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少年开口说话，石亭中掷出一只空了的白玉酒坛，伴随一声嘀咕：“祸害！”
少年广袖一招，酒坛飘入怀中，眉梢微挑：“师尊此番前来可是为了骂徒儿一声祸害？如此，师尊可以下山继续云游了，徒儿不敢耽误师尊。”说罢，低眉顺眼裣衽行礼道：“徒儿恭送师尊。”
庭中师祖呛了一口酒，抖着手指，颤巍巍点着恭恭敬敬站在亭外的徒儿，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小白泽上前替师祖拍拍后背，小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师祖怎么就不听劝呢？您有哪次是说得过师傅的？”
师祖默然推开小白泽，耷拉着脑袋自斟自饮，背影充满凄凉。
少年不为所动，勾了勾嘴角，淡然道：“白泽，过来。”
“是，师傅。”小白泽习以为常的撇下师祖，快步走下石亭，还未走到少年身边，便被少年的一根手指点住额头，生生止住了步伐。
少年垂眸扫过白泽的脸颊及衣裳，抬眼看向石亭之上支棱着耳朵听着这番动静的“老不正经”，微微叹气：“快去洗漱一番，从头到脚。”
小白泽歪着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的应了一声，便退下自去梳洗了。
少年撩起袍角，缓步走上石亭，背靠一处亭柱，正对小榻，右手摩挲着手中酒杯，气定神闲。
“我要是有白泽这么个乖巧徒儿，就是现在羽化，我也情愿！”师祖喝光了美酒，咂巴着嘴，舒服的躺在榻上，斜眼看着眼前的徒儿，满脸的不满意。
“他如今是您徒孙，若是现在羽化，您也不吃亏！”少年自动忽略师祖的表情，笑意晏晏道。
又被噎了一次的师祖瞪着眼，吹着胡子，蹭的从榻上坐起，大声控诉道：“你初初修成神识不是这样的！为师被骗了呀！”一阵的捶胸顿足……
“哦？”少年眸子幽深：“我那时是什么样的？”
“别看你现在人模人样，初成神识那会儿，就是一阵青烟，就只会化作一朵青莲！”师祖气哼哼的鄙夷道。
“是吗？”少年眼睛睁大，一副“我怎么可能这样”的惊疑表情，忽然低笑一声，恢复浅笑表情：“师尊此事你已提过多回，虽则徒儿并不在意您已提了多回。”
“哼！那时候的你，对我恭恭敬敬，品行端端正正，如何……”师祖看着少年，右手握拳放于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如何成了这副样子？！”
“沧海桑田，世事难料啊师尊。”少年向师尊举举酒杯：“且，当时之我已非现今之我，万年修为一朝散，前事尽成烟云，若我能记起最好，若不能记起，想是我与前事无缘，又何必强求。”
“你约莫是记得的。”师祖幽幽叹道：“不然也不会固守这里万年。”
“……我只隐约记得，前事皆因我脱离昆仑山而起。”少年低头似是端详酒杯，低声道：“有人因我而伤……”
“谁？”师祖耳朵一动，腆着脸凑上前：“谁因你而伤？你可还记得？”
少年抬指轻触嘴唇，似是拭去残留酒液，推开凑到眼前的师尊：“不记得了。”
“你想不想记起？”师尊袖着手，笑呵呵道。
“我用万年光阴追忆，尚自难寻，师尊又有何法？不过又是戏弄徒儿。”少年不理，径自走下石亭。
“此番我出外游历，路遇故人夫妇，受二人嘱托，看望其一女一子，”少年脚步不停，穿花而过，师尊咬咬牙：“我只遇见二人之女，小名阿缨，那小丫头还记得我，还谢我当年救命之恩，小丫头谢错了人呐！”说着又躺倒在榻上，偷偷掀起眼皮瞄一眼少年，果见其停住了脚步。
少年低喃：“阿缨……”眼中带着犹豫不舍，缓缓闭上，再睁开时，眸中似有青莲蔫落：“师尊如此激我，何为？昆仑山不能再动荡第二次。”
“傻徒儿……”师尊翘着二郎腿：“你怕她再次受伤，难道生生世世守着此地！”
“虽不记得为何对她这般眷恋相顾，但仍望她安好，直至地老天荒，纵使互不相见、互不相知，也好过惊鸿一面，彼此错过。”少年广袖生风，眉目淡然：“世间有她，我如此念着倒也不是寂寞；若世间无她，世间寂寞甚斯。”
“这话听着怎如此耳熟？”师尊自顾自摇摇头，用袖子遮掩面目：“还是要师傅我出马呀……”袖中隐隐露出一瓣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