖了一下,雪落了一地。她吓了一跳,徐知询又来了吗?她走到近前,细看一下,一只野猫从树上跳了下来,看见她喵唔的叫了一声,跑掉了。唉,她叹了一口气。突然,另一株柏树也是哗啦一声响,野猫可真多。“猫儿也聪明,知道这府里今日有吃的,全跑来了。想我宋柔柔不也同这猫儿一样吗?只是忍着一切愁苦,为了自身的温饱而矣。”她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唉——”柏树下有人在叹着气,宋柔柔吓了一大跳,谁在哪儿?“唉——”又是一声长叹。像是徐知询。
    “徐知询,是你在那里搞鬼吗?”宋柔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朝那树下的一个黑影走去。那影子也往树外走了几步,印着白雪反射来的光,她看清了,那人的确是徐知询。“你不在家陪父母,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来陪没有人陪的人。”徐知询说。
    天太暗,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这里谁是没有人陪的人?”宋柔柔问。
    “你——”徐知询说。他的嗓意低沉,少了往日的一些调侃。
    “可是——我有人陪。”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中有点斩钉截铁似的。
    “是吗?谁在陪你?”徐知询问。
    “在我心里,有我父母,有我两个师傅。谢谢你,徐知询,过了这一年,我不再会混混沌沌的了。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会幸福的活着。”宋柔柔说完,转身朝绣楼大步走去。
    “柔柔,如果他再让你哭泣,我便杀了他。”徐知询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正月一日,大雪覆盖下的广陵城。家家户户都贴了火红的对联,略有些钱财的人家,门上则挂着红灯笼。有钱没钱,在家过节。同样是孤儿的李正伦,年关中他除了想念自己的生身父母,初一还要去给他养父母问安。徐家的几个亲生子都住在广陵,李正伦前年被徐温派去在升州训练水军,便一直住在升州,升州到广陵也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可到达。但是府里的红白喜事,和每年的节日,李正伦还是会回广陵。
    正月一日是新正节首日,李正伦到府里正厅中拜见过徐温后,又去后园内拜见了各房夫人。徐温有正夫人白氏与侧夫人李氏,还有两位侍妾陈夫人与丁夫人。白夫人生有徐知训与徐知询。陈夫人生有徐知诲与徐知谏,陈夫人的两个儿子一个才开始走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丁夫人也在上月刚生了一对双生儿。
    李贞儿看到李正伦来给白夫人问安,她心中高兴,特意用干茉莉花泡的水仔细洗了手,一身香气地在李正伦身边穿梭,她甚至央求荷香让她去奉茶。可是他仍是看也不看好。她无比的失落。而此时的李正伦心中只想着一个宋柔柔,哪里会注意旁人?徐大将军府,二夫人的李月儿的院子里。丫环们已将院中的落雪扫出一条路来。几株梅树高低错乱的倚在墙角,阵阵暗香袭来。李正伦才走到院门口,早有丫环跑进去报告了,“夫人,夫人,诰公子来了。”
    屋内,李氏李月儿裹着狐裘,正抱着一个青铜小火炉,看她的贴身的丫头彩玉,侍弄一个碧绿瓷瓶中的几枝红梅花。
    “母亲,儿子给母亲问好来了。原母亲福寿安康。”李正伦还未进屋,远远地大声说道,待走到李氏的近前,又深深地一拜。
    “诰儿,你来了?彩玉,快去将老爷前日送来的一罐子婺源茗眉取来,歙州婺源的茶可是天下闻名的。”李氏笑着招呼着丫头摆制茶具。
    “父亲还是一向最宠爱母亲,母亲是歙州人,父亲每年都去那里找些上等的茶叶送与母亲。”李正伦笑着扶着李氏在窗边的一张榻上坐下。
    “那又怎样,只是一时的恩宠罢了。他也许是弥补我心中的一些所失罢了。”李氏苦笑了一声,又说,“幸好有你,纵使你父亲去宠着别人,我也不在乎了。”
    “儿子自当孝敬母亲,陪着母亲。”
    丫环已奉上茶来。李氏浅饮了一口,似在陶醉在那茶香里。放下茶碗时,她手腕上的那只翡翠玉镯在桌沿上嗑了一下,发出叮咚的响声。李氏轻轻地从手腕上将那只镯子退了下来。“你父亲平时也有东西送给我,这只你就送与你所爱的女子吧。”
    “母亲,儿子心中所爱的女子——”他说了一半打住了。
    “如何?”李氏看着他,等他下文。
    李正伦想跟她说退婚一事,但是还是忍住没有说。
    “送给王家姑娘吧。”李氏说道。
    “母亲,知诰——知诰本不想在今日说的,可是如果不说,只怕日子久了,双方不好。请母亲原谅。”李正伦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氏的面前。
    “诰儿,你这是为何?倒底是什么事?”李氏被他突然的一跪,倒是有点吓住了,忙站起身来去扶李正伦。李正伦却执着地跪着。
    “母亲——请母亲同意,儿子想退掉与王刺史家的婚事——”
    “什么?决不同意!”只听啪的一声,李氏的手牚拍在桌子上,桌子边上的一只茶碗被震得跳了起来,上面画着翠竹的白瓷茶碗盖,在桌上骨碌骨碌地滚动了几圈,还是跌到了地上,碎成了三块。“为什么?倒底是为什么?”她震惊,这样好的一门亲事,他为什么要退?
    “儿子另有心宜的女子。”
    “是吗?”李氏苦笑起来,“徐知诰,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你七岁到了徐府,无依无靠,我含辛茹苦拉扯你十六年,你就这样对我吗?徐知诰,不!该叫你李正伦吧,你走吧,你不用再来我这里了。我李月儿注定一生无儿,孤老终身。”李氏说着,竟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大郎,二郎啊,你们死得太早了,可怜都不满十岁呀,为娘我活得好苦——”
    李正伦的心被触动了。他的这位养母在他还没到徐府时,接连死去了两个儿子,正伤心欲绝时,看到徐温其余的几个妻妾都无人认养,李月儿便将他当亲生子来抚养了,对他注入了全部的关爱。他待她也如生母一般无二。只是他不想娶王静柔没想到对她竟是触动这样大。他不知所措。
    “母亲——”李正伦跪着向李月儿挪动了几步,拉着她的裙摆。
    “你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儿子!”李月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母亲,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听你说儿女情长比家国大事都要重要,是吗?知诰,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可知,过了这个元月,徐家会举家迁往升州,你父亲已决定将广陵所有事务交与三郎处理。并且,知询的母亲也在开始为他物色一门好亲,以便对知询接管宣州做准备。你可知道这些!哼,你却还在那里儿女情长!权力,只有权力,你才可以在这个家里立足,你明白吗?”李月儿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李正伦。
    这些,也是李正伦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母亲,你说的这些,儿子也想到了。”
    “光想到有什么用?你毕竟只是徐家的养子,徐家多年挣下的家业,你父亲还是会将它交与徐家亲生子。虽说,你的四个弟弟最大的只有五岁,但是,你父亲现在身体还硬朗,保不准他能护着你的弟弟们在十多年后。那时,只顾儿女情长的你,还能分得些什么?”
    李正伦愕然,他的养母竟不是个泛泛之辈。
    李月儿又说道,“谁人心中没有心宜之人,可生于乱世,芸芸纵生,都不过是这红尘里的过客。知诰,你必须娶王家女儿,至于你心宜的女子,只要我在,她可以为妾,没人敢为难她。”
    “只是,她不会为妾。”李正伦叹着气说,“我也于心不忍。”
    “她逼迫你了吗?”李月儿问。
    “没有,她想逃避。”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李月儿望向那桌子上的翡翠手镯,拾了起来,将一直跪着的李正伦扶起,塞到他手里,说,“这个给她,她若真是个明白人,会收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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