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沅士兵们在忙着清理战场，他们将留着一口气或者残了无法动弹的大沅士兵抬走，将死去的大沅士兵扔进挖好的大坑中入土掩埋，至于为此战作出最大贡献的奴军，他们甚至不屑看一眼，仍由暗夜里游荡寻食的嗜血畜生们啃食的尸骨无存。
天地是那般的辽阔，人心却是那般的狭小。云寐立身于百万伏尸中，双眼闪过激荡的锋芒，嗜血的火焰在心底炙热燃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帝国不仁，似万民如草芥，她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倾天下，覆帝国，灭皇权。
那一刻，仇恨的火焰在每一个奴军孤儿的心中发芽萌生。
胜利的喜悦让王怀文顾不得天气好坏，连夜便拔营往北怀十三门赶。奴军孤儿们被相继装上粗木搭就的囚车运了回去，一到北怀等待他们的却不是彻底的解放，而是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
他们刚入牢，另一边被迫昏迷了好几天的宛月华镜也醒了，一醒来他便冲唐砃雪发了一通大火，直到唐砃雪不清不淡的说了句：“他们都死光了，你现在恐怕再急也没用！”
“什么！”宛月华镜瞪红着眼，眨了眨，不敢相信似的说道：“你在骗我，小唐唐你骗我的是吧，寐儿怎么会死，她那么好的身手怎么会死！”
“不，他们都死了，尸体躺在北原冰冷的雪地里一下子便被雪狼啃光了，我亲眼所见，怎会骗你。”
他一字一句以一贯平淡温柔的语气无比残忍的告诉宛月华镜虚假的事实。
“小唐唐，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寐儿被杀呢，说到底你还救过她不是吗，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冷血！”宛月华镜拼命的眨着眼睛，试图阻挡泪水的滑落。
“那是他们注定的命运！”唐砃雪淡淡的说道。
“我才不管什么命运不命运，王怀文推着他们入虎口，你是他最大的帮凶，比那些杀了他们的北戎士兵还残忍！”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豁然起身便往外冲去，“我杀不了你，我杀了王怀文那小子总可以了吧。”
“你现在就算杀了他又能怎样，真正害死他们的其实令有其人！”
唐砃雪淡淡的一句话立马止住了他往外冲的步伐，他豁然回头道：“什么意思！”
秀美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旋转着手中酒杯，唐砃雪眨也不眨的盯着酒杯上靛青色的缠枝花纹，“奴军的军备出了问题，我也是在战场上才看出来的。”
“谁？”
“离歌去查了，人马上就能给你带过来。”
唐砃雪微微挑眉，斜睨着宛月华镜道：“不坐下来等等吗？”
宛月华镜闻言，转身一屁股坐下，抢了唐砃雪手中的酒就往口中倒，酒味浓烈呛鼻，头一次喝酒的宛月公子顿时毫无形象的咳起来，一手还指唐砃雪不断的颤抖，“你居然喝那么烈酒想醉死啊！”
唐砃雪不答，笑得一脸温柔。
“不过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平复了咳嗽的宛月华镜不怕呛的又喝了数杯，最后又斟满酒杯，朝唐砃雪微微一拱，消失不见的笑颜再一次展露，嘻嘻笑道：“这一杯敬你，祝你后半生不得好死！哈哈！”
他笑完，一口饮尽，面带潮红，似乎刚才不过说了一句醉话。唐砃雪也浑然不在意，满脸笑容的看着他喝，仿佛这样的落魄、伤心、悲伤的宛月公子能带给他兴致和乐趣。
“公子，人带来了！”
过了没多久，离歌把蒋再生带到了屋中，蒋再生趴在地上嚎嚎大哭，直嚷着我错了，大人绕过小的这次吧，唐砃雪却看也不看一眼他一眼，对着宛月华镜说道：“人来了，你是杀呢，还是放？”
酒渍划过少年洁白秀美的下巴，宛月华镜啪的一声直接将酒杯砸上了蒋再生的脸，瓷盏破碎，猩红的鲜血顿时布满男人的脸庞，他双眼恐惧，身子颤颤发抖，“公子，公子饶了小的吧，小的知道错了。”
“啪”宛月华镜陡然站起一脚踢开椅子，身子歪歪斜斜的直冲蒋再生奔来，一双眼眸笑意吟吟，嘴角更是弯起一道动人的弧度，“离歌，剑来！”
离歌听话的将剑递给他，地上的蒋再生已经吓得尿了裤子，他清楚的看到宛月华镜眼里浓浓的杀意，已然不再求饶，双手直往后趴伏后退，然而不论他退的多远却还是逃不掉宛月华镜杀气冲天的一剑，手起剑落，唰的一声，男人的头仿佛一颗皮球般滚落在地，染满肮脏的尘土。
唐砃雪看着狭长的眉目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阴暗的地牢中潮湿而阴冷，散发着一股股恶臭，孩童们索索发抖的缩在一起依靠着取暖，眼神或迷惘，或仇恨，或痛苦，或挣扎……角落里，女孩手指灵活的帮少年包扎着伤口，少年却似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小储，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可是自弃也要有个限度，这世界悲惨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苍天不仁，造就了一个不公平的世界，在皇权统治，强权至上的时代，奴隶不过是他们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适者生存，弱者淘汰，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这是个靠实力、权利、头脑说话的世界，你没实力就无权跟他们讲道理，谈条件。你若还有骨气的话就应该站起来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足矣与强权斗争，足矣推翻皇权，足矣与天挣，让那些该死的人都得到应有报应，而不是坐在这里自哀自怜自弃。这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小储，我认识的小储眼里充满了自信的光辉，有着英雄的胆魄和谋略，心怀雄心壮志，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动力。”
女孩的嗓音低沉而暗哑，低低的回荡在少年耳畔，他的眼帘无声的颤动了下，双手不受控制的紧握起来。
“叔叔和将士们的英魂在天上看着你，你难道连为他们血刃仇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你好好想想吧！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能让别人明白我们也是人，而不是畜生！”
说完，女孩倏然站起身将发辫扯落，头绳利落的一扎换了一头男孩的打扮，她抬步缓缓的朝前走去，脊背挺直，脚步沉稳，在静寂的地牢里格外清晰的响彻，孩童们睁着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少年的目光似被她黏住了一般，尾随着她移动，只见女孩在地牢最前端站住了脚，她双手负后，眼神如剑般扫过每一个孩童的脸，低沉的声音仿佛沙子般揉进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我们的守护者死了，从今往后我们一无所有，一无所靠，将要过着被人欺，被人踩，被人打，被人骂，被人辱，被人杀……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过着比之以前悲惨千倍万倍的日子，你们想到了吗？你们愿意吗？”
静寂无声，孩子似被吓住了，呆呆的望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天窗有丝丝缕缕的银光洒入，照在女孩柔弱的身躯上，似梵光环绕，她则是来普度众生，解救他们的菩萨，“现在就是你们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你们是希望今后残喘苟活的过完一生还是希望为惨死的家人报仇雪恨，杀了狗官，灭了大沅，共创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家园！”
“我们愿意，可是我们有那个能力吗？”
孩子们的眼里有灼热的光在闪烁着。
“只要你们坚信自己，相信未来，坚守信念，团结一致，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蝼蚁尚可撼大树，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呢，只要力量足够强大，不要说大沅就算天下都有可能掌控。”
“你在讲笑话吗，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跟人家拼。”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冷声讽刺道，虽然他也被诱惑了，可理智告诉他行不通。
云寐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对了，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更应该去挣，去拼，胜了我们的灵魂将得到解放，败了也不过一条命罢了。人性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当你拥有的东西太多的时候，你总害怕着失去成日里惶恐不安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就会变得脆弱且弱智起来，而一样东西也没有的人反而更具理智和殊死一搏的勇气。”
“所以现在，举起手告诉我你们的勇气吧！难道你们想让自己的家人死不瞑目吗？他们在天上眼睁睁的看着你们！”
孩童中一阵骚动，无疑云寐犀利，一针见血的话刺到了他们的痛处，一个个举着手还附带志气的叫了声我！
“很好！”
云寐看着一双双高举的小手，仿佛看到了未来他们高举着刀剑刺进敌人胸膛的那刻，这一刻，仇恨的种子即将茁壮成长，王怀文的性命至此被人时刻惦记着，大沅的祸端至此埋下，灭世的刀锋将高举在盛世煌煌的帝国头上。
少年长身立起，璀璨的双眸中爆发出浓烈的光芒，直直的对上女孩的。
——
第二日，大沅士兵带了消息，王怀文将履行当日的承诺，让他们脱离奴籍，男的可从军可为奴，女的小点的为奴十一岁以上者为妓。
为妓的女孩们顿时目露绝望，云寐痛心无能为力只能寥寥安慰她们几句，最重要的却还是要靠她们自己的心智。
“小储，你去从军吧！”
“为什么？”
林储霍然抬头看着她。
云寐皱了皱眉，缓缓说道：“灭了大沅非一朝一夕能成的，我们现在实力不足只能慢慢积累，慢慢养着，而你如果从军，不光能培养自己的兵马更加能时刻关注大沅军区的动向，那么未来如果起兵，我们将更有保障。”
“那你呢？”虽有些不舍，但林储也知道她说的句句在理。
“我？你看。”她站起身帅气的甩了甩扎起的男髻，“我以后就女扮男装，暗地从商为以后起事筹备资金，规划地盘，策划战略，你看可好！”
女孩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漆黑透亮的黑曜石，闪着耀眼的光辉，林储看着看着便不由将女孩一把抱入怀中，摸着她如丝如墨的长发说道：“好，都听你的。”
翌日，玳兴城城门口，一辆辆的马车将孩子们载向了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各自的陌路天涯，命运下，无形的大网却悄然张开，密密麻麻的丝线无形的连接了他们所有的人。
城门之上，王怀文陪在唐砃雪身侧静静站立着，他思酌良久也想不通国舅爷为什么要他履行当初的诺言，还放任奴军的男丁投身军营，在他看来这帮不过是一群毫无威胁的弱虫罢了，何必如此劳心费神！
“新春元年快到了吧。”
直到最后一辆马车走远，唐砃雪才收回目光，朝王怀文一笑道：“王将军一族高升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承唐大人和国舅爷的情，琅邪王氏没齿难忘！”
王怀文躬身作揖，腰弯的久久不肯直起。
“这天下以后还真越来越有趣了！”
唐砃雪狭眸微眯，一笑拂袖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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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四千字，我已经压缩很多了，没想到还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