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行，离城墙很远很远就开始排队。
“妈妈，我们这是要进城了吗？”沈静姝掀起车窗上的帘幕一角，看了看前面排队的人群。她语气平缓，没有丝毫进京该有的兴奋。
城外很多和他们一样的马车，还有一些盛满了蔬菜瓜果的牛车。
妇人抱着孩子，老人牵着小孩，衣着朴实，倒也没有什么补丁。
“是的，”崔妈妈脸色露出一丝笑，接着说：“年关将近，出城采买的人很多呢！我们可算是回来了。”
只听得车外有士兵高声问：“哪家哪户的？进城干什么去？”
崔妈妈下了马车，恭顺地回道：“回官爷话，我们是沈园的下人，这是我们的行走草书。”
有士兵上前看了看车内的人，确定没有可疑人员，才放行。
进城后，哒哒的马蹄在官道上响起，马车朝着沈园方向而去。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沈静姝撩开窗帘，只见一座大宅院出现在她面前，匾额上书“沈园”两个鎏金大字。
正门前两尊大石狮子，威武地立在两侧。原本应该大开的院门，此时正静悄悄的关闭着。
只有侧门开着，崔妈妈吩咐墨九将车停在沈园大门前。
她步履沉稳的朝着守门的小厮走去，不知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崔妈妈绷着脸，却强作笑颜的走了回来。
“小姐，我们先进去吧！舟车劳顿，可要好好歇歇才是。”
看着崔妈妈勉强的笑脸，沈静姝风轻云淡道：“妈妈，何必为了这等子无关紧要的事情难过？”
崔妈妈老脸微红，舒了口气，笑道：“是老奴愚钝，一时没能看开。”
沈静姝也不再说话，随着沈妈妈一起由侧门走进了沈园。无视下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甚至连丫鬟、婆子都没有遇到几个。
在崔妈妈的带领下，走过甬道，进了雕刻繁复花纹的垂花门，这才走进沈园内院。
百芳苑里，一阵花香袭来。园子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卉，有三月的迎春，五月的牡丹，大红的芍药，赤金的秋菊，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
崔妈妈指了指牡丹花，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从花房里培植出来的，许是今日阳光好，搬出来照照。”
穿过百芳苑，迎面的是一丛翠竹，一扇月洞门隐现其中。跨过月洞门，一阵浓烈的梅香霎时间扑鼻而来。
“这里是二小姐的梅菱馆，里面的梅树都是云姨娘花重金移植的。”指着一旁的矮院墙，崔妈妈自发地向沈静姝介绍。
内院成回字形，经过了梅菱馆，走过内院人工湖上的六角桥，水榭旁边有一排竹屋，窗子上的卷帘卷起，隐约可以看见放在窗边的梅枝，淡雅而美丽。
崔妈妈看着竹屋，面色不变，“这是大小姐的墨缃斋，大小姐是老爷最器重的女儿，也是大琮桃花节历届的花魁，京都第一美人才女。小姐倒是可与大小姐交好，日后找了机会可以在老爷面前露面。”
“谢谢妈妈指点，姝儿都记下了。”
从水榭旁走过，又绕了九曲回廊，顿时有小丫鬟的说笑声传入耳中。
紧邻浣衣坊的是三小姐的浣尤苑，从崔妈妈口中得知，这是三小姐沈静岚自己选的住处。因为她从小喜欢作画，尤其爱画侍女浣纱图，便搬至这里，以便随时临摹。
将沈园内院逛了个遍，亭台楼阁见了不少，最后在一排小茅屋前面停下。
如果说没有心理落差，是不可能的。因为眼前这个三间小茅屋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颓败破旧，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们吹垮了。
崔妈妈推开篱笆门，走进矮小的屋内和一个人说了些什么，这才出来将沈静姝带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蜘蛛网，小茅屋内桌椅齐全，干净整洁。
靠近房门的时候，一阵淡淡的檀香味传来，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穿着姑子服装的女子背对着门盘膝而坐，发上没有一点装饰，隐约可见一缕银丝。崔妈妈在旁边小声说：“夫人，姑娘回来了。”
女子手中敲打着的木鱼没有停，嘴里喃喃念着佛经，仿佛没有听见崔妈妈的话一般。
崔妈妈顿时有些悲戚，语带悲凉的说：“夫人，您为姑娘念了十三年的佛经，吃了十三年的素食。如今姑娘回来了，您不打算看姑娘一眼吗？”
沈静姝怔怔的看着蒲团上的女子背影，这就是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
体内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她走到中年女子身边，缓缓跪下，呐呐开口，“娘，女儿回来了。”
一声“娘”生生打断了木鱼的敲打声，中年女子顿了顿，接着闭目敲打着木鱼，嘴里的佛经未曾中断。
泪眼朦胧中，沈静姝看到是一个从容、镇定、随缘度日，超然脱尘的女子。
妇人不受年龄的限制，神态安详，自然而然流露出我佛慈悲的模样。
“娘！”沈静姝轻轻地唤，生疏间带了几分渴望。
女子气若幽兰，嗓音空灵，“我与你母女情分早已了结，如今我已不再留恋凡尘，你离开吧。阿弥陀佛！”
沈静姝跪在一旁，看着无欲无求的赵氏，有些愣神。她没想到这个为了女儿礼佛数十载的女子，会向她说出如此一番话。最后，她只得深深地一拜，随后起身，跟着崔妈妈走了出去。
崔妈妈带着沈静姝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寸草不生，桌椅摆放整齐。
没有花团锦簇，没有梅影莲香，小小的院子显得异常空旷，异常整洁。
崔妈妈整理了一下箱笼，沈静姝未吃晚饭早早就躺下睡了。
她睡到半夜，口渴难耐，沈静姝起身就着烛光去倒水喝。
睡眼惺忪，正准备回床上接着睡觉。
窗外一个白色身影倏地飘过，沈静姝只觉得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