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战莞尔一笑，面上依旧是平日从容温和的模样，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挑了云袖平日饮茶的一个杯子，倒了杯雪水毛尖茶，便要饮下：“还好，边防已经布置完毕，孩儿这便会在家常住。”
斐战话音未落，睿王妃却看着斐战举在手里的琉璃双色杯，一瞬间变了脸色，赶在斐战把茶水饮下之前，突然往前绊了一跤，打翻了斐战手里的茶水。
“碰”的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雪水毛尖茶茶色本是最为澄净透明，却不知为何，偏偏斐战喝的这一杯，打翻在地上，颜色稍微有些发暗。
斐战和睿王妃都盯住了地上那滩暗色的茶水，睿王妃脸色有些不对，稍稍有些发白。
斐战却仿若未觉，神情自若：“娘，这茶叶放得时间太久，或许发霉了。我看找个时间，得让小丫鬟们检查检查。”
斐战说着，似笑非笑地望住了睿王妃。
睿王妃也不知是怎么了，面前那个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亲生骨肉。
她早已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从未曾看透过斐战。
斐战深邃的黑眸幽若古井，无论是对着她，还是府里任何的仆役下人，他在外面任何的朋友同僚，从来都是阴郁冰冷，不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感情。
不论是任何人触怒或是妨碍了他，他都会毫不留情将对方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很多时候，睿王妃都觉得，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幸免。
婢女们上来，把地上的残渣打扫了干净。
晚膳的时候云袖来了客厅，她一见斐战，转身就走，斐战大手一挥，抓住云袖的胳膊把她按到了自己腿上。
云袖欲哭无泪，她举目四望，斐战面前摆的全都是她最不爱吃的菜，里面堆满了大蒜和辣椒，闻起来又臭又辛，她碰都不愿意碰。
云袖气白了脸，僵在斐战怀里，一动不动。
斐战却在自己碗里夹满了牛肉蘑菇鱼翅一大堆云袖爱吃的菜，还故意把碗不住往云袖眼皮子底下凑：“吃不吃？你亲我一下，我给你夹一块。”
云袖气得不住用脚去踩斐战。斐战莞尔一笑，低下头轻轻在云袖额角印下一个吻。
斐战抬起头来，状似无意地瞥了睿王妃一眼。就那一眼，睿王妃全身僵硬，心口发冷，手里的筷子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从来没有过的，斐战眉宇之间盈满了温柔，就连黑眸深处，长久以来冰封的情绪，也被刻骨的柔情一点一滴的渗透。
但斐战眼中的神情瞬息万变，刚一对准她，就立时转变，萧杀而又阴鸷，尖锐无比。
他这分明是用眼神在警告她，云袖对他的意义非同小可，他不允许任何人，甚至是他的亲娘去亵渎或是伤害她。
这便是她的儿子，他竟然因为一名女子而对她动了杀机。
睿王妃心口发冷，神情大变，她“啪”的一声把碗筷摔在了桌上，不理身后惊慌失措的众人，拂袖而去。
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身后。
云袖不明所以，她不知道为什么睿王妃朝她这里瞥了一眼，突然之间就变了脸色，摔了碗筷拂袖而去。
不过她本来就不喜欢睿王妃，甚至还有点怕她。睿王妃看她的眼神太冷，总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睿王妃走了，云袖大喜，站起来趴在桌上去够自己喜欢的菜。
后面的斐战用胳膊圈住了她的腰，也站起来把牛肉，蘑菇一盘盘端到了她手边。
云袖回过头去瞪了他一眼，斐战却冲她莞尔一笑。
他眉宇之间不容错认的温柔和爱怜教她心头一悸，不由自主就涨红了脸。
当晚云袖惴惴不安，心口狂跳。
斐战要住在家里，他已经布置完了军务，再也用不着睡在军营。
那他岂不是要和她同床？她才不要！
她现在这具身体顶多十六七岁，根本还未发育完全，斐战生得那样高大英挺，一定会把她弄死的，不行，怎么也得再等两年。
云袖想，接着她又是一愕，她怎么会想到这上面来？不是应该她很讨厌斐战，宁死也不愿意让他碰吗？
云袖面红耳赤，蜷在床上裹紧了被褥。
出乎她的意料，斐战沐浴更衣完毕，居然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并没有上床。
云袖在床上涨红了脸颊看他，斐战正凑到灯前读一本兵书。
云袖忍不住拿起一个枕头丢了他一下：“喂，你……你怎么在下面？”
云袖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问斐战，她两腮微红，困惑而又微窘的样子说不出的娇俏可人，迷惑人心。
若是换了她今天中午遇到的赵青，不知又要怎样神魂颠倒，魂不守舍。
斐战却只略略瞟了她一眼，莞尔一笑：“我用手摸过，你还太小，需得再等两年。”
斐战的话与云袖心中所想居然不谋而合。
云袖心中一动，胸口好像突然被一只手攥紧了，喘不过气来。
幸福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淹没了她，让她无法呼吸。
下面那个男人已经与她成亲拜堂，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这里的女人十三四岁就会出嫁，到了她这个年纪，大多数已经有了两三个孩子。
从来没有人会觉得她们太小，不适宜行房，恐怕会伤了她们的身体。
斐战是唯一的一个。
四月初五，是斐战的爹，前任护国大将军斐政的忌日。
据说斐政是在一次与青国骑兵的交锋中误中流矢，卧床养伤期间吐血暴毙的。
云袖不知道今天是她公公的忌日，但好歹觉察出，斐战一大清早就很不对劲。
原本，云袖醒来的时候，斐战要不在书桌前面看地图，要不就是在桌子上摆弄她教给他的过滤器和连弩。
今儿个却不知怎么了，斐战难得地坐在桌前发起了呆。
他面前摆着一枚生锈的箭头，一个头盔，还有一把看起来好像雕给小孩子玩的木刀。
云袖坐在床上隔着幔帘望斐战，斐战今日依旧穿着那身他睡觉时才会着的银白色狐皮裘衣，朝阳透过窗棱斜斜打在他身上，斐战的睫毛浓密而又纤长，往下投射着两片浓浓的阴影。他的眼神难得的没了往日的温和与淡然，黑的有些发深，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和寂寥。
这不是云袖第一次偷看斐战，事实上，自从斐战和她住进了一个屋里，她每天早上都会隔着幔帘细细打量他。
在遇到斐战之前，云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也能魅惑妖娆成这样。斐战生得很俊美，匪夷所思的英俊妖美。
阳刚与阴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不可思议地完美融合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他有着结实的身材，刚硬的臂膀，却同样也有着英俊的容颜，邪魅诱惑到不可思议的薄唇和凤眼。
云袖特别喜欢看斐战透过那两层浓密的睫毛，半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睇人的模样。
看起来好像一只刚刚化为人形的狐妖，说不出的魅惑勾引。
斐战用手轻轻抚摸着桌子上那三样东西，他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云袖差不多该醒来了，把东西仔细包裹在了一方白绸里，收拾进了后面一个带锁的铁箱。
婢女们开始进进出出，端洗脸水，上菜。
云袖着迷地趴在床上看斐战。斐战喜欢吃虾，云袖则最爱看斐战吃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