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约莫五六岁，身着紫袍，头戴玉冠，眉目极其清秀的小男孩冒冒失失地闯进门来。
门口一众护卫心道，旁人也就罢了，非是这小祖宗，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要是这小祖宗磕了摔了，王爷怪罪下来，只怕有一百个脑袋也担不下这天大的祸。众护卫相视一眼，只得嚷嚷着，跟上这小男孩的脚步。
突然一声厉喝，拦住小男孩的去路，“颜卫，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抽。”这小男孩也不怕，肉墩墩的小胖手倒是挺灵活，轻车熟路地爬到男子身上，扯着男子的袖子，奶声奶气地撒娇道，“言言哥哥，你都几天没去宫中看卫儿了。瞧瞧卫儿多可怜，皇姐嫁去大宋了，父皇身体又不好，那些个夫子整天都是‘之乎者也’，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没劲。还是言言哥哥对卫儿最好，卫儿好容易才出来一趟，言言哥哥快带卫儿出去玩嘛，快带卫儿出去玩嘛……”
颜言难得一笑，“我看你帝王之术没学着，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连跟着颜言的贴身小厮王肃，也打趣道，“今儿个太子殿下，又是怎么从宫里混出来的？让咱们猜猜，还是扮小太监？”
小男孩不乐意了，“咻咻咻”地从颜言身上原路爬下，径自留给二人一个孤傲的小背影，小嘴一撅，“夫子说了，士可辱，不可杀！”
被丢在后头的二人皆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一直坚着小耳朵的小男孩猛得一顿，气鼓鼓地转过小脑袋，瞅了瞅大笑的二人。又折了回去，到二人面前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扬起高傲小孔雀般的脖颈，扬长而去。
颜言愣愣地看着小男孩赌气远去的背影，有些痴意。
两个月前，大元摄政王府书房。
那日的天也如今日一般，布满灰蒙蒙的阴云，像死了丈夫的新寡妇，欲哭不哭的样子真叫人烦厌。
他记得，他也是这样愣愣地看着跪了一地的谋士们，手里是一封从大宋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里面只有干净利落的一句话：“愿与贵朝修秦晋之好。”没有落款。
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大宋那一人写下这一行字时，欠揍的表情。
他把信狠狠地摔在这些平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谋士身上。
是谁说的？一面明修栈道：向大宋争取一年休整之期，一面暗度陈仓：与大蒙结盟。
于是，他快马加鞭，赶往大蒙，与那满身骚臭的蒙古王晓之利弊，总算达成共识。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初个个说得天花乱坠，怎没料到人家答应“一年休整之期”是有条件的，不是金银珠宝，玉石字画，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可是现在，又是谁说，“主上，晋安那贼子此次竟亲自率领一百万将士，宋军现已在我朝边境连营驻扎，大举进犯不过朝夕之间。而我朝军队集全国之力，统共不过六十万，虽说我朝与大蒙达成共识，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既然对方所要不过屈屈一女子，我们又何必自讨苦吃？若是旁人，从皇室别枝旁系中挑选适龄女子，封了公主嫁去也就成了。只怕晋安那贼子没这么好糊弄，而锦夜公主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还请主上以大局为重，切莫为儿女私情所牵绊啊。”
轻吐一个字，“滚。”
谋士们面面相覷，正欲上前再劝。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还是一样的美，还是他初次在宫闱间见到她的模样。只是她眼眶红红的，笑得真是难看，“言言哥哥，我怀孕了，但……不是你的。你送我去和亲吧。”说罢，便不见人影。
你看，他的锦夜就是这样善解人意。为了解他燃眉之急，就算与晋安那贼子和亲，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连他不要她的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一个。
可，铺天盖地的愤怒，他挡不住。
他想不到任何理由，锦夜可以背叛他的任何理由。
承乾宫外。
“殿下，公主……公主的确……的确……有孕在身。”
他记得，他也是这样愣愣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们。
他们的身子抖得这样厉害，就像在凛冽寒风中行走的人。他们是这样害怕，害怕他一怒之下把他们通通治罪。
他记得，他的心也是抖得这样厉害，也是这样害怕，害怕失去他生命中的阳光。
“送公主和亲。”雷声大作，滂沱大雨说来就来，他负手背立在宫殿之外，听不出喜怒。
“帮我照顾卫儿，可好？”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像失了三魂六魄的野鬼，再无半分生气。……
王肃瞧着王爷这般模样，心下也了然几分，不由暗叹，颜卫……这性格愈发像他的胞姐——锦夜公主了。可王爷终究是要成就帝业之人，怎可为儿女情长所牵绊。于是他轻声打断，“王爷，王妃在书房等得有些急了。她毕竟怀着您的骨肉，您看……”
似是被人戳破心思，颜言面色有些难看，不耐烦地说道，“她爱等，就等着吧。”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旁边的一条小巷中。
“小德子，再过一刻钟，咱们就走。哼！”尊贵的太子殿下第N次从车窗内探出小脑袋，一双大眼时不时地瞟向王府。而被唤作“小德子”的小太监默默地擦去额前淌下的第N行汗水。太子殿下，您这都第N个一刻钟了，君无戏言啊，君无戏言啊。
果然，等颜言慢条斯理地换了身衣服，刚走出王府大门，一个稚气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言言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卫儿，不管卫儿的。”瞥见小德子顿时节操尽碎的神情，恍然大悟，前面自己可是很生气很生气的，怎么能表现的这么高兴呢。夫子不是说过，做人要那啥什么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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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没文化，真可怕，是矜持！矜持懂吗？
颜卫（舔着糖人）：什么叫文化呀？（永远抓不住重点，意犹未尽地继续舔）
暮晚：……
秦晋之好：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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