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宵正欲替她说话，就见络离已经半蹲了身去，双手交叠，行了一个礼回道：“禀王爷，奴家先前饿极，怕过虚的身子会扰了王爷的兴致，便在花园里胡乱的用了一些，感觉有气力才敢前来。”
“哦？小王还以为你根本就是昏倒在了花园里来不了了。”楚煦喝掉手中酒杯的酒，说道。
“回王爷，若不是桓大夫发了善心，奴家怕真是躺在花园里不省人事了。”络离依旧是半蹲着身子，有礼但不卑不亢。心下却是一惊，这个楚煦虽然荒唐，浪荡，却有着洞悉人心的眼睛，刚才的那番做为竟没有瞒过他，莫不是自己做戏很假？
楚煦听着，嘴角斜斜的向上牵拉，露出了个邪气的笑容，看着络离像是要看透她一般，最后懒洋洋的说道：“上来吧，为我们斟酒！”
“是。”络离应着便上了马车，安静的跪坐在小几边上，玉手执壶为他们斟酒。
马车轱辘辘的向前走去。绡纱在秋风的戏弄下，不断的舞动着，时而露出了一条缝隙，让人窥见里面的俊男美女。待看到驾车的车夫如凶神恶煞，又远远的躲了开去，忍不住又往马车里张望。
楚煦和沐之秋依旧在开心的谈论。桓宵盘腿坐在一角，半垂着眼眸，手里执着一个玉杯，时而玩转着，时而抬眸看一看街道，并不加入楚煦两人的谈论。
络离低首，眼角却不时的透过绡纱看向外面。
与西秦的黄土地不同，处在江南的大楚，多的是江河，空中也多了分湿润。尤其国都邺城，更是繁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各色小摊上，人虽多，物虽杂，却俨然有序，看来邺城的城守治理的不错。
“邺城不愧是繁华之都！莫怪乎连天子也称赞大楚是天朝的一颗明珠，鱼米之乡啊。”沐之秋叹道。
“沐大人谬赞了。金齐的繁荣不逊大楚。”楚煦饮完玉杯里的酒，顺手将酒杯往络离面前一放，语调虽是一贯的慵懒，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邺城虽是繁华，百姓却也有难以温饱的。”沐之秋指着人群中一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微笑的说道。
楚煦正要拿回玉杯，听着沐之秋这样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片繁华中竟有许多沿街乞讨的乞丐，就像是一盘美食突然掉入一只苍蝇，让他恶心。俊美的面色沉了沉，看着那些人，他的嘴角微不可见的露了个微笑。
络离举着双手将玉杯奉上，忽觉得车中一冷，身子不自觉的一紧。用眼角偷偷望去，楚煦那阴晴不定的笑容正好入到她眼中，再用眼角瞄了瞄外面的那些乞丐，心中不由得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楚煦的言论——楚国二王子，性阴冷，残暴，喜杀戮。她忽然替那些乞丐感到悲哀，也感到气愤。这个闲王爷，今天在金齐大使面前落了脸面，怕是要到那些人身上讨回，那些人的命，怕不能保矣！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现在不再是络家军头领，不能再为他们出头，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舞姬，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了绝世武功，又如何救他们？络离无比痛恨自己现在的无能，也颇感无奈。
正在络离心思急转电闪之间，楚煦慢悠悠的开了口：“去年河间一役，死伤无数！自从那次战役后，成就了轩辕飞阳这个小卒的声名，却害了无数人有家不敢归。想来，不只是在邺城有这些流民，怕是在金齐的鲁都，这些流民也不在少数吧？”他拿过了络离手中的玉杯，突觉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不甚在乎转向了窗外的街道。眼睛落在了那些乞丐身上，不一会过来了许多士兵推推搡搡的想要把他们赶走。一时间，街道上变得吵嚷起来，士兵的呼喝声，流民们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听的他眉头紧锁，嘴唇紧紧的抿城一条线，看起来十分不悦。
“去年的那一役，在整个天下传的沸沸扬扬。轩辕将军的计谋，胆略，天子也颇为称道。正是轩辕将军打得络家军落花流水，才使得别地的反贼收敛了气焰。想来，天下太平矣！”沐之秋将眼光从那些流民身上收了回来，将玉杯递给络离续了酒，又道：“听说轩辕将军立了大功，天子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楚煦听了他的言论，嘴角露出个冷笑，很快的被一副慵懒的模样覆盖，“轩辕飞阳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能娶得公主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据说，被轩辕飞阳射杀的络家军头领是个女的？”
“也许是吧。那天轩辕将军射杀后，听说尸体就不见了踪影。只听的那些士兵们说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
“可惜了这样一个巾帼不让须眉！轩辕飞阳也太不会疼人，若是小王，必降了这匹胭脂马。女人嘛，就该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
听着这些言论，络离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只觉得心被人挖了一块，生疼生疼的，胸口气闷异常。
飞阳……要娶……公主……
这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打在了她头顶上，震得她脑门嗡嗡作响。
还以为，自己已经将他锁在心里，还以为快要将他忘记，哪知一个名字就能牵动了她的心，搅乱了她渐趋平静的心湖。
飞阳……要娶……公主……
络离一再深深的吸着气。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本就为了成全他而牺牲。他若能迎娶公主，凭着他，成就大业的脚步又快了些许。飞阳，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能不明白天子的用意？当今天子多疑，娶了公主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实则是插了一颗钉子在飞阳身边。可是，飞阳定能将这颗钉子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为他所用。
这样也好……
她告诉自己。
以前的络离已经死去，她只是舞姬云霓。她只是……云霓……
低着头，络离觉得心一滴一滴的滴着血。她用无形的刀子硬生生的将飞阳剜离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剥掉皮，除去筋。可是没有想到却是这般的痛彻心扉，几欲让她昏死过去。但是，她明白她必须这样做。飞阳，自己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为了自己的爱情，她已经奉献了所有。她不能再为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不能再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爱情，而守望。
飞阳，吾爱。
却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