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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冰封的船

书名:下嫁 作者:树犹如此1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7
    顔子晴接连几天没有出房间,顔夫人勒令她闭门思过,包括三姨太,也一同受罚。
    家里忽然安静了许多,平时饭桌上,言语最多的就是顔子晴,她的离开,直接影响人应该是秦晓渔,大约得了一回教训,忽然老实了许多,前几日的得意随着顔子晴的受罚而收敛了不少。
    西晏倒成了饭桌上言谈的主力军。顔夫人大约对诚亲王的小儿子甚有兴趣,时常旁敲侧击的询问。这反而让西晏略有为难,说到底她只是为了给顔子晴一个教训,至于保媒拉纤这种事,她并不想做,何况顔子晴还小,对爱情的认知不够清晰,也许她早已认定了她表哥,在她没彻底想清楚之前就将婚事定下,对她来说一定是种巨大的打击。西晏还不想做那个恶人。
    一直到冬至那天,西晏才终于见到皇上,从纪尧尘降敌开始,皇上似乎有意避开她,不管她如何请求,都不曾得到召见。
    冬至这天,皇宫内院设宴,王宫亲贵们齐聚一堂,西晏才得以远远的见到皇上。接近三个月的时间,他显得憔悴了很多。西晏曾经在心里骂过他,也怨过他,可见面的时候,父皇从小对她的宠爱依旧历历在目,怎么也恨不起来。
    “西晏,顔家是目前能保你平安无忧的最好归宿。很多事,父皇不方便对你一个小丫头讲,但以后你会明白父皇的苦心。”皇上眼神里饱含深意,他头上的白发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添了许多,整个人越发显得苍老,瞳孔里幽深而沧桑。
    “父皇,女儿想替四妹和亲。”西晏将自己近来一直在谋划的事说出来,内心竟有种莫名的兴奋。
    隆德帝目光凝固了片刻,忽然失笑:“为了纪尧尘吧?”
    西晏不语,低着头已经表示默认。
    “为了他连父皇都可以不要,果然女儿大了,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隆德帝无奈的摇摇头,明黄的龙袍衬的脸色并不好,“可是父皇不可能答应你。”
    “女儿知道这有些荒唐,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他,他是女儿的驸马……”
    “现在顔子昭才是你的驸马。”
    西晏赶忙摇头,垂下眸子道:“女儿知道父皇为了保我,才把我改嫁给顔子昭,这门亲事原本是四妹的,因为这个,四妹现在轮到和亲北岳。西晏和她从小感情一直很好,怎么忍心看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
    “任性!”隆德帝低声呵斥了一句,眉头蹙紧,“两国邦交,岂是儿戏?你还想女嫁三夫,去北岳尝试一下做太子妃的滋味?!为了你一个人的相思之苦,你要顔家脸面扫地,要南川陷入险境吗?!”
    “女儿不是那个意思!”西晏急的赶忙否定。
    “父皇只给你一个忠告,安安心心的在顔府,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以后你就会知道,安稳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是万贯家财也换不来的!”隆德帝说到最后,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这让西晏隐隐的感觉到似乎将会有事发生。
    宴会的隆重超乎西晏意料,歌舞升平,一片盛世景象。皇宫贵戚按次序坐定,欣喜的等着今天的演出和盛宴。
    先帝凯彰帝在位时,南川是普天下极为强盛的国度,经济的繁荣,军事的强大,成就了霸主地位,却因为挥霍自大,鼎盛之后逐渐显出颓势,吏治的腐败严重,各地出现亏空,兵营也疏于操练。隆德帝即位之初,曾锐意改革,想走出一条中兴之路,事实证明,朝中各路亲贵大臣派别不同,意见不一,利益的牵扯,使得变法举步维艰。
    而北岳曾是荒蛮之地,却逐渐强大起来,可以和南川抗衡,甚至可以牵制南川。
    珍馐美味当前,西晏竟一点胃口也没有,父皇这条路走不通,她要自己采取方法,要赶在二月初四公主和亲队伍出发前,把一切安排妥当。
    顔子昭就坐在西晏身旁,似乎胃口极好,边看着表演,边品尝菜肴,兴致高涨。台上演到精彩时,顔子昭会跟着大声叫好。
    “粗俗,你叫这么高做什么?你看周围那些亲贵们,可都在朝咱们这边看。”西晏浑身不自在,适时的碰了碰顔子昭的胳膊提醒他。
    “看戏理应如此,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都来了,平时在宫外,想看还没的看,这回总算了过了瘾。”顔子昭几乎要站起来拍手。
    “子昭哥哥!”旁边桌的六皇子西旻见顔子昭如此兴奋,也跟着效仿,一时间一唱一和,一大一小,“什么时候带我出宫玩?上次你可是答应过的。”
    顔子昭和六皇子西旻严格的说算是表兄弟,他是顔贵妃的儿子,平日里就和顔家人走的近。不过今天顔子昭可没有爽快的答应,反而端起架子来:“你这小子,带你玩可不能白带,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西旻还小,轻松就上了当,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等着顔子昭说。
    “今后改口叫我‘三姐夫’,我就带你出去,否则……”
    “三姐夫!”西旻叫的异常爽快,仿佛生怕他反悔。
    “嗳!”顔子昭结结实实的答应了一声,看起来极是满意,伸手抱起西旻,惹得他咯咯直笑。
    倒是西晏急了,用胳膊肘倒了顔子昭一把:“你少自作主张了,西旻是皇子,又这么小,不能随便带出宫,万一出事,你有几个脑袋担着?!”
    “我是顔家的人,尚不怕这个,你担心什么?”
    “我……”
    “听说你跟我姑母历来不合,应该更不担心才对。”
    西晏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宴会高潮迭起,到最后宫里升起了无数灯盏,照的天空亮如白昼。灯火辉煌的宫殿,仿佛又回到南川的鼎盛时期。听宫里的老人讲,在凯彰帝在位年间,曾为肃景皇太后过六十大寿,当时宫里热闹的景象空前绝后,几乎整条过寿街都由金子铺成,点亮无数明灯将宫殿内外全照了通明。
    尽管西晏认为那仅仅是传说,可如今真的是昔日繁华不见,节俭治国的背后,只是一片虚空在支撑。
    宴会结束后,顔子昭派了府里的人来接,宫门外挤满了亲贵的车马,一时间竟有些混乱,冬至的天气已然寒冷,宫门的甬道塞满了人,都赶着尽快回府,宫殿正门元川门外仆呼其主,父呼其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西晏不多功夫已经被挤散,被行人推挤着朝前走。过了好一会,忽然一只手臂在暗夜里圈住了她的肩膀,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拉她上了一辆马车。她这才看清是顔子昭,只是车里还有一个人——六皇子西旻。
    西旻显得兴奋极了,几乎在车里手舞足蹈。反而西晏情绪不甚好,皱了皱眉头:“六弟,你这时出宫,父皇和顔贵妃怪罪下来……”
    “姑母那里,我已经安排妥了,明天一早把西旻送回来。”顔子昭帮着西旻回答。
    “三姐!三姐夫说,今天带我们去个很特别的地方!”西旻显得异常开心,乌溜溜的眼睛显出期待的神采,看来是被那皇城高院憋闷了太久。
    “六弟不要听他胡说,要多听师傅的话,少跟着你表哥学。”西晏还是决定把他拉回正途,尽管顔贵妃和她向来有隙,可六弟毕竟还是自己的弟弟。
    “师傅好无趣,在书房里念书的时候我听的直打瞌睡。我讨厌读书!”西旻倒是直言不讳,说的小脸气鼓鼓的,伸手拉着顔子昭的衣襟,似乎很是信赖,“我喜欢三姐夫教我。”
    西晏知道书房必定是枯燥的,每个孩子都厌恶,可她绝对不信顔子昭能把他教出什么能耐。
    “顔子昭,你休把六弟教坏了,他若学成你这些毛病,今后还得了?”
    顔子昭不满,回头瞥了西晏一眼:“我这样又如何?西旻的师傅勒令他读的书,哪里是他这个年纪能懂的?”
    西晏也无法帮那些老先生说好话,只好沉默的跟着车走。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顔子昭将车停下,招呼西晏和西旻下车。
    车外寒风很大,空气干冷,到处都被冰封了,而月色却皎洁的醉人。西晏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江边,过了江原本也是南川的国土,近年来北岳势力日益扩张,眼看就快和南川划江而治。
    月光照在坚实的冰面上,映出一片寒光,江上停着一艘船,显然被冻在了冰上,周围空无一人。
    西旻已经乐的蹦跶,直夸这景色好,而西晏却若有所思,平时渡江要经过轮渡,且水流湍急,现在这个季节,江面已经连成陆地,结实的可以跑马车,如果选择现在渡江,也许是个好机会。
    “那艘船是废弃的战船,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了,只是还坚固的很,前几天我发现这里已经冻的结实,差人把这艘船里打扫了一下,生了火炉,又放了些粮食和腊肉,打算等府里待腻了,过来逍遥几天。”顔子昭伸着懒腰介绍着,“怎么样?上去看看?”
    西旻高兴的直点头,被顔子昭一把抱到肩上坐稳,又伸手扶西晏,三人小心翼翼的登上冰面,朝着船的方向走去。
    明朗的月光使得三人的身影在冰面上拉的很长。西晏开始反对顔子昭扶她,只是脚下极滑,走了几步不稳,只好任他搀着。
    “外面看起来像战船,里面看着像花船,还有熏香的味道,莫不是从前带了哪个粉头来寻欢作乐?”西晏故意出言讽刺他。
    “整个京城现在谁人不知我顔子昭娶了个有名的悍妇,我每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还来不及,哪有机会寻欢作乐?”顔子昭说起来似乎还透着委屈。
    “三姐,三姐夫!这条船真漂亮!还能看到这么好的景色,咱们就住在这里吧!这里比宫里有意思多了!”西旻在船上到处跑,俨然对这里新奇的很。
    “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让我看风景赏月的吧?”西晏反问,在她眼里,顔子昭的怪异举动,应当是有源头的。
    “看来你很聪明。”
    “一般般。”
    “不过你的丫鬟柳絮似乎没你这般才智。”
    西晏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天碰巧听到她和晓渔房里的美婵吵架,无意中听到她说走了嘴,说公主不会长呆在府里。当时我就疑心,也许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后来我发现你在暗中准备盘缠,准备去北岳的地图。”顔子昭的脸色看不出阴晴,眼神早已经飘到窗外,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西晏怔了一下,他没想到顔子昭已经看出的她的意图,那他今天带她出来是何用意,她完全猜不出。
    “你去北岳为了什么,我想不言自明。但是我今天是专程想告诉你,北岳和南川就要开战了,这冬天的季节,是最适宜渡江的,北岳军不善水战,耐寒和陆地作战却是强项,如果我猜的不错,北岳的军队很快就要进攻了。南川这边沿江都已经戒严,惟独这一小段,这一段地势不好,冰面薄,只有我们三个尚且能承受,如果是军队集中渡江,将造成塌陷,掉进冰窟窿是什么下场,人人都想得到。”顔子昭今天的语气不同于往常,西晏不知道他的真性情到底是戏谑还是正经。
    “那又如何?”
    “北岳这次派作先锋的将领,就是才被北岳的哲惠帝封为纵横将军的降将纪尧尘。”
    西晏这才明白他要表达的含义,心里忽的像薄冰踏空,脸煞白一片。
    “刚刚降敌,自然要着重于立功才能立足,而对于北岳哲惠帝来说,如果他能破军,当然对北岳是件大好事,如果不能,他死了,也不算是北岳的损失,因为他本来就是降将。”顔子昭的眼眸在一片冰川和月光的照耀下,显出清冷而深邃的神采,“不过对于你来说,纪尧尘如果顺利攻入江南,那南川就岌岌可危了,这绝不是你想看到的,如果他不能,不是战死也必定被哲惠帝赐死,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西晏忽然觉得心如刀绞,定定的望着顔子昭,有慌乱,有气愤:“那你的意思?”
    “放弃去北岳。”
    “不可能!”
    “纪尧尘即使这一战不死,以后的性命也朝不保夕!你一旦去北岳,回南川将千里迢迢,难上加难,你为了他一个人完全不值得!这边有你的父皇,有你的哥哥嫂嫂,有关心你的袁夫人和你的好姐妹柳絮!甚至于还有我们顔家……”顔子昭不敢专门提出还有自己,于是拉上全家的名义。
    西晏以为顔子昭提到顔家,是怕她不明不白的走了,会让顔家遭殃,也并不觉得诧异。
    “顔子昭,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顔子昭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有。”
    西晏猜想他说的多半是秦晓渔,领会的点点头:“那你应该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当年我被拐子拐走,之后逃了出来,过的日子很苦。有段时间我很绝望。直到遇见她,我觉得人生好像开始变的不一样了,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我找不到她了。”顔子昭说的竟有些伤感,眼睛里一黯。
    西晏这才发觉他说的不是秦晓渔,原来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不禁若有所思:“那后来呢?”
    “后来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嫁给了别人,我看到她很幸福,她很爱她的丈夫。”
    西晏也跟着沉默了,她没想到顔子昭还有这段痛苦的感情经历,不禁替他惋惜:“从前的事既然都过去了,就开始好好珍惜现有的,其实秦晓渔是个不错的姑娘,至少对你一心一意。”
    顔子昭忽然失笑,一种讽刺和无奈:“你劝我珍惜现有的,为什么你不能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西晏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自嘲的说:“也许我比较执念。”
    顔子昭心里愤懑,两人双双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先打破僵局开口:“西晏,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刚才说的那个女人……”
    “三姐,三姐夫!”西旻忽然大喊着从窗边跑过来,显得极兴奋和新奇,硬生生的打断了顔子昭的话,“远处好像有一团黑黑的东西过来了,好大一片!”顔子昭和西晏都顺着西旻所指的地方望去,离的老远已经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江上起了薄雾,却还算清明。西晏和西旻只是不解的看着远处。
    顔子昭却忽然惊觉情况不妙:“我们赶快下船!到岸边乘马车走!”
    “发生什么事了?那是什么?”西晏还沉浸在月色和刚才的遐想中,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状况。
    西旻更是兴奋劲未除,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不断推进的黑色。
    “如果我没猜错,北岳军可能提前出动了!本来三天后有大雾,他们那时出动最适宜,没想到是今天。这一带冰面薄,咱们要赶快离开,不然就危险了!”顔子昭过来抱起西旻,拉着西晏要下船。
    西晏却站定了没有迈步:“顔子昭,你刚才说,北岳军这次打先锋的,就是纪尧尘?”
    顔子昭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她的企图,心里涌起一阵害怕:“是,但你不能留下!战场上一切都是残酷的,即使你见到他,也会丧命!据我估计,他们最多走到江心,冰面就会塌陷,到时会危及我们这边,所以我们要提前离开!”
    西晏直盯着那涌过来的“黑云”,忽然感觉到这些天的绝望出现了一点转机,硬生生的抓住栏杆:“你带着六弟赶快走!我要留在这里!”
    西旻不明白即将发生的危险,见西晏不肯走,也嚷嚷着不走:“三姐要看黑云,我也要看!”
    顔子昭被眼前的两人气的快七窍流血,他后悔怎么会突如其来想到带他们来这艘船,原以为北岳的军队至少三天才能开始渡江,却没想到他们敢于在晴朗的天气开始行动。
    “谁都不能留下!必须走!”顔子昭呵斥道,单手将西旻携起,又伸手去拉西晏。
    “我不会走的!”西晏笃定的眼神显示了极大的决心,甩开顔子昭,“我必须见到纪尧尘!”
    顔子昭被她的坚持激的牙痒痒,眼看着对岸的“黑云”不断推进,抬手直接一掌将执拗的女人打晕……
    西晏在迷糊中,似乎又看到了纪尧尘,他站的很远,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清冷很多,她想要奔过去,中间却隔了茫茫的江水,有顔子昭的身影,有父皇的身影……她觉得周围很冷,头很疼,接着纪尧尘就消失了,消失在一片冰窟里……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床上,周围的状态已然白天,屋里围了很多人,包括顔夫人,秦晓渔,柳絮几个。每个人都在关注着她,尤其是柳絮,第一个扑到床边。
    “公主醒了!”屋里不知哪个女眷的声音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凑过来。
    西晏头昏昏的,但昨天的事却还记得清楚,在看清自己已经被送回府后,紧张的情绪重新笼罩:“顔子昭呢?”
    “子昭上朝去了。”顔夫人以为西晏关怀夫君的情况,连忙出言安慰,“听老爷说,昨儿宴会以后,元川门那头出了点乱子,七王爷家的一个仆人被踩死了,没想到子昭和你也挤散了,老爷差了好些人去找你们。后来子昭才把你抱回来,连六殿下也在。”
    西晏关心的不是这些,她清楚的记得他们在船上的事,后来就昏迷了。想到昨晚的情况,她顾不得头疼,起身要下床。
    “公主,您别起来!驸马临上朝时留了话,让您务必等他下朝回来!”柳絮忙拦着西晏的动作。
    柳絮暗地里给西晏使个眼色,她心领神会,便不再走动,待一屋子人退去,柳絮才掩了门跟她细说:“公主,今儿早上我听国舅跟驸马爷说,昨儿有一帮北岳的土匪过江,掉进了冰窟里死伤无数,有几个勉强过江的,几乎都被南川的官兵擒获了。”
    西晏觉得蹊跷,昨晚那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是北岳的土匪,并非正规的北岳军?那如此说来,纪尧尘也并不在其中?
    西晏在屋里坐立不安的揣测,这件事不弄清楚,她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合了件外衣就要出门,却见秦晓渔和美婵正站在她的房门口。美婵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煲,两人低眉顺眼的神情,果真像出尘的仙子,素淡而典雅。和西晏一身来不及换的衣服成了鲜明对比。
    “公主,这汤是我们主子亲自熬的,有驱寒补气血的作用。昨儿主子见公主被顔少爷抱着回府,浑身冷的发颤,嘴唇发紫,想是受了寒气,一早起来就熬了祖传的秘方汤,这就给公主送来了。”美婵那丫头似乎口才极好,这一番表达完全没有断续,没有慌张,说的有条有理。
    反倒秦晓渔一直沉默的站着,只是美婵说完后,才微微点头道:“姐姐莫着了凉,趁热喝了汤,多多休息。姐姐身子金贵,可不比旁人。”
    若是平时,西晏好歹也敷衍两句,只是今日迫切的想知道昨晚渡江的那帮人,以及俘获的北岳军的情况,完全没有心思静下来喝汤。
    “妹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才起了身子,没胃口喝汤。”西晏见多了从前跟母后争宠夺位的妃嫔,她们的手段也几乎让西晏耳熟能详,她完全不相信秦晓渔能好心的特地为她熬汤,于是随便说了个借口打发她。
    “姐姐,妹妹有些话,想和你聊聊。”秦晓渔终于不紧不慢的开口,“其实姐姐不用担心,因为那汤里没有加任何不该加的东西。”
    秦晓渔的一句话,将西晏推进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步,她似乎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西晏犹豫了片刻,终于让了让身子,对秦晓渔道:“妹妹请吧。”
    西晏房间里的陈设是极普通的,她没有刻意加任何装饰,不似从前在纪家的情形,那时他尽情的布置了府上了陈设,曾经打算一辈子呆在那里,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这和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同。
    秦晓渔轻轻坐了凳子,就将美婵支走,柳絮也知趣的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西晏和秦晓渔。
    “如果妹妹没猜错的话,姐姐应该不喜欢顔府的生活,也不喜欢子昭。”
    西晏忽觉后背发凉,也许是自己昏迷中流露出什么想法,被敏感细腻的秦晓渔窥了去,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秦晓渔却抢先道:“姐姐不用否认,我们虽然身份不同,但说到底都是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从姐姐的言行,我想子昭并不是姐姐心中所爱。”
    “谁是本宫心中所爱,与你何干呢?”西晏不喜欢被人看出心思的感觉,此刻心中已然愠怒。
    “这么说吧,我和子昭从在娘胎里就订了亲,从前也是一起长大,只是适逢变故,十年前,皇上带着一干人风风光光的南巡,京城的百姓争相送行,都想一瞻龙颜,街上拥挤混乱。子昭就是那时候被奶娘带出去以后失散的。”秦晓渔垂眸看了看自己粉嫩细长的指甲,说的轻缓而惆怅,“当时子昭十岁,顔家因为这件事几乎散尽家财。国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度灰心丧气。幸而老天有眼,两年前,子昭顺着从前的记忆,找到原来顔家的府邸,被留守的大管家陈叔看到了。”
    西晏忽然对顔子昭这段经历有了兴趣,抬眼看了看面带忧伤的秦晓渔,忍不住问了句:“那顔子昭有没有说过,他这八年里去了哪?”
    秦晓渔点点头:“他没有说过,国舅和夫人觉得他吃了很多苦,便也没有多问。”
    “难道你们不好奇吗?八年了,这八年,他应该改变了太多。”西晏不相信没有人想去追查顔子昭这些年的过往,毕竟他的成长都在陌生的地方,整个人的过去成了一个谜,周围的人必定该有想刨根问底的。
    “好奇,我一直想知道,可他几乎什么都没说过,我只是觉得,子昭变了很多,尤其是成婚以来。”秦晓渔眉头微蹙,显出一种失落的神情,“昨晚他抱着姐姐回来,整个人似乎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我看到他的样子,看出他很紧张姐姐,我想他并不只是因为姐姐是公主。”
    西晏心中有一丝动容,却不愿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吧?”
    秦晓渔抬眼看了西晏,像在心里壮了壮胆子:“姐姐,我这也有自己攒的银子,并且我们秦家世代经商,很多时候都和北岳人做生意,也知道去北岳的路线。姐姐既然不爱子昭,不想留在他身边,何不早些行动,到北岳去见自己心爱的人?这样无论对姐姐,对子昭,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秦晓渔说到最后,语气里尽是一种乞求。西晏知道这最后一句,才是她今天来真正的目的,她要把挡路的人赶走,让她离开顔家,离开顔子昭。
    秦晓渔离开的时候,眼里还闪着泪光,仿佛她说了一堆劝西晏离开的话后,她自己反而成了受委屈的可怜人,掩着帕子,一路沿着走廊跑回自己的房间。
    西晏冷着脸随着秦晓渔的步子出了房间,才看到顔子昭已经迎面过来,风尘仆仆,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赶回府。诧异的看了看秦晓渔哭着跑开的方向,又将眼神转向西晏。
    “是我交代了府里的人,让他们拦着你,等我下朝。晓渔答应我一定留你。你不该骂她,她是个好姑娘。”顔子昭看到这情景,以为西晏又发了脾气。
    西晏这才明白,女人的柔弱有时候是一种比凶悍更有力的武器。想起她刚刚的话,言犹在耳,不禁渐渐转为一种气愤:“这么贤惠,这么好的女孩用来作妾,可真是委屈人家了。”
    顔子昭被西晏说的哑口无言,只有叹了口气略微摇了摇头,仿佛默认自己又说错话了。
    要是从前,西晏一定扭头就回房去,懒得理睬他,可今天她迫切的想知道昨晚那片“黑云”的情况,她想知道纪尧尘到底在不在那其中。
    “我知道你关心什么,昨晚的那一伙人,最后活捉的只有四五个,从这几个人身上看来,确实是北岳人,只是看不出他们身上有正规官兵的痕迹,至于纪尧尘,是掉进冰窟了,还是根本不在这支队伍里,还是未知数。”顔子昭扯了半天,竟然没有一句关键的东西,听得西晏直想发火。
    “你敷衍我?”
    “是,因为没有一个丈夫愿意妻子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尤其是妻子的前夫。”
    “顔子昭!你……”
    “说实话,我希望纪尧尘已经掉进冰窟死了。”顔子昭说的直言不讳,他的言语和神情,其实只是默默的昭示了他在吃醋,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的光泽,内里是一团妒火,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西晏很少见到顔子昭现在的样子,竟被他镇住了,无言以对,看着他走自己身边走过。正当她要朝着相反方向走时,顔子昭忽然一回身,猛的将她腾空抱起,大步朝房间里走去。
    西晏吓坏了,晃着两条腿要下来,胳膊不断的捶打他的肩膀和胸膛:“我没有召幸你!……冒犯公主!廷杖一百!”
    西晏已经被顔子昭完全钳制住了,进了门挣扎的更凶。他却不怀好意的冲她笑了笑:“别说廷杖一百,即使是一千,也要先等我冒犯完了你再打不迟。”
    西晏被他扔在床上,连滚了两个圈,蜷缩着想躲在床的一角,却被她拉着小腿拽到床的中央,一个结实健硕的身体覆了上来,吓的西晏几乎喊不出来,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欺身而来的顔子昭。
    近距离的互瞪着对方,顔子昭原本凶恶的目光逐渐无法维持,西晏像个待宰的羔羊躺在他身下,手上的力量也越发比刚才小了些,他在她此刻那双氤氲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略有深意的抬手,轻触了她的眼眶,一瞬间不忍真的欺负了她。
    “你的眼睛终于好了?”顔子昭的指腹略有粗糙,摩擦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西晏诧异的望着他,他竟然知道她曾经眼睛受过伤?这个秘密只有宫里的少数人知道,这是她曾经的难言之隐。十年前隆德帝浩浩荡荡的南巡,除了体察民情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为当时已然失明的女儿西晏寻求南海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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