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月邪眉心一动，这个太子倒是有些意思，她淡淡的道：“因为臣女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不想被别人发现。”
“什么意思？”小太子穷追不舍。
“臣女的父亲和其他官员都去上林苑赏花了，臣女不愿去，但也不想被人发现我偷偷溜来这里，所以就戴了面纱。”凤月邪不动声色的哄骗一个六岁大的娃娃。
小太子斜着眼睛看她，又再一次仔仔细细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随后似发现了什么一般的走到她跟前，小手扯起她的衣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而后像个小大人一般的负手道：“好吧，本殿下就相信你的话。”
“为什么？”这次换成凤月邪诧异了，刚才看着他摇头晃脑的研究她的服饰，她还以为这个小家伙会毫不客气且没教养的对她评头论足一番，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小太子粉嫩的嘴唇翻起不屑的动作，绛紫色的龙蟒长袍一挥，走到琴架前坐下，一本正经的道：“笨女人，你身上穿的是川泽国进贡我云意国的上等锦缎，除了皇宫之外，民间并没有，而且这种芙蓉色是最为名贵的，每年只得一两匹，你能穿上它，说明你很有身份，而一个有身份的千金小姐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太子说得头头是道，并且摆出一副‘你真蠢’的模样，抬起小手拍了拍身侧的檀木长凳，蹙起威严的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还不快过来，本太子的时间很有限。”
凤月邪听了小太子的话，秀眉一挑，红唇忍不住的抿笑，若非脸上有薄纱遮掩，只怕她的忍俊不住一定会惹得这位小太子震怒。一个六岁的孩子，却已懂得观人入微，可见他的心思细腻。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应该过早的懂得人事，所以，眼前这个看似嚣张倔强，自持身份尊贵的太子在深宫中的日子也并非如表面那么光鲜。凤月邪抬步走到他身侧，坐在长凳上，缓缓的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学这首曲子？有什么意义吗？”
“这是母后最喜爱的曲子。”小太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凤月邪一怔，转眸望向他，却扑捉到了他脸上闪过的一丝悲伤，但是他随即就如同被人点破了痛处的刺猬一般，冷冷的瞪向她，凶巴巴的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教本殿下。”
好大的脾气，凤月邪总算见识到了这位传闻中臭名昭彰，以顽劣与倔强名扬朝堂与市井的皇太子的臭脾气。不过，她却也在他清澈的眼底看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一个六岁的孩子，需要压抑多少东西，才能在这深宫中存活？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凤月邪缓缓一笑，抬起素手在琴弦上至上而下的抚动，只闻一阵悠远似空谷的声响缓缓倾泻而出。果然是好琴，上等陈年檀木，精工雕琢，琴弦在阳光下如银丝闪耀，令人目眩。
凤月邪闭上双眼，冥思纳兰沁儿曾经弹奏的记忆，随之纤细修长的青葱玉手便娴熟的在琴弦上摆弄起来，一曲带着诸多复杂情感的悠扬琴声便从湖中的亭台中缓缓浮动在碧波湖面上，婉转哀泣，旋律动人。
《归来去》词曲是东晋诗人所作，后经传播渐渐改变成了各种曲谱，其中以琴谱流传最广，深得文人雅士与深闺淑女的钟爱，但是真正能够将这首曲子弹得出神入化的，却必须融入诗人当时的情感或者自己的思切之心，但，这些情绪却是凤月邪感受不到的。
一曲作罢，小太子神色有些恍惚，似乎不敢相信凤月邪竟然当真可以将这首曲子弹出来，但是他眼底闪动着羡慕与兴奋，那粉嫩的小嘴却翘起来，紧紧一瞥，哼了一声，道：“你没有我母后弹得好听，母后抚琴的时候，就连宫人都会被感动得哭起来。”
真是一个嘴硬的小家伙，凤月邪很想翻白眼，但是却依旧微笑对他道：“臣女学艺不精，岂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呢，但是毕竟皇后娘娘已经仙逝，如果太子要学这首曲子的话，能教的，也只有臣女了。”
太子眉宇一蹙，冷冷的瞪着凤月邪，可见是已经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而他在看到凤月邪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突然猛的站起来，气冲冲的道：“你笑什么？告诉你，本殿下若是想学，也未必一定要你教。”
凤月邪看着这个小家伙发飙的模样，觉得更有趣了，她笑意更浓：“是吗？可是刚才太子殿下说，时间有限啊！”
小太子愣了一下，但随即气得两腮都鼓了起来，眼神也闪烁着杀人的凶光。凤月邪第一次发觉，原来逗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这么有趣，不过这个太子也不是好惹的，否则名扬市井的顽劣之名也就不会那么轰动了。
“你不怕本殿下杀了你么？”小太子真的恼了，从来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他气的牙齿而紧紧的咬在一起。
凤月邪敛下笑意，动不动就喊着要杀人，这可不是好习惯。不过，在他们未正式见面之前，她还真不能得罪这位小爷。
“臣女冲撞殿下了。”
面对凤月邪口气突然的软化，小太子眼底异光一闪，似乎有些诧异，但他立刻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摆出一副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神色，话语更是狠辣中带着几分残酷：“本殿下曾经发过誓，只要是得罪本殿下的人，本殿下一个都不会放过，本殿下一定会将她们全部杀光，拆了骨头扔到后山的乱葬岗上喂野狗，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凤月邪眉宇一动，她没有想到这个六岁的太子竟然内心如斯晦暗，说出来的话更是狠戾无情，不过，这或许就是环境造就的性格，只是，恨，有时候是变得强大和向上攀爬的动力，有时，也可能成为毁灭自己的源头。
太子独孤澈，并非老皇帝的独子，先皇后薨驾过早，以至于他无人教养，在先皇后去世后，中宫大权一直掌控在尉迟贵妃手中，这样的局势，紧紧逼迫太子的储君之位，相信，这也是让这个年幼太子过早明白人事，并且在内心埋藏恨意的原因之一。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女也快要回行宫等候传召，殿下还学么？”凤月邪转移的话题，目光冷清的看着渐渐西斜的红日，太液池的湖面上吹来的风已渐渐有了几分寒意，红日映染，也有了半江瑟瑟半江红情境。
“学，本殿下当然要学，这首曲子是母后在世时经常弹奏的，本殿下一定要学会。”独孤澈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表情，那不似孩童该有的纯真，而是沉浸了几分狠色。凤月邪目光微闪，却只是对清风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