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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火中取栗(二)

书名:大魏宫廷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9 00:38
    “太慢了……”
    韩将靳黈喃喃说道。
    他指的可不是暴鸢军至今还未赶来支援的这件事,他指的是魏军的进攻节奏。
    回想半个月前,魏军借烟雨之便偷袭皮牢关时,当时魏军的攻势是何等的凶猛迅速,以至于靳黈军只能通过前赴后继涌上关墙送死、用人命来阻挡魏军占夺关墙。
    可今日,魏军却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这不,魏军的投石车已经抛投了数十枚石油桶弹,在泫氏城内制造了数十处大大小小的火势,可魏军的中坚,那些刀盾兵呢?居然这才慢吞吞地走出阵列——说『走』都有些夸奖这些魏兵,这分明就是挪动嘛!
    只不过是两里的距离,走了一炷香工夫还剩下一里地,这帮魏军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将军。”副将庆尧低声在旁提醒道。
    仿佛是看穿了庆尧的心思,靳黈摇了摇头,说道:“稍安勿躁。”
    他知道庆尧的意思,无非就是提醒他城外那些魏军刀盾兵离城墙越来越近这件事而已,但是靳黈丝毫看不出这些魏军对泫氏城有什么威胁。
    不可否认,魏军的第一拨攻势,总共投入了五个步兵方阵,每个方阵约莫有一千人,换而言之,五个方阵即是五千名步兵。
    对于泫氏城的一侧城墙而言,五千名步兵,已经足以构成威胁。
    当然了,前提是对方果真有意强行攻城,至于城外这些魏兵,靳黈丝毫看不出这些魏军有攻城的意思,尽管这些人扛着不少云梯。
    『你在等(暴鸢)上将军的三万骑兵么,魏公子姬润?……你这未免也太战战兢兢了吧?』
    靳黈有些想笑,因为在他眼中,魏军实在是过于战战兢兢了。
    此刻他的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景象: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看到时常有猎人出没的地方摆着一块鲜肉,因为不清楚这附近四周藏身着那个猎人,于是,这支狡猾的小狐狸缓缓地用爪子拨划那块肉,每拨划一下就机警地环视四周,随时做好转身就逃的准备。
    此刻的魏军,可不就是如此嘛。
    一点一点地对泫氏发动攻势,只是为了引出暴鸢那三万骑兵。
    不知过了多久,魏军的弩兵方阵也逐渐向泫氏县进兵。
    可令人不解的是,此番这些魏国弩兵朝泫氏县进兵时所使用的阵型有些奇怪,处在北侧的弩兵,采用的很常规的方阵,但是处在南侧的魏国弩兵,采用的居然面朝南方的一字阵。
    对于泫氏城而言,位处南侧的这支魏军弩兵,所采取的就是『一字纵阵』。
    哪有用一字纵阵来攻城的道理?
    似这种阵型,南侧的魏国弩兵根本无法充分发挥。
    靳黈绝不相信似魏公子姬润这等人物,居然会犯下这种完全没有道理的疏忽。
    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很明显了:战场上南侧的魏兵,是用来防备暴鸢那三万骑兵的,防备后者骤然杀出来,对魏军展开突袭。
    “真是狡猾而又谨慎的小狐狸……”靳黈喃喃自语道。
    副将庆尧闻言惊诧地看了靳黈,也不知自家将军究竟在说什么。
    忽然,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着南方瞥了一眼,脸上露出几许惊讶之色。
    “将军。”庆尧拍了拍靳黈的臂膀,随即指着南面说道:“暴鸢将军的三万骑兵……到了!”
    靳黈闻言皱了皱眉,转头望向南方。
    其实不需庆尧提醒,靳黈也感觉到了,毕竟暴鸢军整整三万骑兵,一齐行动时就仿佛整个大地就在摇晃,哪有感觉不到的道理。
    “来早了啊……”
    靳黈苦笑着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泫氏城西南三五里处,韩将暴鸢所率领的三万骑兵缓缓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而韩将暴鸢,则带着几名将领策马登上一处小土坡,眺望着远方的泫氏县战况,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其实在片刻之前,当军中的斥骑将从这一带探查得到的消息回禀于暴鸢时,暴鸢还有些难以置信:明明都快到巳时了,魏军才堪堪对泫氏县发动进攻?说好的黎明偷袭呢?
    左想右想感觉不对,韩将暴鸢索性率领三万轻骑来到了泫氏县,反正今日无论如何,他与魏公子姬润麾下的魏军都必定会有一战。
    到了泫氏城一带后,暴鸢这才发现,远处的肃王军大概有五六万,堪称是满山遍野、接天连地。而好笑的是,这五六万魏军明明摆出一副对泫氏县展开猛攻的架势,却将防备的中心摆在南侧。
    更有甚至,随着那阵由于三万轻骑接近而导致出现的地震,那些距离泫氏县城墙仅一里地的魏国刀盾兵,居然出现了一些骚动——有一支千人队,不知怎得居然要撤退返回本阵。
    这就很尴尬了。
    靳黈一脸好笑地看着城外的魏军。
    暴鸢亦似笑非笑地看着北面的魏军。
    而魏军,则一动不动,就连原本摆出架势准备攻打泫氏县的小股魏军,都暂时停止了进兵。
    整个战场上三方军队,仿佛静止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军忽然开始行动了,五千名扛着云梯的刀盾兵与两支各有五千名弩兵的魏军,再次缓缓朝着泫氏县前进。
    见此,暴鸢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逐渐收了起来,皱着眉头瞥向魏军本阵方向那飘扬着『魏、肃王』字样的王旗。
    『好狂妄、好自负的魏国小子!』
    暴鸢轻哼一声,眼眸中流露出几分不喜。
    其实他很清楚,那位魏公子姬润这是在激将他,迫使他率领骑兵冲击魏军的防线,但他还是不喜。
    “将军?”暴鸢麾下骑将华昌一脸试探地问道。
    暴鸢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再等等。……我倒是想看看,那魏公子姬润能装到什么时候。”
    而此时在泫氏县的城墙上,靳黈亦清清楚楚看到了魏军挑衅暴鸢军的那一幕。
    “将军,敌军已经到一箭之地距离内了。”副将庆尧在旁提醒道。
    靳黈沉思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再等等……”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当暴鸢军三万骑兵在旁虎视眈眈的时候,那位魏公子姬润,果真会对,或者说,敢对泫氏城发动猛攻么?
    就在他思忖之际,忽然,魏军本阵处传来一阵轰天巨响,随即,数百只木桶朝着泫氏城抛射了过来。
    『什么?!』
    靳黈骇然地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半空中那迎面袭来的数百只木桶,吓得心口砰砰直跳。
    在这个战场上,没有比靳黈军的兵将们更清楚这些木桶中究竟装着什么。
    一时间,泫氏城西城墙上的靳黈军兵将们无不骇然地瞧着半空,因为他们发现,这些木桶的轰炸目标,竟然就是他们所在的泫氏城西城墙!
    “将军小心!”
    靳黈的护卫们大惊失色,将靳黈护在当中,连声说道:“将军,速退!”
    说着,不等靳黈有什么反应,那些护卫们便护着自家将军下了城墙。
    而同时,城墙上的靳黈军将领们,亦纷纷催促士卒离开城墙。
    谁都清楚,一旦那些装满了黑油的木桶在城墙一带炸裂,到时候燃起滔天大火,没有人能够逃过一劫。
    混在无数仓皇逃离城墙的靳黈军兵将中,靳黈在其护卫们的保护下了城墙。
    一边走,靳黈心中仍有些目瞪口呆。
    他实在搞不懂,魏军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对西城墙抛射数百只木桶,难道那位魏公子姬润改变主意,准备攻城了?
    『不对劲……』
    逐渐冷静下来的靳黈,隐隐已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城墙。
    而就在这时,一只木桶越过高高的城墙,砸在靳黈身边三丈的距离。
    “将军小……心……”
    一名护卫惊慌失措的呼声,随即就变成了茫然与惊愕。
    因为他看到,在那只木桶炸裂后,从里面溅射出来的根本就不是那种黑色的油,而是清水。
    原本用来点燃石油的木条,在碰到那清水后,发出了呲呲的声响,转眼就熄灭了。
    一时间,那些仓皇逃下城墙的靳黈军兵将们面面相觑:说好的大火呢?
    谁能想到,这回这数百只木桶中,装的竟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水。
    可笑他们数千士卒,居然被数百桶装满清水的木桶吓得屁滚尿流,连城墙都顾不得了。
    『……』
    霎时间,韩将靳黈面如死灰。
    此时,一名靳黈军将领大喊一声:“不好!城墙!”
    听闻此言,城墙内数以千计的靳黈军兵将们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城墙,随即,他们的脸上便露出了呆滞之色。
    因为此时此刻,西城墙上已站满了魏军士卒,这些魏兵士卒们居高临下,朝着城墙内侧的韩兵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随即,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强弩。
    “放箭!”
    随着一名魏军千人将大喊一声,泫氏城西城墙上,轻松夺取了城墙的魏兵们,朝着城内展开一番弩矢激射。
    或有些靳黈军兵将企图夺回城墙,可奈何通往城墙的阶梯上,有层层魏军的刀盾兵把守,韩军根本冲不过去。
    凭借区区数百桶装满水的木桶,魏军成功地吓唬住了驻守在西城墙的靳黈军兵将,在他们惶恐逃离城墙的时候,城外的魏军步兵与弩兵们,一改方才慢悠悠的攻势,骤然发动速攻,轻而易举地夺取了西城墙。
    在韩将暴鸢麾下三万轻骑的眼皮底下!
    而与此同时在魏国的本阵,赵弘润瞥了一眼在南边虎视眈眈的暴鸢军三万骑兵,充满恶意地咧嘴笑了笑。
    第章:进击的鄢陵军
    『
    ————以下正文————
    『发、发生了什么事?』
    暴鸢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战况。
    起初,那是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的:魏公子姬润为了迫使他下令三万骑兵出击、冲击魏军的防线,故而装作模样地进攻泫氏城;而驻守泫氏城的韩将靳黈,则也没有过早打草惊蛇,免得吓退了魏公子姬润。
    暴鸢与靳黈事先约好,待等魏军进攻泫氏城,陷于攻城战的泥潭时,三万骑兵一齐出动,袭击魏军的后方以及侧翼,配合靳黈军对这股魏军展开两面夹击。
    对,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可如今暴鸢瞧见什么了?
    只是眨眼的工夫,靳黈军居然将泫氏城的西城墙拱手让给了魏军?就算是要诱敌也不是这么个诱法吧?
    『还是说,我看漏了什么?』
    暴鸢皱着眉头,半响没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中,魏军攻占泫氏县西城门的经过,就是魏军本阵用投石车抛射了大概数百只木桶,然后泫氏县西城墙上的靳黈军兵将也不知怎么想的,争先恐后地从城墙上逃离,以至于城外的魏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西城墙。
    换句话说,泫氏城西城墙上一两千靳黈军士卒,居然被魏军几百只木桶给吓地连城墙都不要了?
    那些木桶有这么吓人么?
    暴鸢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那些木桶在泫氏城西城墙上啪啪啪地摔得粉碎,可西城墙上也没发生什么异常啊,除了城外的魏军突然加快速度登上城墙这一点。
    『真是丢人啊,靳黈……』
    暴鸢瞥了一眼泫氏城的方向,面色不渝。
    而与此同时,在泫氏城的西城,靳黈一边指挥着麾下兵将企图夺回西城墙,一边亦暗暗自责。
    统率兵马十几年,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在靳黈身旁,他的那位护卫们一个个羞愤欲死,因为若不是他们方才拼命拉着自家将军逃下城墙,自家将军根本不会蒙受这等耻辱——堂堂『北原十豪』之一的韩国名将靳黈,竟然被数百只装满清水的木桶吓得惊慌失措,将西面的城墙拱手让给了魏军。
    对此,靳黈倒是并没有怪罪那些护卫的意思,毕竟他知道,这些护卫当时是护主心切。
    毕竟在皮牢关时,魏军的木桶给靳黈军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于深刻,更别说战前,魏军还像泫氏城抛射了数十只木桶,成功地在城内制造了数十处火起。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看到数百只木桶迎面而来,都会感到惊恐、感到畏惧的,哪怕是他靳黈。
    只能说,那位魏军的统帅、魏公子姬润,实在是太狡猾、太奸诈。
    现在回想以来,靳黈怀疑这场仗开场时魏军抛射出的数十枚石油桶弹,其用意根本就不是为了在泫氏城内制造混乱,而是为了勾起他靳黈军兵将对这种木桶的恐惧与忌惮,让他们下意识地认为,魏军的这种木桶,里面装的都是一种『一旦被点燃就无法用水扑灭的黑油』,因而忽略了其他的可能。
    比如说,那位魏公子姬润也有可能会弄出一些假油桶,来欺骗他们。
    『兵不厌诈……那位魏公子对于「诈」的理解,实在是……』
    靳黈自嘲一笑,笑容颇为苦涩。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是他与暴鸢合谋要全歼城外那支魏军,可怎么会变成眼下这种局面:在暴鸢军三万轻骑兵在旁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魏军毫无顾忌地就攻取了泫氏城的西城墙,压制住了他靳黈军,同时甩了两名『北原十豪』一记响亮的耳光。
    咬了咬牙,靳黈厉声喝道:“夺回城墙!夺……”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大喊的时候,他身边的护卫们惊呼着扑到他身上,用盾牌将他死死护住。
    而在眨眼之后,城内的天空仿佛倾盆大雨般落下连绵不绝的箭雨。
    一时间,城内的靳黈军士卒中箭者不计其数,哀嚎惨叫,此起彼伏。
    望着这一惨状,靳黈当即就意识到,这必定是城外的魏军弩兵对城内展开了弩矢压制。
    『不能退……不能退缩!』
    靳黈心中大吼。
    他很清楚城外的魏军弩兵为何要用弩矢压制,但是看着周围麾下士卒们的惨状,他却怎么也无法将心中的话喊出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靳黈死死地攥紧了拳头,他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身为一军主将,却没有看穿那位魏公子姬润的险恶用心,轻易地丢了西城墙,以至于麾下的士卒们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夺回城墙?哪有这么便宜?……当我晏墨是伍忌那小子么?』
    在西城墙上,鄢陵军副将晏墨云淡风轻地瞥着城内的韩军士卒,在隐约听到了靳黈的大喊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随即,他开口喝道:“压制城内的韩军,打开城门!”
    “是!”附近的鄢陵军兵将们大声应道。
    顷刻间,城墙上的魏兵再次居高临下对城内的韩军展开一通齐射,逼得后者不得不向后撤退。
    而趁此机会,鄢陵军的士卒们打开了西城门,将城外的友军放了进来。
    如此一来,靳黈军想要重新夺回西城墙的希望就更加渺小了,他们只能退缩,选择与魏军打巷战。
    然而,鄢陵军与鄢陵军这两支魏军,最不怕的就是巷战。
    “虽然肃王殿下的命令是叫我拖住韩将靳黈……不过,倘若我顺势拿下了这座泫氏城,想必肃王殿下也不会怪我吧?”
    在西城墙上,鄢陵军副将晏墨笑吟吟地对附近的麾下兵将们说道。
    听闻此言,附近的鄢陵军兵将皆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殿下会给晏墨将军庆功的!”
    “哈哈哈!”晏墨笑了三声,随即正色喝道:“既然如此,就忘掉什么拖住靳黈军的命令,给我击溃他们!……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声,使这些韩人牢记我鄢陵军,刻骨铭心地牢记!我等,是比商水军更强大的鄢陵军!”
    “喔喔!”
    城内城外万余鄢陵军士卒振臂齐呼,如狼似虎般涌入城内,杀得城内的靳黈军节节败退。
    在这种极其不利的局面下,韩将靳黈绞尽脑汁,指挥战事,企图挽回劣势。
    只可惜,此番他面对的并非是商水军大将伍忌那位年轻的大将军,而是鄢陵军的副将晏墨,一位同样拥有大将军潜力、且指挥战事经验不知要伍忌丰富多少倍的魏将。
    几乎是靳黈稍稍出现一些异常的举动,晏墨便能敏锐地把握敌军的意图,立即将这股势头打断。
    这个变故,让靳黈暗暗心惊:魏军中,竟然还有如此善于全局指挥的将领?
    而此时在魏军的本阵,赵弘润亦将从泫氏城方向传来的厮杀声听在耳中,不由地微微摇了摇头。
    “晏墨将军,似乎并不满足于拖住靳黈军呢。”
    在赵弘润的身侧,游马军的将军马游笑吟吟地说道。
    赵弘润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不得不说,晏墨是一位非常有野心的将军,不过他的这份野心体现在他对功勋与荣耀的渴望,若用一言蔽之,就是说晏墨渴望打胜仗,与鄢陵军大将军屈塍那种对地位的野心是不同的——晏墨,是纯粹的将帅之才;而屈塍,军功只是他跻身上流的筹码。
    因此,赵弘润并不介意晏墨临机应变地改变策略,因为他知道,晏墨只有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擅自更改他的命令。
    在肃王军中,有潜力的将领其实并不少,但是至今为止能够坐镇一方、独当一面的将军,却仍只有寥寥几位:鄢陵军的屈塍、晏墨、孙叔轲,以及商水军的翟璜。
    也难怪最近鄢陵军愈发敢挑战商水军的位置,毕竟鄢陵军的将领阵容着实强盛,屈塍、晏墨、孙叔轲,这三位将军的年纪皆在壮年,各自率军独当一面不在话下,相比之下,商水军就只有一位快到四十岁的老将翟璜撑门面,着实是有些势弱。
    而除了四人之外,似公冶胜、左洵溪、华嵛、左丘穆、谷粱崴、巫马焦、南门迟、南门觉、南门怀、干贲、佘离之类,或多或少都欠缺一些,其中包括赵弘润寄以厚望的伍忌,虽个人武力已无可褒贬,但是临场指挥嘛,连他的副将南门迟都不如。
    不过想想也是,伍忌才二十出头,一般这个岁数的同龄人能混上千人将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更何况是五万人编制的大将军。
    或许伍忌也感觉挺无辜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位冲锋陷阵类型的猛将,可赵弘润偏偏要拿他当指挥型的将领培养,年纪轻轻的伍忌当然会暴露种种不足之处。
    当然了,依伍忌的勤奋、谦逊与好学,赵弘润相信他终究会成为像暴鸢、姜鄙、司马安等这类文武兼备的将军。
    不过今日,赵弘润倒是没敢用暴鸢来磨砺伍忌,此时部署在魏军阵型南侧的指挥将,乃是鄢陵军第三营的营将军,孙叔轲。
    “暴鸢按耐不住了……”
    可能是察觉到了战场上的什么气息,赵弘润眯着眼睛喃喃说道。
    暴鸢当然会按耐不住,要知道魏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地就攻入了泫氏城,这简直不亚于当面甩他一个耳光。
    暴鸢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大地震动,暴鸢军三万骑兵在三五里外,开始对肃王军展开冲锋。
    见此,坐镇在第一道防线的鄢陵军将领孙叔轲深深吸了口气。
    孙叔轲知道,这是他继四国伐楚战役后的第一场大战,能否取得鄢陵军兵将发自内心的尊敬,就看今日这场仗了。
    对于今日这个由肃王赵弘润给予的机会,孙叔轲将全力以赴!
    第章:韩骑冲锋
    『
    ————以下正文————
    孙叔轲,乃四国伐楚战役期间的铚县守将,算是目前鄢陵军最后一批从楚军招揽的降将。
    但是他的地位却很超然,在投降魏军后,便摇身一变成为了鄢陵军第三营的营将军,正因为这样,他难免会受到一些差别看法。
    同样是楚人出身的降将,屈塍也好、晏墨也好,早期投奔魏国的楚将,皆已经成为元老级别的将领,非但在鄢陵军中可谓是一呼万应,就算是在魏国,这些元老级别的降将也逐渐被魏国朝廷所接纳。
    但孙叔轲则不是,他还没有证明自己,更有甚者,他在『四国伐楚战役』的后半阶段,因为不希望与旧主巨阳君熊鲤沙场相见,因此在那场战役的后半段担任后勤的职务,这就难免会引起一些流言蜚语。
    相比较之下,与他同时期投奔商水军的将领南门迟,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因为南门迟在投奔商水军后便竭力表现自己,非但通过战功让家族南门氏在商水郡取得了一席之位,也稳稳当当地坐稳了商水军副将的位置。
    唯独孙叔轲,不尴不尬,仿佛是坐实了后勤大将的位置,以至于在后来的魏秦三川战役中,孙叔轲也没什么表现的机会。
    同样的,孙叔轲所率领的鄢陵军第三营,也没什么出彩的战果,除了负责输运粮草,就是协从作战。
    因此,此战当面对暴鸢这等韩国的猛将时,肃王赵弘润指名他负责指挥第一道防线,孙叔轲简直难以置信。
    “将军,好久没有像这样并肩作战了……”
    孙叔轲的副将,干贲、佘离二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孙叔轲的身旁,笑吟吟地说道。
    “啊……”
    孙叔轲不禁有些怅然。
    想他当初未曾投奔魏军时,这么说也是一城的守将,与商水军的南门迟相同。
    可后来,南门迟已稳稳做上了商水军副将的位置,除了伍忌与翟璜外,在商水军中可谓是二人之下、数万人之上;可是他孙叔轲呢?却因为当时主动希望退居后方,因此被流言蜚语所困扰,以至于虽然高居鄢陵军第三营营将的位置,但在鄢陵军的高层,即屈塍、晏墨、公冶胜、左洵溪、华嵛、左丘穆那些将军的圈子里,孙叔轲几乎插不上什么话。
    就连鄢陵军第二营营将,原南门迟的副将邹信,都要比他孙叔轲有话语权。
    原因就在于邹信已证明过自己,而他没有。
    但是今日,肃王赵弘润给了孙叔轲这个机会,只要能挡住韩将暴鸢,他孙叔轲就能从此扬眉吐气。
    『北原十豪……「凶鸟」暴鸢!』
    孙叔轲在心中暗暗念叨着对面那个劲敌的名讳,戎马半辈子的他,竟感觉手心有些湿润。
    无他,只是因为对方是相当于楚国的寿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那样的韩国猛将。
    “你俩快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孙叔轲朝着干贲与佘离二将说道。
    干贲与佘离对视一眼,带着几分笑意离开了。
    二将当然看得出孙叔轲的紧张情绪,毕竟他俩心中也颇为紧张:初次主持战局,就碰到暴鸢这种级别的猛将,整个肃王军除了某位肃王殿下不当一回事外,其余的,谁不是战战兢兢?
    『晏墨将军那边……相当顺利啊。』
    孙叔轲瞥了一眼泫氏城的方向,心下不由地有些佩服某位肃王殿下的诡诈:用数百只装满了水的木桶,居然能吓得那些守城的靳黈军仓皇逃离城墙。
    若不是此刻他情绪紧张,相信他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可惜,他笑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随着晏墨军对泫氏城造成的威胁越来越大,在南边虎视眈眈的暴鸢军三万骑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击,冲击他魏军的防线。
    作为第一道防线的总指挥,对此孙叔轲的压力非常大。
    因此,从始至终孙叔轲的目光就死死盯着南边,看着遥远处,在天与地之间的黑压压的一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天与地之间,那黑压压的一线出现了异动,迅速从一条黑线变成了一道黑带,随即,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这条黑道迅速纵向拉开。
    见此,孙叔轲精神一震,他意识到,暴鸢军就要展开攻势了!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紧张忽然就消失了。
    “第一队,第二队,第三队……刀盾兵上前,下蹲!”
    随着孙叔轲的将令下达,一排排鄢陵军刀盾兵向面朝暴鸢军的前方迈进了几步,随即侧身下蹲,将手中的盾牌放在身前的地上。
    这是为了不影响后方弩兵的射击。
    而与此同时在那朝着魏军迎面而来的暴鸢军三万骑兵中,暴鸢跨着坐骑徐徐策马奔跑,凝神注视着远处的魏军。
    不得不说暴鸢也很无奈,他起初是想瞧一场好戏,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赵弘润敢在他眼皮下强攻泫氏城。
    没想到,魏军非但真的进攻了泫氏城,甚至于,通过诈计,在短短工夫内就突破了泫氏城的城墙,让暴鸢连救援都来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暴鸢唯有立即出击,毕竟倘若他按兵不动,坐视靳黈军驻守的泫氏城被魏军攻陷,靳黈固然名声扫地,而他暴鸢,多半亦要颜面大损。
    除非他能挽回局面,挫败面前那股魏军!
    『真是强盛啊,这支魏军的军势……』
    在策马助跑的同时,暴鸢仔细的观察着远处的那支魏军。
    面朝步兵发动冲锋,作为骑将,暴鸢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镇定的军队——面对三万骑兵的冲锋,天底下居然还有一支步兵能保持镇定?
    他们凭什么如此镇定?!
    哦,是了,因为这支魏军,至今为止还未曾遭遇战败……
    从楚国到三川,从楚人到川戎到秦人如今再到了他们韩人,这支魏军,还从未遭遇过一场败仗。
    『这就是尔等的底气么?』
    暴鸢眯了眯虎目,眼中杀意盎然。
    他觉得,倘若这支魏军如此气盛,那么,他并不介意打断这支魏军的脊梁,让其充分领略他韩国骑兵的恐怖。
    “突击!”
    暴鸢挥手指向前方,同时,他缓缓放慢了速度,最终停在原地。
    而同时,他麾下的韩国骑兵们,则绕过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冲向前方。
    在队伍的前方,是暴鸢麾下华昌、华灿两位骑将。
    华昌、华灿是兄弟俩,也是暴鸢用的最多的先锋骑将,因为这兄弟俩仿佛有一种心有灵犀般的感应,总能在混乱的战场上配合默契,尤其是在使用车悬战法时,主攻与佯攻的切换极有默契,往往能将敌军耍地团团转。
    但是今日,华昌、华灿兄弟二人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对于骑兵而言,呈现漫山遍野般攻势的鹤翼阵,或者说是干脆没有什么阵型的冲杀,实际上是最蠢的做法,看似声势浩大,可实际上,非但效果不佳,而且受到箭矢的威胁也更大。
    除非是面对一群乌合之众,否则,骑兵一般采用具有凿穿效果的阵型,比如说锥形阵、一字长蛇阵。
    而华昌、华灿兄弟俩,就惯用的一字纵阵,也叫一字长蛇阵,笔直地朝着敌军冲锋,这种阵型受到敌军弓弩的威胁最小,并且后续变阵更便利。
    就比如说,倘若此刻对面的魏军按耐不住,发动了弓弩的齐射,那么,华昌、华灿兄弟俩会迅速变阵,一左一右朝两边散开,使魏军的弓弩齐射落空,并顺势将阵型变成车悬,变成两个车轮式的旋涡,在不减缓骑兵冲锋速度的前提下,逐步绞杀魏军的步兵。
    然而,今日华昌、华灿兄弟俩的对手——魏鄢陵军第三营营将孙叔轲,却没有立即对他们展开弓弩齐射。
    原因很简单,因为面对全力冲锋的骑兵,弩兵往往只有一次齐射的机会,倘若这次齐射无法对这支骑兵造成严重的伤亡,那么,这支骑兵必将突破防线,撕裂守方的阵型。
    『怎么办?直接冲过去?』
    『……』
    华昌、华灿兄弟俩在全力策马奔跑时对视一眼,皆有些犹豫。
    以往他俩所遇到的对手,往往在这个时候就会被他俩骗出麾下弩兵的齐射,这是对骑兵威胁最大的一张牌,只要骗出了齐射,那么在此之后,可以说就是骑兵的天下。
    可今日,华昌、华灿兄弟俩已冲到距离魏军仅两百丈的距离,可魏军的齐射,仍旧迟迟没有来,这让华昌、华灿兄弟俩有些不安。
    而就在这时,他俩忽然看到魏军朝着他们眼下所在的移动位置,射出了一波箭雨。
    『哈!』
    见此,华昌、华灿兄弟俩心中大定,向往常那样一左一右分离,虽然出现了些许伤亡,但是却避开了大部分的箭雨,因此这种伤亡情况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就在他俩所率领的骑兵队刚刚分离,化作两根利矛企图凿入魏军的防线时,魏军的弩兵居然又一次发动齐射,将箭雨提前笼罩在骑兵们的必经之路上。
    『怎么会?!』
    华昌、华灿兄弟俩大吃一惊,他们这才意识到,方才第一波箭雨,其实数量并不多,可能只有寥寥两三千名弩兵参与了射击而已,至于目的,不言而喻。
    『娘的!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鹰啄瞎了眼……』
    骑将华昌心中郁闷,他知道,方才是因为魏军迟迟不交出齐射,使得他们兄弟俩有些急躁,以至于魏军耍了一手诈术,就成功地将他们给骗得变换了阵型。
    『不过只是一轮齐射,待老子冲过去……』
    他刚在心中恶狠狠地想着待会儿如何教训对面的骑兵,就瞧见迎面又是一阵箭雨提前笼罩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而与此同时,在魏军的本阵,马游收到了来自孙叔轲的命令。
    “孙叔将军希望游马军即刻做好出击准备!”
    听闻此言,马游看了一眼肃王赵弘润,见后者点头,遂在抱拳告别后,拨马回到游马军本阵。
    『孙叔轲……他能给我游马重骑,创造最佳的出击时机么?』
    舔了舔嘴唇,马游一脸亢奋地将重盔套在身上。
    第章:以步制骑
    怎样以步兵遏制骑兵?
    自肃王军加入北疆战役阵容时,孙叔轲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他几乎没有与骑兵打过交道,然而此番却要面对韩国强大的骑兵,因此,他或多或少有些不自信。
    他曾想过请教商水军的同僚,毕竟商水军曾在三川郡与羯角部落的骑兵抗争,是肃王军中对骑兵作战经验最丰富的军队。
    但可惜的是,商水军与鄢陵军的矛盾相当激烈,再加上他曾在『四国伐楚战役』中主动避战退居战后的关系,以至于上至伍忌、翟璜等将军,下至冉滕、项离、张鸣等千人将,对待孙叔轲的态度皆颇为冷淡。
    甚至于,期间孙叔轲还听到一些不好的冷嘲热讽:鄢陵军三营的后勤军大将这么积极做什么?想独挑大梁么?
    这话着实是有些毒,想来孙叔轲在楚国也算是知名的将领,什么时候沦落成后勤军大将了?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孙叔轲虽然心中不悦,但并不在意,因此他知道,别人对他的偏见,九成九皆是因为他还未能证明自己。
    而这种偏见,相信随着在他的鄢陵军呆的时日愈久、逐渐建立的功勋愈多,迟早是会消失的。
    期间,倒是同期投奔魏军的商水军副将南门迟,给孙叔轲指出了一条明路:你想弄明白怎样用步兵遏制骑兵,你就得询问最了解骑兵的人。
    最了解骑兵的人……
    孙叔轲在仔细想了想后,这才明白南门迟指的是两个人:其一便是某位肃王殿下;其二,便是『原砀郡游马』出身的今商水游马军将军,马游。
    孙叔轲不敢叨扰那位肃王殿下,遂前往请教游马军的将军马游。
    对于孙叔轲前来请教自己,马游感到很是意外。
    倒不是对孙叔轲有什么偏见,而是在马游的印象中,孙叔轲不是负责鄢陵军后勤粮草运输的后军营将么?他来向自己请教战术?
    “肃王殿下已授意孙叔将军这回亲临战阵?”马游不经意地纳闷问道,因为在他看来,似孙叔轲这样的“后勤大将”,一般而言是负责守卫驻地的,几乎没什么机会亲赴战场。
    尽管明白马游的这话只是无心,但当时孙叔轲的面色还是尤为难看,他勉强笑道:“未雨绸缪嘛……终归某执掌的是鄢陵军第三营士卒,并非是运粮队伍的民夫头领。”
    马游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当即向孙叔轲赔礼致歉。
    相比较孙叔轲,马游在肃王军中的地位无疑要高得多,毕竟他麾下『商水游马』,乃是肃王军唯一的一支骑军,尤其是当这支骑兵改造为重骑之后,马游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
    但即便如此,马游依旧很谦逊,毕竟马游曾遭受过被国家与朝廷抛弃不公正待遇,早已磨砺出一颗不喜不怒的心,除了在得知朝廷已恢复『游马』这个番号时曾失态过一次,抱着那份圣旨痛哭流涕之外,马游给旁人的印象皆是非常稳重而内敛的。
    可能是因为无心讽刺了孙叔轲的关系,马游详细地向孙叔轲讲解了有关于骑兵的种种。
    对于韩国骑兵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超过马游,毕竟『砀郡游马』最早就是魏天子效仿韩国骑兵而秘密筹建的骑兵队,因此,砀郡游马非常熟悉、了解韩国骑兵的战术,并且后来将这种战术改良成适合己方的战术,用在对付宋国以及楚暘城君那两场战役中,效果绝佳。
    在此之后的十几日,无论是大军驻扎在临汾、唐县,还是随后商水军进攻皮牢关,只要是没有军务,孙叔轲便去拜见马游,向后者请教关于韩国骑兵的种种。
    而在此期间,马游也毫不吝啬地向孙叔轲讲解韩国骑兵惯用的战术,并通过种种战例,使孙叔轲能真正地了解骑兵的优劣势。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最终传到赵弘润耳中,使得赵弘润颇感惊讶,暗暗记在心中。
    于是,当意识到与暴鸢军三万轻骑的交锋不可避免的时候,赵弘润想起了孙叔轲这位“未雨绸缪”的将领,放弃了更合适的屈塍、晏墨、翟璜,而选择了孙叔轲作为战场上的指挥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是么?
    事实上,本来赵弘润是打算亲自指挥的,毕竟暴鸢军三万骑兵,这可是一股足以毁灭十万肃王军的强大力量,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用这场事关生死的战事来磨砺孙叔轲。
    毕竟赵弘润很清楚一个道理:随着日后战争的升级,他单单一个人,是无法指挥多个战场的,因此,有必要培养一些能独当一面的将军,而孙叔轲,就是一个不错的培养对象,就凭他曾在铚县将鄢陵军挡在城外足足数日。
    当然了,虽说是打算磨砺孙叔轲,但赵弘润始终关注着南边的战事,倘若孙叔轲做出什么错误的抉择,赵弘润自然会立即接管指挥权。
    但至今为止,孙叔轲的指挥无可挑剔。
    比如说,没有在开场时就被韩国骑兵骗出弩兵的齐射,这就值得赵弘润对孙叔轲夸赞一番。
    肃王军的本阵,设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以至于赵弘润能够清楚地看到南边战场的战况。
    记得一开始的时候,赵弘润脸庞绷紧,显然是对孙叔轲抱有几分担心,但在陆续看到孙叔轲的指挥后,赵弘润绷紧的神色逐渐松缓下来,甚至于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这让宗卫长卫骄有些不解,疑惑问道:“孙叔将军麾下弩兵,并未对那些骑兵造成巨大伤亡,这样不是很糟糕么?为何殿下却反而放心了似的?”
    赵弘润闻言笑道:“你是指孙叔轲『预判』韩国骑兵的冲锋路线,提前给予弩矢激射,却让韩国骑兵规避了箭雨这件事?……他那是为了封路。也不晓得是不是马游教他的,倘若孙叔轲自己想出来的,那么……这位将军前途无量啊。”
    “封路?”宗卫长卫骄皱了皱眉,随即疑惑问道:“可韩国骑兵并未被封住去路啊,他们拐了个弯就避过了那箭雨……”
    “话虽如此,可他们的速度减下来了。”赵弘润眯了眯眼睛,正色说道:“骑兵的强大威力,主要体现在速度。……全速冲锋的骑兵,纵使是弓弩也追不上,更别提剑刺刀砍,步兵们可能只是眨一下眼,全速冲锋的骑兵或许就已经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了……因此,想要用弓弩对付全速冲锋的骑兵,就必须计算对方的速度,提前预判对方的必经之路……在本王看来,孙叔轲做得极好,相反的,对面领兵的骑将,呵呵,为了规避绕开被我军箭雨笼罩的那块地方,不得不减缓了战马冲锋的速度,简直是愚蠢之极……没有速度的骑兵,有何威力可言?”
    虽然口口声声说对面的骑将愚蠢,但其实赵弘润也明白,这就是轻骑在正面战场上的无奈。
    为了弥补战马耐力上的不足,使这些战马正在战场上多冲锋一阵子,轻骑兵不得不减轻负重,因此顾名思义,骑兵身上的甲胄也不会结实到哪里去。
    轻装上阵的轻骑兵,拥有着非常灵活与极其强大的机动力,但是他们的防御能力非常差,用一句赵弘润记忆中的游戏术语就能非常形象地形容这支兵种的防御能力:低防御、高回避(闪避)。
    可问题是,『回避』这玩意并不靠谱,若战场上出现一波范围箭雨(aoe),回避个鬼啊,还不是分分钟就嗝屁。
    因此,在面对魏军的预判箭雨时,对面的韩军骑将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回避攻击,这无可厚非,毕竟轻骑的防御能力非常差。
    没办法,轻骑终究不是重骑兵那样的战术骑兵。
    “也不晓得对面那几个韩军的骑将,此刻究竟是何心情……”
    赵弘润笑吟吟地打趣道。
    因为就在他与卫骄闲聊的这工夫,魏军又朝着远处的韩国骑兵,以预判射击的方式射出了一波箭雨,虽然那些韩国骑兵们险之又险地回避了,并未造成多少人员伤亡,但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速度,再一次被降了下来。
    而在这两次箭雨中,赵弘润也看懂了孙叔轲的战术:死活不让韩国骑兵跑直线。
    这是相当聪明的做法。
    或许有人觉得,骑兵提升速度,靠的是距离,因此距离越长,骑兵冲锋的速度就会逐渐加快,最终到达极限。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骑兵的确是需要距离来助跑、来提速,但是不需要太长的距离。过长的距离,非但不会起到帮助,反而会使战马提前消耗大量体力。
    因此,骑兵冲锋的常规过程,是先让战马慢跑,这就人在剧烈活动前松松筋骨一个道理。
    而在慢跑之后,就要逐渐开始提速了。
    这个阶段的骑兵,几乎都是跑直线的,这就跟人跑步或者开车一个道理直线才能加速,你跑个s路线或z路线还指望尽快提速?
    而孙叔轲非常聪明的是,他就是不让韩国骑兵在最后提速阶段跑直线,提前预判对方即将即过的位置,使麾下魏兵射出一波箭雨笼罩那片土地,倘若韩军骑将们不希望己方出现太大伤亡,就不得不回避,比如说跑个s型路线。
    可这样一来,直线提速被打断,韩国骑兵根本没办法进入最后的冲锋阶段,只能保持着“中跑速度”,眼睁睁看着离魏军防线的距离越来越短。
    正如赵弘润所预料的,对面韩军骑兵当中,华昌、华灿两兄弟心中郁闷之极。
    每每想要直线提速,就被魏军的箭雨打断,气得华昌在心中破口大骂。
    『有完没完?!……他娘的你们到底要射多少弩矢?!』
    第章:出击!游马重骑!
    面对着魏军一波又一波的箭雨,韩军骑将华昌早已失去了平常心。
    大为光火之余,华昌心中也着实纳闷:这魏军的弩矢,怎么就绵绵无绝期似的,射不完呢?直到距离魏军防线越来越近,使得华昌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魏军弩兵,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华昌所面对的那些魏军弩兵,居然是以两三人为一队,一人专门负责射击,其余一到两人负责装填弩矢,用这种办法,魏军保证了对韩国骑兵的持续箭雨覆盖。
    虽然这样的办法导致魏军每一回齐射的箭雨数量都比真正的全军齐射少上许多,但胜在连绵不绝,逼得韩国骑兵得不停地在策马冲锋的同时做出种种回避举动。
    在这种情况下,韩国骑兵哪里还顾得上提速,能保持目前的速度就了不得了。
    “该死的,居然给我耍这种小聪明!”
    暗骂一句,骑将华昌再一次堪堪擦过那片被箭雨所笼罩的地方。
    在他身后,骑术精湛的骑兵们,处惊不变地跟上了将军的轨迹,而骑术不过关的骑兵们,则一头撞入了那片被箭雨所笼罩的地方,连人带马被射了筛子。
    但即便是躲过了魏军的箭雨,可骑将华昌的心中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在躲避第二波箭雨的时候,他与他麾下骑兵们的冲刺速度,难免有所减速。
    对于主要负责冲阵、凿穿敌军阵型的骑兵而言,一旦速度降下来了,也就代表威力降下来了。
    眼瞅着与魏军防线的距离越来越近,华昌恨,心中暗骂。
    『娘的!速度没提上来……看样子是没办法一口气凿穿魏军的阵型了,只能用车悬了。』
    咬了咬牙,华昌率领麾下骑兵队冲向魏军防线前排的刀盾兵。
    此时,魏军的弩兵们再次射出一波箭雨,笼罩在前方必经之路上。
    见此,华昌深吸一口气,双腿夹紧马腹,猛地向左拉动马缰,顿时间,他与他胯下的战马,以向左倾斜的姿态,拐了一个大弯,冲向魏军防线的西侧。
    而继他之后,其身后连绵不绝的韩国骑兵们,亦纷纷拐弯,最终接触到了魏军的防线。
    “刀盾兵!起身!举盾!”
    就在即将与韩国骑兵碰撞的前一刻,在魏军防线前排的将领干贲大吼一声,顿时,前三排的刀盾兵纷纷站起,用盾牌组成一道盾墙。
    只见这些魏兵纷纷侧身站立,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扎稳马步。而手上,则用左手挽着盾牌,整条左臂贴在盾牌的内侧,同时也紧贴身体的左肋,整个身体微微向前倾,准备用臂膀的力量迎接来自韩国骑兵的冲撞。
    这是非常聪明且正规的针对骑兵冲锋的持盾方式。
    因为单凭平时那种用手挽着盾牌的姿势,是根本挡不住骑兵的冲击力的,别说用左手,用右手都挡不住。
    一个不好,手腕瞬间折断。
    但用这个姿势就不同了,首先手腕不会受伤,要受伤的话,也是整条胳膊直接废掉,在韩国骑兵的巨大冲撞力下粉碎性骨折,甚至肋骨都会被撞碎。
    看上去这个持盾姿势似乎比平时的还要不堪,可事实上,会受到如此严重伤势的,只有最前排的魏兵。
    是的,用这个持盾姿势,是可以挡住骑兵冲锋的!
    二十丈、十丈、五丈……
    “盾!”
    随着魏将干贲一声大吼,魏军前排刀盾兵与韩军骑兵终于碰撞在一起,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韩军骑兵的冲锋,居然连最前排的魏军都没有冲散。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起初韩军骑兵是在提速到极限后,正面冲入魏军的防线,即魏韩两军从鸟瞰上呈现『t』状的接触阵型,在这种接触阵型下,骑兵就会像一根利矛般,直接凿穿防守军。
    但因为孙叔轲的关系,华昌、华灿两兄弟所率领的韩军骑兵,始终无法通过直线提速将速度提高到极限,以至于华昌不得不改变战法,提早使用车悬,以至于从鸟瞰看,眼下魏韩两军的接触阵型,变成了『て』状。
    似这等被迫改变战法,是非常致命的,毕竟车悬战法,从鸟瞰上看就是一个不停转动的轮子,讲究的是在不减速的前提下使骑兵对防守方的步兵展开持续进攻。
    一般情况下,华昌、华灿两兄弟都会先用一字长蛇阵凿穿敌军,冲散敌军前排的步兵,待杀入到敌军腹内时,再改成车悬,对敌军腹内的弩兵等防守能力薄弱的兵种展开持续攻击。
    可眼下,韩军骑兵在没有冲散魏军前排步兵的情况下就被迫改成了车悬阵,毫不夸张地说,这次韩军冲锋是失败了。
    因为鄢陵军的刀盾兵,实力绝对不下于商水军,再加上新式的武器装备,绝对堪称是魏国目前数一数二的精锐步兵。
    韩军骑兵若想用车悬这种冲击与凿穿能力相对较弱的阵法击溃鄢陵军的步兵,那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铛铛铛”
    “铛铛”
    这不,无数韩国骑兵在魏军的防线外开始绕圈,外侧的骑兵在靠近魏军的刀盾兵时,举起手中的长枪刺向魏军的盾牌。
    但问题是,他们胯下战马的前进路线并非直朝那些魏军步兵,以至于冲击力不足,根本不足以撼动魏军步兵所组成的盾墙。
    当然了,倘若此番韩国骑兵们面对的是别国的军队,比如楚国步兵、齐国步兵等等,可能韩国骑兵凭借车悬战法还是能冲散那些国家的前排步兵,但可惜的是,他们此番面对的,是魏国的步兵。
    魏国步兵,那是中原各国最强悍的步兵,没有之一!
    『……』
    在远处的土坡上,韩将暴鸢皱着眉头注视着前方的战场。
    先锋军……战术失败。
    这是多久未曾发生过的事了?
    暴鸢皱着眉头不说话。
    华昌、华灿,这是他征伐时用得最频繁的两位爱将,在以往的战事中,这两兄弟每每能创造优势局面,但今日,这两兄弟所率领的骑兵,却被魏军给遏制住了。
    不过无妨,因为华昌、华灿所率领的骑兵,只是三万骑兵中的一万先锋军而已,后续还有彰武与林信率领的各五千骑兵,以及他副将李邯亲自率领的一万骑兵。
    尽管先锋军有些受挫,但暴鸢相信这场战争的胜利仍然是属于他的。
    而与此同时,韩将彰武与林信所率领的各五千骑兵,也逐渐靠近了魏军。
    他们并没有走中路战场,毕竟中路战场上有华昌、华灿兄弟俩的各五千骑兵在,他们选择的是左右两翼。
    既然中路无法凿穿魏军,那么就从左右两边的侧翼迂回袭击魏军,建立优势、反哺中路。
    想到这里,配合默契的彰武与林信两位韩将,各自率领着麾下骑兵,从左右两翼袭击魏军。
    韩将彰武,负责的是战场的西侧,即靠近魏军本阵的这一侧。
    他想得很好,绕过对面的魏军士卒,突击魏军本阵。
    他并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那是何等的存在。
    “孙叔将军有令,游马出击!”
    “孙叔将军有令,游马出击!”
    一声声将令,从传令兵的口中喊出,传到将领马游的耳中。
    而此时,游马重骑刚刚才在友军士卒的帮助下,穿上厚实的铠甲,亦给战马披上了厚甲。
    “马游将军!”
    一名孙叔轲的护卫飞奔到马游面前,比划着说道:“将军命您朝东南方向出击,横贯整个战场。”
    『东南?……哦,希望我顺带着解决中路那些使车悬的韩国骑兵么?』
    马游点点头,淡淡说道:“明白了。”
    说罢,他双手一抖缰绳,沉声喝道:“游马……出击!”
    没有任何呐喊或者振臂的动作,五千游马重骑缓缓开始奔跑,绕过魏军西侧的步兵,正式踏入战场。
    迎面,韩将彰武所率领的五千骑兵看到游马军,不由地心中一愣。
    『魏军有骑兵?……而且这骑兵怎么……全身挂甲?连马都有甲?这……』
    韩将彰武心中着实有些不解,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骑兵应该是尽可能地减少负重拖累才对。
    “哼,装神弄鬼……”
    撇了撇嘴,韩将彰武很有自信地抬手一指迎面而来的游马重骑。
    平心而论,他很看不起这支魏人的骑兵。
    在他看来,魏人根本不明白骑兵的意义,居然给骑士与战马穿上了厚重的铠甲,负重那样大,还冲得起来?
    而除此之外,游马重骑那散乱的阵型也让韩将彰武不屑一顾。
    他并不清楚,与灵活的轻骑兵恰恰相反,重骑兵是非常忌讳紧密阵型的,因为一旦出现什么变故,比如前面的重骑兵被尸体绊倒时,紧密的阵型会导致重骑兵出现严重的自损连锁反应。
    因此,最适合重骑兵发挥的阵型,那就是没有阵型,彼此之间留下两三匹骑兵的距离,然后,无脑地平推过去。
    “轰轰轰轰”
    随着两支骑兵的间距越来越小,韩将彰武逐渐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据他目测,对面那支魏国骑兵,也仅仅只有数千骑,可对方冲锋时的声势,却比数万骑兵还要震撼,好似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踏碎他们!”
    随着马游一声厉喝,五千游马重骑仿佛携排山倒海之势,一头撞入韩将彰武所率领的五千韩国骑兵的队伍中。
    第章:出击!游马重骑!(二)
    『
    ――――以下正文――――
    『重骑兵……重骑兵……』
    在魏军本阵所在的土坡上,赵弘润远眺着已踏入战场的游马重骑,激动地整个人都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
    重骑兵,又称为『具装甲骑』,它是冷兵器时代最烧钱的兵种,但评价却远不如轻骑兵。甚至于,被人诟病是『骑兵系兵种的畸形发展、错误发展』,功能单一、反应力差、持续作战能力弱、机动力不足。
    但不可否认,重骑兵绝对是最令男儿热血沸腾的兵种。
    纵使是赵弘润亦不例外――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重骑兵的劣势,但这仍然无法阻止他想鼓捣出一支重骑兵的念头,毕竟这支战术骑兵在战场,那绝对是无可匹敌的王者。
    “冲过去、冲过去……”
    作为十万肃王军的统帅,肃王赵弘润此刻攥着拳头,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亢奋,仿佛恨不得代替一名游马重骑,亲临战场。
    “……”
    附近,诸宗卫以及众多兵将们面面相觑,他们感觉今日的肃王殿下,略有些……亢奋。
    而与此同时在战场上,统领游马重骑的将领马游瞅着越来越近的韩国骑兵,轻吸一口气,绷紧了神经。
    五千骑兵与五千骑兵的对冲,死伤在所难免的,纵使是骑将马游,亦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在这次冲击中活回来。
    『请保佑我「商水游马」……将军、二头领……』
    此时此刻,马游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尘封已久的熟悉的身影,嘴里亦轻声念叨。
    那些从他嘴里念叨出来的人名,皆是当年『砀郡游马』的前辈,是当时作为一名小队长的马游的前辈。
    二十丈……
    十丈……
    五丈……
    随着两军间距的迅速拉近,马游清楚地看到了他必经之路上的敌人,一名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年轻的……』
    “砰――”
    两马相撞,马游胯下的战马与对面那名韩军骑兵的战马重重撞在一起,只听一阵战马的嘶吠,那名韩军骑兵的战马竟被连连撞退,随即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啊啊……』
    马游怜悯地瞥了一眼那匹哀嘶的战马,随即跃马而过――保持着全速冲锋的他,仅只有机会看那匹可怜的战马一眼。
    他有些可怜敌兵那匹战马,毕竟他麾下的战马,可是披着厚厚的铁甲,而且据说冶造局的工匠们还在铁甲的内侧,内嵌了棉絮、牛筋等用来『减震』的东西,尽可能地减轻游马重骑的战马在骑兵对冲中受到的冲撞伤害。
    以血肉马躯硬抗铁甲,实在是……诶?
    正考虑着那匹战马的悲惨下场,马游忽然心中一震:我,冲过来了?那名敌兵呢?
    由于带上了遮掩整个面目的铁盔,马游的视线受到了影响,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名年轻的韩国骑兵,正在他身后大概二十几丈远的位置,被游马骑兵践踏地血肉模糊,早已没了气息。
    “叮――”
    一声近在咫尺的脆响,引起了马游的注意。
    他知道,他的腹部被击中了,因为那里传来了一股震力。
    但……也仅仅只是一股震力而已,他并没有感觉到受伤。
    『是骑枪?是刀剑?还是……弩矢?』
    由于视野因为头盔的关系受到限制,以至于他只能靠瞎猜来猜测落在他身上的攻击。
    一开始的时候,马游难免是有些惊慌的,毕竟他当属隶属的『砀郡游马』,乃是轻骑兵,确切地说是游荡骑,就是专门骚扰、偷袭敌军的骑兵,几乎不会与敌军正面交锋。
    可随着逐渐冲入韩将彰武所率领的那五千韩国骑兵的腹内,马游心中的那份不安逐渐消失了。
    因为没有必要,对面那支骑兵,根本无法对他们游马骑兵造成什么威胁。
    『铠甲是一样的,既然我没有受到威胁,那么我身后的弟兄们,他们也不会受到什么威胁……』
    马游正想着,忽然前面豁然开朗。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已经冲过了韩将彰武的那五千名韩国骑兵。
    『这么快?』
    马游愣了愣,颇有种『我还没发力你怎么就倒下了?』的茫然。
    想了想,马游做了一件禁止事项――他伸手摘下头盔,回头望了一眼。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心中的不安,顿时变成了难以置信。
    因为在他身后,那是漫山遍野的游马重骑,仿佛出征时有多少,此时就还剩多少。
    那么问题来了,韩军呢?那是数量有五千人的韩国骑兵呢?
    马游看不到那些韩国骑兵,就仿佛对方凭空消失了。
    但是在魏军本阵所在的那片高坡上,肃王赵弘润等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嘶――”
    魏军本阵的土坡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屈塍、左洵溪、华嵛、左丘穆,但凡是没有出击任务而暂时留在本阵的鄢陵军将领们,此刻无不满脸震惊,失神地瞪大了眼珠子。
    他们看到了什么?
    五千韩国骑兵对五千游马重骑,这两支数量相等的骑兵展开对冲,可结果呢?五千名韩国骑兵居然在一个照面的工夫就被击溃。
    而更骇人的,游马重骑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其实是有的,毕竟游马重骑中难免有几个倒霉的家伙,由于胯下战马的马蹄不慎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因此摔倒在地,摔地七晕八素。
    在这里,就体现出重骑兵散乱阵型的好处来了――倘若是密集的阵型,那么,这几个倒霉鬼准会被后续的友军践踏至死,并且还会连累这些友军,导致出现大面积自损连锁反应。
    但眼下由于游马骑兵彼此间几乎都保持着两三匹骑兵的距离,因此,那几个因为战马失蹄而摔落马下的骑兵们,挣扎着还是站起身来。
    而当他们摘下头盔环视四周,他们这才发现,四周那是一片遍布韩军骑兵尸体与战马尸体的尸地,无数的人或者马的尸体被践踏成肉泥,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或有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舔着早已失去了生机的主人。
    附近,亦有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韩国骑兵们,或跨坐在马上,或站在原地,或瘫坐在尸体上,用失神、骇然、绝望的眼神,望着四周遍地的同泽的尸体。
    这些人,此刻已经失去了斗志。
    “大人!”
    几名鄢陵军兵卒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名落队的游马骑兵身边,将后者一匹被绊倒的重甲战马牵了过来,恭敬地说道:“大人,您的战马被压在一骑敌兵的尸体下了,不过很幸运地没有受伤。”
    “噢。”那名游马骑兵应了一声,接过马缰,在对方的帮助下翻身上了马背。
    他此时才注意到,对方居然是一位百人将。
    『百人将,居然对我如此恭敬……』
    那名游马骑兵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连军衔都没有,而对方可是百人将。
    不过仔细想想,骑兵的地位本来就要比步兵高,更何况是他们游马重骑呢?
    想到这里,他问道:“你们怎么出阵了?”
    那名鄢陵军百人将恭敬地回答道:“是孙叔将军的命令,要我等步兵配合游马骑出击。”
    在他说话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几声喧闹,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几名鄢陵军士卒正在哄抢那位并未受伤的战马。
    期间,隐约能听到一些对话。
    “哈哈,我抢到了,我是骑兵了,我能成为骑兵了……”
    “这是我的!我的!”
    “别抢!我先抓住缰绳的!”
    “……”那名游马骑兵困惑地望了一眼那名百人将。
    见此,那名百人将尴尬地解释道:“据说肃王殿下有意让我鄢陵军组建骑兵……”说着,他面色尴尬地冲着那些士卒吼道:“抢什么抢?忘了军纪了?!”
    被喝了一通,那边顿时没了声音。
    见此,百人将这才回头望向那名游马骑兵,正色说道:“那么,请让我等协助大人回归游马军本队。”
    “有劳。”游马骑兵抱了抱拳。
    片刻之后,西翼的鄢陵军步兵逐渐向战场挺进,作为配合游马重骑的协从军,他们负责补刀还有气息的韩国骑兵,并且收拢那些完好无损的战马。
    而此时,魏将马游所率领的游马重骑本队,正朝着战场中路韩将华昌、华灿二人所率领的骑兵斜冲而去。
    由于已击溃了韩将彰武的五千名骑兵,因此,此刻包括马游在内的游马军骑士们,可谓是自信心爆棚。
    起初的不安、紧张,此刻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亢奋,是仿佛不受控制的燥热。
    『重骑过处,片甲不存!』
    马游连连在心中默念着这句从某位肃王殿下嘴里说出来的话。
    以前他还觉得有些夸大,可在刚刚击溃了一支五千人的韩国骑兵军后,马游忽然感觉,这句话真的太他娘的正确了!
    另外,那位肃王殿下组建重骑,也太他娘的英明了!
    什么重骑有种种无法弥补的弱点,这些都不重要,是男儿,就应该成为一名重骑兵,面朝着数倍的敌军,义无反顾地……冲锋!
    “冲锋!”
    重新将头盔带上,马游已经盯住了下一个目标。
    而与此同时,仍在使用车悬战术的韩军骑将华昌,骤然发现从侧翼竟然有一支陌生的骑兵笔直冲来,不由地心中一愣。
    『这支骑兵……是魏骑?他们哪冒出来的?西侧?等会,西侧不是有彰武的五千骑兵么?……人呢?』
    第章:游马,向前冲!
    『那支魏骑……哪冒出来的?』
    其实不单单身在中路的韩军骑将华昌对游马重骑的到来感到惊诧,纵使在后方观战的韩国诸军总帅暴鸢,亦对战场上突然出现了游马重骑这支骑兵感到无比的震惊。
    因为在片刻之前,暴鸢还曾关注过负责进攻魏军西翼的麾下骑将彰武,随后,他将目光投注在中路战场,思索着如何想办法使华昌、华灿两兄弟率领的骑兵能攻入魏军的防线。就在这转移了视线的短暂工夫内,彰武那五千名骑兵就生生消失在了战场上。
    这才多少时间?
    有半盏茶工夫么?
    没有的话,仔细回想一下,或许就只有数十息的工夫,五千名骑兵就没了。
    该死的,那可是五千名英勇的韩国骑士啊,怎么就跟投入江河的小石子似的,死得连个气泡都不冒呢?
    纵使是久经战阵的韩将暴鸢,此刻亦有些瞠目结舌,完全想象不出西翼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仿佛出现了断层,以至于五千名游马重骑与五千名韩国骑兵的对冲变成了以下简单的描述:魏骑出击了,彰武军韩骑覆灭了。
    至于那支魏骑是如何将彰武麾下五千名骑兵击溃的,暴鸢根本无从得知,因为那一幕发生地太快、太短促,以至于他只是将目光从西翼战场移开仅仅数十息工夫,西翼战场上的两支骑兵便分出了胜负。
    而就在暴鸢皱着眉头暗自猜测之际,游马重骑已冲至中路战场。
    此时在中路战场,韩军骑将华昌、华灿两兄弟仍在继续车悬战法,努力地企图撕裂魏军的防线,从鸟瞰看,仿佛是两个巨大的滚动的车轮,企图将魏军前排的步兵碾压在巨轮下。
    然而,这支魏军的强悍,完全出乎韩军兵将们的想象,以至于华昌、华灿兄弟俩率领骑兵已转到了第二圈,却依然无法撕开魏军的防线。
    『这支魏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韩军骑将华昌在心中震惊地大呼。
    虽然华昌听说过魏国的步兵堪称中原第一悍卒,可即便如此他亦想不到,区区步兵居然能挡住骑兵的攻势,哪怕他们这支骑兵选用的战法是冲击力弱但持续作战能力颇强的车悬战法。
    『可恶!再这样下去……』
    华昌皱皱眉,心中颇有些彷徨。
    此刻他万分后悔方才在面对魏军的箭雨袭击时,为了减少伤亡而选择了迂回规避,虽说规避箭矢的抉择让他麾下的骑兵减少了伤亡,但也使得他们无法进入直线提速的最终阶段,导致身为骑兵的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速度。
    对于骑兵来说,速度即是一切!
    无论是回避敌军的攻击还是冲击敌军,都需要一定的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充其量就是『四条腿的步兵』而已。
    『那个该死的魏将……』
    华昌心中暗骂一句,虽然他并不清楚魏军前线的指挥将领乃是一位叫做孙叔轲的魏将,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人恨之入骨。
    用一字长蛇阵凿穿魏军……失败。
    用车悬战法撕裂魏军防线……失败。
    这接二连三的战法失败,使得华昌此刻彷徨不已,因为骑兵进攻步兵的战法,其实最有效的也就是那么两招而已。
    思前想后,华昌决定祭出骑兵战法的第三招,也是最无赖的一招:脱战后撤,重新组织冲锋!
    不得不说,这就是轻骑兵在战场上最最无赖的一招:这次没能凿穿你们对吧?没关系,我脱战后撤,留出足够的间距,我再重新组织一次冲锋。
    毕竟以轻骑兵的机动力,一场战场组织个二到三次冲锋,根本不成问题。
    而就在骑将华昌准备脱战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西侧传来轰隆隆仿佛雷鸣般的巨响。
    转头一瞧,华昌愕然地瞧见,一支黑甲的陌生骑兵,正杂乱无章、毫无秩序地从西侧向自己冲来,那势头,简直就是接天连地、漫山遍野,仿佛汹涌的洪水一般。
    『这支骑兵……是魏骑?他们哪冒出来的?』
    这一刻,骑将华昌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魏军在中路战场上的组合皆是步弩,即魏国刀盾兵与魏弩手的组合,根本没有骑兵。
    抱持着诸多困惑,华昌注意到,那支奇怪的魏骑,似乎是从西侧战场上笔直冲过来的。
    这让华昌感觉更为困惑。
    要知道,西翼战场有他的同僚,即韩将彰武的五千骑兵?
    而眼前这支陌生的魏骑人数并不多,又是怎么冲过了彰武军的阻截呢?
    『彰武那家伙,关键时刻居然弄出这等纰漏……』
    韩将华昌在心中暗骂一句。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同僚彰武所率领的那五千名骑兵,早已在对面那支陌生魏骑的铁蹄下几乎全军覆没。
    这也难怪,毕竟在他们的认识中,在彼此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想要覆灭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那么就必须要一支数万人的骑兵。
    至于什么五千名骑兵覆灭了另一支五千人的骑兵,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因此,华昌根本没有想到同僚彰武麾下的五千名骑兵早已覆灭,只以为是后者出了什么岔子,导致魏军的这支骑兵从侧翼杀了过来,反哺中路。
    毕竟在战场上,当中路军队无法打开局面的情况下,边路军迂回袭击敌军的腹内,反哺中路,这也是比较常规的战术,不值得大惊小怪。
    『回去以后,定要敲他一笔竹杠……对了,听说彰武那小子前一阵子从邯郸的亲戚那里弄来了一车酒水,唔唔……』
    想到美处,华昌暗自嘿嘿一笑,随即抬手一指迎面而来的游马重骑,心中盘算着战后如何敲彰武的竹杠。
    谁让彰武在这场仗中居然弄出了这等纰漏,将一支数千人的魏骑给放了过来呢?
    片刻之后,韩军骑将华昌麾下数千骑兵脱离战斗,从中路战场离开笔直冲向迎面而来的游马重骑。
    华昌想得很好:冲散迎面而来的魏骑,然后顺势脱离战圈,待远离战场,留出足够的距离后,再次面朝魏军防线发动冲锋。
    到那时,相信华昌不会再中魏将孙叔轲的诡计。
    而瞧见韩骑华昌部数千骑兵脱离了战斗径直朝自己冲来,游马重骑的兵将们也是心头一愣:这数千韩骑何来的底气,居然敢对我游马重骑发动对冲?难道方才那支韩军(彰武军)的下场,这伙人没瞧见么?
    还真是,彰武军的覆灭,华昌还真不清楚,毕竟后者在中路战场上自顾不暇,哪有工夫去管西翼战场上的事?
    因此,华昌根本不知彰武军正是因为与对面那支陌生的魏兵展开对冲而导致全军覆没,否则,他绝没有这个胆子。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在重盔下,游马军的将军马游咧嘴一笑,舔了舔嘴唇。
    在方才与彰武军韩骑对冲时,由于他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以至于根本没能来得及体会重骑的强大,仿佛只是眼睛一眨,得,敌军五千名骑兵已全军覆没,全然没有成就感可言。
    而这回,马游决定聚精会神,好好体会那种所向披靡的乐趣。
    若用某位肃王殿下的话来说,这种乐趣叫做……虐菜。
    “轰轰轰――”
    “轰轰轰――”
    漫山遍野的游马重骑,阵型凌乱地冲向韩将华昌所率领的数千韩骑。
    远远瞧见这支魏骑那毫无秩序的冲锋姿态,华昌暗自撇了撇嘴。
    他对这支魏军的评价与方才韩将彰武的评价一样:毫无阵型可言,不堪一击。
    从鸟瞰看,杂乱无章的魏骑,好似是一张大饼,东被咬一口、西被咬一口,而且中间坑坑点点,毫无阵型可言,相比之下,华昌军的骑兵可谓是军容整齐,数千名骑兵排成一字长蛇阵,仿佛一根笔直的利矛。
    按理来说,前者铁定会被后者凿穿,被杀得溃不成军。
    而华昌也深信这一点。
    但是现实却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大饼阵型应战韩军一字长蛇阵的游马重骑,再一次重现了方才击溃彰武军的一幕,以所向披靡的霸者姿态,冲得华昌军人仰马翻。
    马蹄带起的土块,漫天乱甩,无数韩军骑士被仿佛钢铁洪流般的游马重骑撞得从马背上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柔软的土地上,随即再次被重骑兵撞倒在地,被生生践踏过。
    游马重骑,以毫不讲理的霸道姿态,从华昌军的身心碾压而过。
    惨叫、哀嚎,还有战马的悲鸣,无数声音汇聚到一处。
    重骑过处,遍地都是惨叫哀嚎的韩军骑士,他们被游马重骑撞得全身骨头碎裂,被游马重骑的铁蹄踏碎了四肢,有的甚至是直接被当胸践踏过后,原本饱满的胸膛,整个凹陷进入,在其身躯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马蹄印。
    鲜血、血肉,残肢、断臂,在阵阵碎骨声中漫天乱飞,一时间,这片土地上上演了一幕令人惨不忍睹的悲剧。
    仅仅只是眨眼的工夫,游马重骑便冲出了这片恍如地狱般的血腥战场。
    而此时,再也看不到方才生龙活虎的五千名华昌军的骑兵,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以及那些尚未咽气、身躯被重骑兵的马蹄生生踏碎的半死之人。
    重骑过处,片甲不存!
    继彰武军之后,华昌军五千名骑兵,再一次成为游马骑兵在初战时的牺牲品。
    以五千敌一万,使其全军覆没,而己方自损仅仅百余骑。
    似这等惊世骇俗的战绩,绝对是前所未有!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马游无法形容胸腔内那种感觉,无法形容那种仿佛能让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感到畅快淋漓的感觉。
    他与他麾下的游马重骑,将千言万语融汇成一句话。
    “游马!向前冲!!”
    第章:惊国之胜
    游马,向前冲!
    冲冲冲!
    此时此刻在战场上,游马重骑早已成为当仁不让的绝对主角,无论是魏国的刀盾兵还是韩国的骑兵,此刻都被游马重骑的光辉所掩盖。
    “这支骑军……就是游马军?”
    数以万计的魏军士卒骇然地望着远处那支作为友军的游马骑,看着后者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骑枪、刀剑、飞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游马重骑的前进,任何阻挡在游马重骑前方的敌军,皆被踏碎!
    “喂喂喂,强得过分了吧?”
    鄢陵军第二营营将邹信茫然地望着扬长离去的游马重骑。
    就在刚刚,邹信接到此战前线指挥将的孙叔轲的命令,率领步兵从西翼战场出击,配合游马重骑进兵。
    可以说,对于游马重骑的强大,邹信是有最直接体会的,因为他亲眼看着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彰武军)覆灭在游马重骑的铁蹄下。
    好吧,商水游马时某位肃王殿下亲自组建并寄以厚望的魏国骑军,因此邹信勉强接受游马军『以五千击五千、并且把对方打了一个全军覆没』的骇人事实。
    可在此之后,当邹信率领着麾下步兵沿着游马军的前进路线赶往中路战场时,他竟然看到游马军再一次故伎重演,又将一支数千人的韩国骑兵(华昌军)杀地全军覆没。
    开玩笑的吧?
    这杀人比割韭菜还快啊?
    邹信麾下的步兵才刚刚从西翼战场来到中路战场,商水游马又覆灭了一支数千人的骑军?
    就算是骑兵,差距也没有这么大吧?
    要知道对方可不是软柿子,那可是韩国骑兵啊,北原的无敌铁骑!
    在中路战场上,此战的指挥将孙叔轲凝视着远远离去的游马重骑,脸上亦露出了惊骇之色。
    自从肃王军加入到北疆战役后,为何他孙叔轲日复一日地向马游请教克制韩国骑兵的办法,不就是因为韩国骑兵久享盛名,威名传遍中原各国么?
    可眼下他却瞧见了什么?
    一支名不见经传的魏骑,商水游马军,竟以所向披靡的霸道姿态,横扫战场,从西翼杀到中路,接连覆灭了两支五千人的韩国骑兵,仿佛喝水吃饭那般轻松。
    『我大魏……不是步兵强而骑兵弱么?』
    纵使是此刻身为前线指挥将,孙叔轲亦难免有些失神。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在某位肃王殿下任命他作为前线指挥将的时候,当时那位殿下曾叮嘱过他:尽可能地给游马军创造最佳的出击时机,至于之后的,就交给游马军。
    『交给游马军』,这短短五个字,让当时的孙叔轲颇感疑惑。
    虽说商水游马是那位肃王殿下寄以厚望的骑军,可面对暴鸢军三万韩国骑兵,商水军区区五千骑兵,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但此时此刻,孙叔轲终于意识到,原来五千游马重骑,真的可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而他所要做的,就如那位肃王殿下所言:将这场战事交给游马军。
    “呼……”
    孙叔轲长长吐了口气,不知为何,心中难免有些落寞。
    他曾以为,此番独挑大梁的他,能有机会做出一番成绩,使那些对他抱持成见的人闭嘴,改变态度。
    没想到,他只是一个配角。
    “累么?”
    冷不丁地,旁边传来一声询问。
    “还好。”孙叔轲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随即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此刻在战场上,谁敢贸然问他累不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这才震惊地发现,肃王赵弘润不知何时已驾驭着战马来到了前线,正与他并马站在一起。
    “肃王殿下!”孙叔轲当即抱拳低头,向赵弘润行了一礼。
    “免了礼数吧。”赵弘润笑吟吟地说道。
    “肃王殿下,您怎么到这来了?”孙叔轲心惊胆颤地问道,毕竟他所在的位置,距离最前线相当近,只有几十丈的距离,倘若前排的魏军步兵被韩国骑兵突破,那么韩骑杀到此地,可能只是眨眼的工夫。
    “无妨。”似乎时看出了孙叔轲心中的忐忑,赵弘润笑着说道:“你看韩军不是后撤了么?”
    听闻此言,孙叔轲连忙说道:“殿下,韩军并非是后撤,他们只是短暂地脱战而已。这是骑兵惯用的伎俩……”
    说到这里,孙叔轲楞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那可是论对骑兵的了解毫不逊色游马军将军马游的人,怎么会不知『脱战返冲』这种骑兵的伎俩呢?
    换而言之,这位殿下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在这位殿下看来,韩军的败局已定。
    可是为什么?
    在这片战场上的韩军骑兵可仍然有将近两万名啊!
    难道这位殿下真的觉得,五千名商水游马,可以解决掉那剩余的两万韩军骑兵?
    仿佛是猜到了孙叔轲心中所想,赵弘润目视着战场前方,淡淡说道:“很不可思议吧?五千游马军,对阵三万名久享盛名的韩国骑兵,可本王依然觉得游马军稳操胜券……其实这并不奇怪,别说那两支韩骑是被游马军逐一击破的,就算是同时与游马军对冲,甚至于,哪怕是三万韩国骑兵与游马军对冲,最终依旧会是游马军的胜利!”
    “……”孙叔轲愣了愣,眼中浮现几丝茫然。
    而就在这时,赵弘润又说道:“孙叔将军可别误会本王的意思啊。……重骑,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兵种,它非常依赖友军,只有当友军为它创造出最佳的出击机会时,它才能以寡破众,否则,纵使是十万重骑,也有可能会被一万轻骑玩弄于鼓掌之间……”
    说着,赵弘润瞥了一眼孙叔轲,微笑着说道:“而此战,便是你孙叔轲,为游马重骑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出击机会,使马游能一口气覆灭两支五千人的骑兵……没有你的出色指挥,我军难有似这般的优势,而游马,也难有这般辉煌的战果。……做得好,孙叔,本王为麾下有你这般的将才感到荣幸。”
    “……”听闻此言,孙叔轲受宠若惊,连忙抱拳逊谢道:“殿下言过了,能在殿下麾下效力,是末将的荣幸才对。……殿下的嘉誉,末将愧不敢当。”
    “你当得起。”赵弘润伸手拍了拍孙叔轲的肩膀,随即笑吟吟地说道:“另外……别忘了,此战,马游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别忘了狠狠敲他一笔竹杠。”
    因为是当众受到了肃王赵弘润的嘉誉,孙叔轲仿佛是去掉了心中那块巨石,只感觉浑身的轻松,他笑着附和道:“多谢殿下提醒。……相信此战过后,马游将军必定能得到朝廷诸多赏赐。”
    “对对。”赵弘润哈哈一笑。
    玩笑几句过后,孙叔轲便将话题又转到了战场上,他可不希望第一次独挑大梁的战事出现什么纰漏。
    毕竟,马游所率领的五千游马重骑,在接连击破了彰武、华昌两名韩将所率领的各五千骑军后,仍不嫌足,居然径直朝着南方冲锋而去。
    虽说有魏将邹信率军的鄢陵军第二营跟在后边接应,但孙叔轲仍然有些担心。
    面对着孙叔轲的疑问,赵弘润摇了摇头,说道:“此战想要覆灭暴鸢的三万骑兵,难,对方不是傻子,只要注意到游马军的可怕,就再也不会选择与游马军对冲……他们差不多要撤兵了。轻骑兵作为敌人,就是这点非常烦,当你劣势的时候,他如影随形,死咬着不放,你逃都逃不掉;可当你有优势的时候,他扭头就跑,你还追不上。……游马军今日能逮到机会,一口气覆灭一万名韩国骑兵,除了你指挥得当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对面那些韩将并不了解『重骑』的特性……可以视为,咱们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日后再想故技重施,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在赵弘润与孙叔轲闲聊的时候,游马军正朝着韩将暴鸢其副将李邯所率领的一万名骑兵冲锋。
    其实在赵弘润看来,此时游马重骑的体力已几近告罄,根本不足以再对一支万人的韩骑展开冲锋。
    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此刻对面的韩军骑兵们,他们远比他还要慌。
    想想也是,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前后覆灭两支五千人的敌骑,自损居然仅仅只有百余骑,这种可怕的骑兵,谁敢硬磕?
    果不其然,韩将李邯尝试着投入了大概三四千骑兵,在待他瞠目结舌地看到这三四千骑兵居然没办法在那可怕的魏骑面前存活一个照面,李邯便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撤兵。
    而魏军一方,亦没有余力追赶那些四条腿的韩军骑兵,鸣金收兵,打扫战场。
    此战,韩军可谓是惨败,继暴鸢军三万骑兵折损半数、狼狈撤兵后,泫氏城宣告失守,韩将靳黈领着残余的败兵向北逃离,投奔长子城。
    『泫氏城之战』,相信这一仗注定会被魏韩两国所牢记,因为在这一仗中,魏公子姬润以一敌二,力挫暴鸢、靳黈两位『北原十豪』,率军杀死韩国骑兵一万五千余人、步兵八千余人,俘虏战俘达五千多人,并且最后攻陷了泫氏城,使韩军颜面扫地。
    而骇人的是,此战魏方,则仅仅只有两千余步兵以及百余骑游马骑兵的伤亡,着实叫人目瞪口呆。
    这场战事,在几日后惊动了坐镇在『长子城』的韩将,使得继靳黈、暴鸢之后,第三位『北原十豪』率兵出征,加入到了针对魏公子姬润与肃王军的包围战中,意在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魏公子润』这个强敌困死在泫氏城这片盆地。
    此人便是『上党守』冯颋(ting)。
    第章:军粮告罄!
    魏洪德二十年十月二十一日的『泫氏城之战』,最终以魏军不可思议的大捷作为结局。
    在这场战事中,韩将暴鸢、靳黈两位『北原十豪』级别的猛将,竟被魏公子姬润以一敌二击溃。
    事实上,肃王赵弘润在这场战事中毫无贡献,但肃王军上下还是一致认为,这位肃王殿下才是居功至伟,尤其是商水游马军的将军马游。
    以五千骑破韩骑一万三千余,自损伤亡仅百余骑,不可否认游马重骑乃是『泫氏城之战』中最耀眼的英雄。
    曾几何时,或有商水军、鄢陵军的兵将们对游马重骑的特殊地位感到嫉妒,但是在经过战场战事中,游马重骑在肃王军内部的地位被迅速拔高,哪怕是军中的百人将,亦发自肺腑地尊称普通的游马军骑兵为『大人』,只因为他们被游马骑士在战场上的霸气给震服了。
    在结束战事之后,当鄢陵军士卒忙着清理战场的时候,将军马游在鄢陵军士卒们的帮助下卸下身上厚重的铠甲,坐在遍布韩军尸体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的他,心中万分懊悔。
    因为曾几何时,当肃王赵弘润对他提出『重骑』这个概念时,马游心中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情愿。
    为何?
    因为砀郡游马的定义,或者说传统,就是效仿韩国骑兵而组建的轻骑兵系兵种——游荡骑,是依靠偷袭、骚扰、截粮道、搞破坏等战略手段取得胜利的战略兵种。从客观地说,这才是骑兵的最优势发展。
    但是某位肃王殿下却希望将游马骑兵打造成局限性非常大的重骑兵,对此,曾经马游心中很不高兴。
    只不过后来赵弘润向他表示,待用重骑兵“坑”过韩国之后,就会将游马骑兵重新恢复成游骑兵,再加上这位殿下出了大力,使朝廷恢复了『游马』这个番号,这才使得马游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改造游马骑兵的命令。
    马游一直都不看好重骑兵,因为这种战术骑兵的局限性太大,就好比这次,要不是友军将领孙叔轲为他创造了绝佳的出击时机,他麾下五千游马重骑能一口气覆灭一万三千多韩国骑兵?想都别想!
    但是眼下在马游看来,这一切都不重要,无论重骑兵存在着诸多缺点、诸多弊端,都无法遮掩这支骑兵在战场上那仿佛昙花一现般的霸气身姿。
    “……”
    马游环视着四周。
    只见在附近,他麾下的游马重骑兵将们,也已卸下了厚实的铠甲,安静地坐在地上。
    忽然,一名游马骑兵嗤嗤笑了一下。
    这仿佛是一种感染,只见片刻之际,附近其余的游马重骑在对视一眼后,亦忍不住笑了起来,包括马游自身。
    这千声笑语汇聚成一句话:太他娘的畅快了!
    是的,诸多的游马骑士们在回味着方才在战场上冲锋时的美妙感觉,那种不必担忧自身安危,驾驭着坐骑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踏碎任何胆敢阻挡在前方的敌军时的畅快。
    这种畅快,让人沉醉。
    『我这么就那么傻呢?!』
    暗自给了自己一巴掌,歇了几口气的马游站起身来,换了一匹坐骑,径直前往肃王赵弘润所在的魏军本阵。
    此时,鄢陵军的诸将,包括义助鄢陵军负责防守东翼战场的商水军大将军伍忌等将领,一干肃王军将领皆已聚拢到本阵所在的土坡,一是向肃王赵弘润复命,二就是庆贺此战的胜利。
    当看到马游策马从远处回到本阵,商水军三千人将陈燮不由地笑道:“殿下,此战的大功臣来了。”
    诸将领纷纷回头,对翻身下马径直向这边走来的马游抱拳恭贺。
    谁都知道,经过这场『泫氏城之战』,『商水游马』这支魏骑可算是扬名天下了,因为他们以寡破众,打败了中原第一骑军——韩国骑兵。
    “同喜同喜。”
    面对着同僚的恭贺,马游笑着抱拳回礼。
    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他毕生的夙愿就是恢复『游马』,并且使『游马』的威名传遍天下,以此祭奠曾经被国家抛弃、含冤屈死的『砀郡游马』的前辈。
    但是在看到笑吟吟的赵弘润后,马游心中的喜悦顿时被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所取代,只见他咬了咬牙,上前单膝叩地,抱拳说道:“肃王殿下,马游……不辱使命!”
    说罢,他在赵弘润正准备伸手将其扶起的时候,硬着头皮说道:“以往是末将眼拙,不识得重骑的威力,望殿下既往不咎,允我游马军保留『重骑』的编制。”
    原来,在今日亲身体会过重骑那『所经之处片甲不存』的霸道后,马游怎么也不舍得放弃重骑编制,一想到重骑编制有朝一日会被恢复成轻骑,他就仿佛感觉有刀子从他心口挖了一块肉似的,让他心痛万分。
    赵弘润愣了愣,随即释然地笑了起来,他伸手将马游扶了起来,拍了拍后者的臂膀,风趣地说道:“欢迎加入『重骑即是男儿的浪漫』俱乐部。”
    尽管马游并不清楚那所谓的『俱乐部』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前半句话他却是听懂了。
    不错,重骑兵,即是男儿的浪漫!
    望着这一幕,在场的肃王军诸将们皆有些羡慕,毕竟他们也想尝试一回像游马重骑那样的冲锋。
    虽说商水军、鄢陵军两支军队中的刀盾兵,论铠甲的厚实并不逊色游马军的骑铠,但问题是前者是重步兵、后者是重骑兵,岂可相提并论?
    在相互庆贺恭喜了一番后,由赵弘润开口总结了此战,他大力表彰了孙叔轲与马游,亦表彰在参与此战的诸多将领,用嘉奖与暂时只是口头上的赏赐,激地诸将们一个个面带喜色、亢奋不已。
    而在此之后,赵弘润则吩咐诸军兵将收集战场上的战马,将完好无损的战马收集起来,可用于鼓捣一支轻骑兵出来,至于已死的马尸,或者躯体受到了严重损伤的战马,则充当军队食用的肉食。
    毕竟肃王军的军粮,几近告罄,已成为赵弘润与诸将不得不考虑的重大问题。
    吩咐完毕后,赵弘润先行前往泫氏城。
    此时的泫氏城,已完全被鄢陵军副将晏墨的军队所控制,因此,当赵弘润带着些许兵力来到泫氏城的时候,晏墨正在西城门恭候。
    见此,赵弘润又夸赞了晏墨一番,毕竟晏墨的对手乃是北原十豪之一的韩将靳黈,此番晏墨能从始至终压制后者,让后者无法夺回城池,这足以证明,晏墨的才能与靳黈相差无几,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将领。
    不过对于赵弘润的夸赞,晏墨倒是显得非常谦逊,毕竟在后者看来,他此番率军攻下泫氏城,这没啥好值得夸赞的,至少在某位肃王殿下用数百桶装满清水的木桶便诈取了泫氏城西城墙的奇策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倘若在西城墙都已经被己方攻克的情况下,仍然无法攻陷泫氏城,那晏墨自己认为他干脆还是自裁谢罪算了,生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不过赵弘润并不这么看待,毕竟他很清楚韩将靳黈是一个怎样的对手,记得当初在皮牢关时,靳黈在商水军已攻上关墙的情况下,仍然能抓住一个商水军在指挥上的小破绽,用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展开自杀性的攻击挽回局面,足以证明此人的难缠。
    而此番,即便晏墨借助赵弘润的妙计才攻陷泫氏城,但也足以证明晏墨在指挥上的才能,比伍忌优秀地不止一星半点。
    这是一位日后足以与『北原十豪』分庭抗衡的将才。
    寒暄了几句后,赵弘润便入了城内。
    看得出来,泫氏城内的居民对这座城池被魏军攻陷感到无比的惊恐,但让赵弘润感到庆幸的是,居住在这里的韩民,并不像唐县的居民那般对魏军露出强烈的憎恨,虽说难免也带着些敌意,但与唐县的居民相比,这种程度的敌意根本不算什么。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北一军曾在唐县等地烧杀抢掠,致使当地韩民对魏军极其憎恨;但泫氏城这里的韩民,却还未被北一军那种败类军队祸害过,因此,魏军在这里的居民的眼中,仍然只是『敌国军队』而已,而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夫、暴徒、恶棍。
    见晏墨麾下的士卒并未扰民,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在反复叮嘱不得抢夺县民的粮食与财物后,便带着诸将来到了城内的城守府。
    期间,青鸦众的头目段沛前来复命——当晏墨军与靳黈军在泫氏城内厮杀的时候,青鸦众曾受赵弘润的密令,伺机入城,与晏墨麾下的一支千人队,第一时间攻陷了城内的粮仓。
    但很遗憾,据段沛所言,城中粮仓内的存粮,其实并没有多少,相比较拥有十万之众的肃王军,充其量就是杯水车薪而已。
    也难怪靳黈在认为事不可为、仓皇逃出城时,都懒得派人把粮仓给烧了。
    这不奇怪,想想也知道,韩军在大肆进攻魏国河东郡的时候,早已将粮食运到了几个出兵的要地,比如说天门关、孟门关等等。
    而泫氏城作为上党腹地的一座城池,能有多少存粮?
    “这样的话,攻陷这座城池就没有什么意义啊。”商水军的副将南门迟皱着眉头说道。
    “……”
    赵弘润默然不语。
    此前他曾说过『粮食问题姑且先不考虑』这样的话,可今日在击败了暴鸢军、靳黈军的情况下,赵弘润就不得不重新思考粮食这个问题。
    因为冬季将即,若无法得到足够的粮食,肃王军是无法熬过这个寒冬的。
    第章:露面!第三位北原十豪!
    事实上,在『泫氏城之战』前,肃王军的军粮情况就已经开始紧张,只不过当时赵弘润将击败暴鸢、靳黈两位北原十豪级别的韩国猛将摆在头等大事上,因此没有去考虑军粮问题而已。
    确切地说,当时粮食问题并不关键,因为那时候赵弘润是打算撤兵的,只不过他很清楚一点,倘若他当即下令撤兵,那么,韩将暴鸢必定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像狩猎的狼群那样一口口地撕咬猎物。
    因此,赵弘润希望在撤兵之前,想办法重创暴鸢军的轻骑兵。
    进攻泫氏城,实际上就是为了引出暴鸢军三万骑兵而已,否则,在后路被截断的情况下,赵弘润要这么一块飞地做什么?
    没想到『泫氏城之战』,战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出色,非但重创了韩将暴鸢的三万骑兵,连带着另外一位北原十豪、韩将靳黈都顺带着击败了,一口气攻陷了泫氏城,这就难免让赵弘润有些心猿意马——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按照原定计划撤退么?
    要知道,泫氏城的北面就是长子城,这是上党郡境内非常关键的一座战略城池,它四通八达,是连接上党郡南部与北部的枢纽城池,战略意义相当于河东郡西部的临汾与安邑。
    并且,长子城也是曾经属于魏国的城池。
    赵弘润不清楚确切多少年前,长子城属于他魏国,是他魏国在上党郡与韩国隔山对峙的桥头堡。
    在那段岁月,韩国的骑兵还未像如今那样强大,步兵与弩兵仍然是韩军的主力。
    当时,魏韩两国的交锋主要就发生在长子城东北侧的山间栈道——为了进攻长子城,韩国从邯郸郡西部的『毛城』,修了一条横穿太行山的山间栈道,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局部战争。
    为了阻隔来自韩国邯郸郡的军队,魏人在长子城东北修了一座关隘,即是曾经相当有名的『壶关』。
    在漫长的岁月中,长子城支撑着魏国的上党南郡,使魏人能坐拥包括泫氏城在内的这片肥沃的土地。
    但是后来,『壶关』失守、『长子城』也失守,魏人只能向南撤离,在如今的『天门关』与『孟门关』一带重新建造关隘。
    再后来,魏国连『天门关』与『孟门关』也丢了,彻底失去了上党这片肥沃的国土。
    因此,作为一名魏人,作为魏国的皇子,赵弘润其实非常希望能够帮助自己的国家夺回曾经的失地,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将百余年前魏韩两国在上党郡境内对峙时期的古老地图,拓印下来,带在身边。
    而眼下,泫氏城已被他赵弘润所攻克,长子城就在眼前,赵弘润是多么希望能挥军往北,夺回长子城这座曾经属于他们魏国的城池。
    但是,他麾下的军队没有军粮了。
    十万肃王军,每日的军粮消耗,相当于一座用粮谷堆积而成的山丘,相当夸张。
    肃王军的后勤运输,走的是皮牢关这条路线:魏国国内,由户部与兵部联合组织的运输军粮的民夫队伍,会源源不断地将粮食运到前线。先运到『临汾』,再从临汾县经唐县、皮牢关,最终运到肃王军军中。
    值得一提的是,肃王军的军粮,一般以『速食』或者『即食』食物为主,比如炒米、羊饼、肉干等等。
    这是赵弘润提倡的,毕竟他麾下的肃王军,因为训练有素而且配备魏国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因此进攻力非常强悍,这就导致肃王军往往能在几日内连续攻克数地。
    正因为这样,才会有人觉得某位肃王擅长速攻战、远袭战。
    但是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后勤粮草供应不上。可能在某个时期,负责运粮的民夫队伍,速度甚至还没有在前线攻城拔寨的肃王军的速度快。
    为了避免延误战机,赵弘润提倡速食性的军粮,用炒米、羊饼、肉干等方便储藏,且不容易变质的食物作为军粮。
    不可否认,这种用猪油炒过的炒米,亦或者用羊油煎过的羊饼,方便携带而且耐饥,一名士卒往往吃一小捧炒米,或者啃一块羊饼,就能坚持一整日。而肉干就不必多说了,那种硬得地跟石头一样的肉干,一小块就能让一名士卒啃上一整天,仿佛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磨牙。
    尤其是在用这种速食食物就着热水的情况下,没吃两口士卒们便感觉腹内发涨,再不感觉饥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仅仅只是在唐县时补给过一次的肃王军,在深入上党郡境内后,能在粮道被截断的情况下坚持二十几日。
    但遗憾的是,这也已经是极限了,若赵弘润想不到办法弄到粮食,那么,肃王军别说继续进攻北方的长子城,他们只能考虑撤兵。
    但是,碍于长子城的特殊历史意义,赵弘润犹豫了。
    要知道,此次肃王军能以极小的代价攻克泫氏城,那是因为他用数百桶清水吓唬城内的靳黈军,吓得那些曾被石油桶弹袭击过的靳黈军士卒变成了惊弓之鸟,出于恐惧弃守了城墙。否则,纵使是晏墨,也没有那么容易能从韩将靳黈的手中夺下泫氏城。
    倘若此次因为粮食的问题,不得不全军后撤,将已攻陷的泫氏城拱手还给韩国,那么日后,魏军还能以如此小的代价攻陷这座城池么?
    或许有人觉得,肃王军拥有石油桶弹这种战略级别的战争兵器,夺取泫氏城根本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泫氏城附近一带,皆是这片盆地中非常肥沃的土地,而石油这玩意在燃烧后,是存在着非常严重的污染的,赵弘润想要的,是完完整整、能种植作物的土地,而不是一块草木不生的死地。
    说他自私也好,反正在有可能变成己方国土的土地上,他是不情愿动用石油桶弹这种兵器的。
    将原本好端端的可以种植作物的肥沃土地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这种蠢事在三川郡境内原羯角部落的驻地河南城做过一次就足够了。
    思前想后,赵弘润感到非常纠结:他不舍得轻易将到手的泫氏城拱手相让,但是理智却使他明白,在重创暴鸢军三万轻骑后,他的军队就应该急流勇退,借着打了胜仗的便宜迅速撤退,以免到时候想撤退都来不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赵弘润最终还是决定撤兵,毕竟他并非是拘泥于一城一地得失的人,他优先考虑的是麾下肃王军的处境。
    但是这个决定,让他麾下的将领们不能理解。
    事实上,也不是不能理解,确切地说,这股情绪应该是郁闷、懊恼。
    想想也是,他们肃王军明明打败了暴鸢、靳黈两名韩军猛将,却因为粮草问题,不得不撤退,就跟打了败仗似的,谁心里会好受。
    某种意义上说,肃王军此番是从战术上击败了强大的韩国军队,但是却输在了战略上。
    而战略上的『输』,还不是因为赵弘润,而是因为友军没有跟进,直白地说,是天门关外的南梁王赵元佐,没能对天门关造成足够的威胁,否则,暴鸢岂敢从天门关抽调兵马,截断肃王军的归路?
    所谓的『非战之罪』,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话说回来,其实在军议会上,有好几名将领是欲言又止。
    事实上,好些肃王军的将领都觉得,这种时候就应该优先考虑军粮问题,不惜一切手段收集军粮,然后用这些军粮,反攻天门关,或者向长子城进兵。
    在战争期间,抢夺敌国平民的粮食算什么?胜利不才是第一位的么?
    甚至于,有几名将领还想到了更恶毒的措施,比如说,将泫氏城内的韩民当做军粮。
    但是在某位肃王殿下面前,他们根本不敢提,别说那什么更恶毒的措施,就连抢夺敌国平民的粮食都不敢提。
    因为肃王军的军规中清楚注明,除非遭到敌国平民的攻击且出现士卒伤亡的现象,那么,肃王军保留找出凶手并且将其当众处死的权利;否则,肃王军是不允许做出任何侵犯敌国平民人身安全与财物的事。
    『战争,让平民走开』,这即是某位肃王殿下奉行的原则。
    然而,就在肃王军准备向南撤离的时候,局势突然又发生了变化。
    首先,遭到了重创的暴鸢军剩余的一万五千骑兵,一改之前在魏军面前咄咄逼人的气势,开始实行多支小股骑兵的骚扰战术。
    不得不说,这才是轻骑兵对付步兵的常规战术,似『泫氏城之战』这种骑兵冲击步兵的做法,在赵弘润看来是非常浪费的——对,不是愚蠢,而是浪费,浪费了轻骑兵的战略用途。
    而眼下,韩将暴鸢在魏军这边吃了大亏中,终于反应过来,企图用无休止的骚扰偷袭战术,将肃王军牵制在泫氏城一带。
    “不管他!”
    在得知此事后,赵弘润虽然感到懊恼,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轻骑兵就是这种耍赖耍贱的兵种,要是他手中有一支轻骑兵,也一样会用这种招数将韩军整得欲仙欲死,这无可褒贬。
    赵弘润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麾下各军小心戒备,防备暴鸢军轻骑的偷袭。
    可过了几日,当肃王军将万余战死的战马割肉制成肉干,并且带着泫氏城中粮仓内那为数不多的存粮,准备向南撤离时,派出去的青鸦众忽然来报,说北方有一支步骑混编的韩国军队,正迅速朝着泫氏城而来。
    半日后,赵弘润登上泫氏城的城墙,眺望西北方向,果然瞧见一支人数众多的韩军已抵达了此地。
    “来得好快啊……”
    赵弘润皱了皱眉。
    据他从城内几个贵族世家口中得知的情报,能如此快速赶来支援、且手中握有这等数量的步骑混编军队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坐镇于长子城的韩将,北原十豪之一,上党郡总守备,冯颋。
    “这下,麻烦了……”
    第章:露面!第三位北原十豪!(二)
    『
    ————以下正文————
    『上党守冯颋……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当日,赵弘润坐在泫氏城内城守府的偏厅,思考着大军撤离的问题。
    最佳的撤军机会稍纵即逝,在韩将上党守冯颋火速率军抵达泫氏城的情况下,他麾下肃王军已不适合再向南撤军,道理很简单,因为暴鸢与靳黈得到了援军的支援。
    倘若肃王军仍旧不顾一切地撤军,那么,等到麾下军队撤离泫氏城一带后,势必会遭到韩将冯颋的追击,而肃王军的前方,也势必会出现暴鸢军残存的一万五千骑兵的围堵。
    要是此时赵弘润手中也有一支一两万人的轻骑兵,那他倒是不会担心,可问题是,肃王军仅有一支五千人的游马重骑,还是重骑兵。
    别看这支重骑兵前几日在『泫氏城之战』中风光无限,可倘若要他们在荒野中与暴鸢军的轻骑兵交锋,那么最终难免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段沛。”
    赵弘润将青鸦众的头目段沛叫到身边,吩咐他道:“即刻去打探冯颋军的动静,本王要知道这支军队的一概底细,无论是这支军队的兵种编成,还是他的后勤粮草输运状况。”
    “是!”段沛抱拳领命,躬身离开了屋子。
    望着段沛离去的背影,赵弘润皱着眉头打消了即刻从泫氏城撤离的念头。
    毕竟以眼下肃王军的状况,事实上韩将冯颋的军队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肃王军最大的忧虑仍然是粮草的问题。
    因此,赵弘润决定先摸一摸韩将冯颋的态度,静等一两日,看看那韩将冯颋究竟意欲如何。
    既然索性要静观其变,那么,前几日从战场上收集的那些已被刮下肉的马尸也不可浪费,于是乎,待赵弘润吩咐宗卫长卫骄传下命令后,驻扎于三座军营、一座城池的肃王军士卒们,便忙碌于生火烧水,炖马肉熬骨头汤,打打牙祭。
    而就在肃王军炖肉熬汤的时候,在泫氏城西北侧的丹水河畔,上党守冯颋带领着数十骑,正在此等候暴鸢、靳黈两位同僚。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靳黈、暴鸢两位韩将前后赶到,见到了等候已久的上党守冯颋,冯颋的骑护卫们在丹水河畔搭建了一顶行军帐篷,供三位北原十豪级别的将军在帐内会晤,商议军情。
    这是三位北原十豪的会晤,意义非凡。
    要知道,北原十豪在韩国的地位,绝不亚于魏国驻军六营大将军,皆是坐镇一方的将军。瞅瞅魏国的百里跋、司马安、朱亥等大将军,可曾为了对付一个敌人凑在一起?
    只不过,那位魏公子润,值得冯颋、暴鸢、靳黈三人联手去对付。
    “这是冯某从老家带来的酒,酒香不如邯郸的酒,但胜在蕴味……”
    待三人于帐内坐下之后,冯颋从护卫的手中接过一坛酒,给暴鸢、靳黈以及自己各自倒了一碗。
    瞥了一眼冯颋,暴鸢端起酒碗嗅了嗅碗内的酒水,随即一口将其饮尽。
    “这么喝不痛快!”叫了一声,暴鸢索性拎起冯颋放置在一旁的酒坛,咕嘟咕嘟将这坛子冯颋从其故乡带来的酒水灌入了口中。
    看着暴鸢似这般豪饮,上党守冯颋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看来情况真的很糟啊……』
    冯颋暗自皱眉。
    他了解暴鸢,作为韩王然最信任的上将,暴鸢看似不拘小节,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虽说在平时喜好饮酒,但是在领兵出征期间,此人向来是滴酒不沾。
    而眼下,暴鸢却做出仿佛借酒浇愁的举动,这就说明,泫氏城一带的战况当真是让这位上将军忧心忡忡,甚至于,是感到的无力。
    “呼……”
    待一口气喝完了坛子里的酒水后,暴鸢喘着粗气将空坛子丢在一旁,随即用衣袍的袖子抹了抹嘴边以及络腮胡须上的酒渍,瞪着眼睛问冯颋道:“还有么?”
    冯颋捋着胡须,平静地说道:“来时,冯某只带了这一坛。”
    “嘁!”暴鸢撇了撇嘴,大刺刺地盘腿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臂闭上了眼睛。
    可能不明究竟的人,还会误以为是暴鸢因为没有酒水而感到气闷,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用眼神扫视着暴鸢与靳黈,上党守冯颋语气莫名地问道:“明明是前后夹击这股魏军,可最终却被对方重创,损兵折将……”
    听了冯颋的询问,暴鸢闭着眼睛不说话,而靳黈则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忧心忡忡地说道:“魏公子润,是我等小瞧了他。”
    说着,他一边小口抿酒,一边向冯颋详细地讲述十月二十一日那场『泫氏城之战』的经过,当说到魏军用数百桶装满清水的木桶便诈取了泫氏城的西城墙时,靳黈面色涨红,脸上尽是羞惭之色,羞愤地向冯颋解释了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上党守冯颋并没有笑话靳黈,因为他与靳黈皆是韩国『釐侯韩武』一系的将军,并且以往私交也不错,更何况,他自认为即便是他当时摆在靳黈的位置,多半也会做出类似的错误判断。
    只能说,并非靳黈智短,而是那位魏公子姬润太过于狡猾。
    毕竟在当时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魏军可是向泫氏城抛射了数十枚石油桶弹,顺利地勾起了靳黈军兵将对这种木桶的恐惧。在这种情况下,任谁看到魏军再一次向己抛投数百只木桶,都会误以为是那种可以制造可怕大火的木桶,谁会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诈呢?
    “如此看来,那位魏公子润,并非是单凭蛮力之人……”
    冯颋不禁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倘若那位魏公子姬润只是单凭魏军的勇武,那么,这个敌人其实并不难对付。
    但靳黈的遭遇充分证明,那位魏公子姬润非但拥有强大的军队,而且其本人亦善于用计耍诈,这就比较棘手了,因为这样一来,很难推测对方的真实意图。
    打个比方说,倘若魏军单凭那种可怕的石油桶弹来攻城,那么韩军只要注意着前方上空是否有这类木桶抛投过来即可,一旦发现就即刻退离,事实上这样并不会造成多少人员伤亡。
    但是,魏公子姬润却在这招中加入了诈计,使得韩军兵将们若再次看到这类木桶时,他们第一反应是要猜,那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
    若是韩军兵将们猜对了,魏军其实就只是损失了数百只木桶而已,不痛不痒;可若是韩军兵将们猜错了,这就麻烦了,要么是身陷火海、伤亡惨重,要么就是步上靳黈的后尘,被数百只装着清水的木桶吓得屁滚尿流,半辈子的英明丧尽。
    “泫氏城的失陷,大致情况冯某了解了,那么……”
    在仔细听完了靳黈的讲述后,冯颋将目光投向暴鸢,语气莫名地说道:“那么,暴鸢上将军的三万骑兵,又是怎么在魏军手中折损大半的呢?……据我所知,魏军可都是步兵。”
    听闻此言,暴鸢这才睁开眼睛,嘴里呼出几丝酒气,瓮声说道:“魏公子润,有一支……不知该如何来形容的骑兵。”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回忆着那日战场上游马重骑横冲直撞、横扫整个战场时的霸道,语气莫名地说道:“这支骑兵,与我大韩的骑兵不同,非但马背上的骑士身穿着厚重的铠甲,就连其胯下的战马,亦披着铁甲……”
    在他讲述的时候,冯颋与靳黈皆聚精会神地听着,因为就算是靳黈,事实上也不清楚城外的暴鸢军三万骑兵,为何会折在魏军步兵手中。
    “……当某麾下部将率军冲击魏军的防线时,这支魏骑从西翼杀出,只是一个冲锋,便击溃了彰武麾下五千名骑兵……前后可能只是数十息的工夫,彰武所率的五千名骑兵,全军覆没……”暴鸢面无表情地讲述道。
    冯颋与靳黈对视一眼,感觉很不可思议。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想要使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全军覆没,魏军最起码得数倍的骑兵,并且,魏军骑兵最后也得付出至少六成的伤亡。
    “那支魏骑有多少人?战损几何?”冯颋正色问道。
    暴鸢轻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大概五千骑吧,至于战损……呵,或许有个数十骑?”
    “数、数十骑?!”
    纵然是看似风轻云淡的冯颋,在听到暴鸢的话后,亦惊地倒抽一口冷气,同时,他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暴鸢,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说笑吧?
    暴鸢看到了冯颋与靳黈二人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猜到了二人的心思,自嘲说道:“若不是亲眼目睹,我亦不信……更骇人的是,这支魏骑在击破彰武之后,又接连击破了华昌、李邯,若非李邯见情况不对,不惜代价使剩余的骑兵脱战,可能我军的战损还要更多……”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正色说道:“两位,这支魏骑,全然不同于我等对骑兵的认识,它……不曾亲眼见过它的人,无法想象在战场上,若作为它的对手,是何等的无力,刀枪不入、箭矢不侵,我军士卒……对它毫无办法。”
    “……”
    冯颋与靳黈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根据暴鸢的描述,他们意识到魏国已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的骑兵。
    一支真正意义上所向披靡的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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