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戚逐，才发现与此同时，对方的视线也在转向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地偏过了头，各自像是心怀鬼胎一般，格外一致地对自己看到的东西只字不提。
“该睡了。”戚逐不动声色地把江影的本子放回原处。
“睡吧，我都困了。”江影不动声色地退掉了和齐俊的聊天框。
由于在命题区遇到的那个怪题，江影今晚神奇地没有给戚逐找茬，而是格外安分地守着自己那半边床，一点儿也没有要越界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都踏上了返程，江影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直接被送上了去剧组的车。
《瑞雪》的导演要赶拍摄的进度，苗野还好，他俩的戏份都不少，综艺刚结束，就被剧组催着往回赶。
“你不对劲。”车上戚逐突然开了口。
“我哪里不对劲了？”江影问。
他从昨晚到现在，安分守己，半点也没闹腾，甚至连微博都没刷过，“吵”也没有打开过，怎么戚逐就瞧出不对劲了。
“你从昨晚23点45分，到现在，10点17分，只跟我说过三句话，这不像你。”戚逐扫了江影一眼，又对自己的表述做了个补充，“其中还有一句是梦话。”
江影：“……”
江影没忍住：“……梦话说什么了？”
戚逐没回答，而是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江影，嘴角牵起了浅浅的弧度，看得江影瞬间警惕。
“您也不对劲。”江影反诘。
“说说。”戚逐示意。
“众所周知，我们戚老师爱安静。怎么还有嫌我话不够多的时候。”江影总结，“这也不像你。”
一番交锋下来，两人谁也没占到口头上的便宜，各自休战，看向窗外向后飞逝的风景，这座城市下了好几天的雨，路面还是湿的，空气倒是比以往清新。
早晨起床后，两个人就一直在赶路，以至于现在，说了几句话江影就有些犯困，他把车窗打开了一条小缝，让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提神。
“我怎么就跟你接了一部戏呢，我发现凡是跟你合作的人，都喜欢较真。”江影叹气，“如果没工作，我现在应该回去睡一会儿。”
“你较真吗？”戚逐针对他话里的这个词提出了质疑。
“我？”江影指了指自己，“那得看什么人什么事。”
“比如？”
“你这么问，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哪天遇到事了，我较真给你看看。”江影的思绪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来电人是“齐俊”。
“有什么事不能微信上说啊，小齐总。”江影早晨犯困，全身骨头都是懒的，接电话甚至懒得举起手机，想着大家都是初中同学，这通电话也没什么戚逐不能听的，所以他动了动手指，把通话调成了外放。
“有个工作，我想找你帮忙。”齐俊十分诚恳。
“说，按市场价来。”
齐俊不服：“我去，江二少不能友情价吗？”
“我也缺钱啊，小齐总，我妈说了江家不养闲人，我和江寻都不花家里的钱，我的零花钱可都是自己赚的。”江影说，“所以到底让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齐俊求人办事，语速飞快且逻辑清晰，“我想给我们公司的plmm投资了一个节目，总之就是想捧她，你能去混个评委位吗？”
“你要我当花瓶吗，还是要发言？”江影账算得明白，“我不会夸人的。”
“要发言的，不过我保证一点都不为难你，别的评委负责夸，你负责挑刺就行了。”齐俊说着有点得意忘形，“别人扮黑脸有可能担心人气受损，你上，那可一点都不用担心。”
齐俊继续说：“你本来就黑红，虽然我承认你脸好看，但你当花瓶真的可惜了，那是必须开口啊，本色出演，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是你这个用法吗？”江影没好气地说。
“我当你答应了哦。”齐俊傻乐，“啊，对了，昨晚后来你没理我了，我想问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纠结组cp的事情了，照我昨晚说的，你就盯着班长可劲儿祸害不就……”
“再说吧，我工作忙，马上到剧组了。”江影眼疾手快，在齐俊正式撂出话题之前，伸手要挂电话。
“不忙，到剧组还有半个多小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戚逐睁开眼睛，慢悠悠地说了句风凉话。
“哎，我怎么听着那边还有班长的声音，你俩在一起吗？”齐俊话还没问完，电话被江影挂了。
“他话多。”江影面不改色。
“嗯。”戚逐对他强行挂电话的举动没什么表态，也似乎没对齐俊后面被掐掉的话表现出任何兴趣，而是对江影刚接的工作发表了一下看法，“节目中规中矩，估计小火，但再高的层次，这节目上不去，现在接的话，对你的人气有所提升。”
“但是后面，如果你开始转型，这样的节目要少接。”戚逐很认真地给江影分析了齐俊要投的节目。
“这个我知道。”江影分得清好坏，知道戚逐在给他分析以后的发展路线，所以也认真听了进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还没来得及转型，被人骂着骂着就糊了。”
“糊了以后你打算干什么？”戚逐对江影的职业生涯规划产生了一点好奇。
江影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当个狗仔吧，我料多。”
戚逐：“？”
*
当狗仔的愿望暂时无法实现，身为影帝江争的儿子，江影始终被寄予厚望，总有人觉得他只是现在混了点，以后一定是一个好演员。
就比如，他跟在戚逐身后赶到剧组的时候，导演和副导演看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我看起来很好吃吗？”江影忍不住拉着戚逐问。
他的声音小，戚逐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导演啊。”江影实话实说了，“您还是多看看戚逐吧，我演技稀烂，只能尽力而为了。”
“不烂不烂。”导演摇手，“我看过你之前的那部电影，刑侦题材的，朋友给我说过，当时是冬天，零下的温度，水特别凉，拍戏需要，你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电影我也看了，那一段你的表现只看眼神，我就知道，你能演好我的角色。”
江影被骂习惯了，很少被人夸，当场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他在戚逐的手背上挠了一爪子，又被打了回来。
“我听你经纪人说你剧本都是自己挑的？”这位导演是明白人，“你是没选对剧本，你这样的演员，应该多接正剧。”
下午的时候，没有江影的戏份，他化完妆换好衣服，就在片场周围游荡，看戚逐拍戏。
“听说戚老师是戚安导演的儿子？”同样下午没戏的苗野坐在一堆道具木桩上，和江影一起看热闹。
“对，不过他爸太文艺了，虽然他拿过很多奖，但他的作品我基本没有看完的。”江影承认。
戚逐工作的效率是真的高，很多时候都是一条过，只有部分时候因为群演的失误或者导演的高要求，才会重拍。
“同样是大佬的儿子，你俩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苗野看得出神，不小心说了句心里话。
“谁知道呢。”江影靠着木桩，“说起来，你是不是黑我黑上瘾了？”
苗野：“……”对不起，职业病。
毕竟当初江总雇人的时候说过，让他没事多骂一骂江影的演技。
“小心点说话。”江影偷瞄了一眼片场的摄像机，“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变成电视剧播出前后的花絮。”
苗野：“！！！”差点忘了这回事了。
“不过说真的。”苗野承认，“上次试戏的时候，你演的是真好，特别坏，一看就是坏人本人。”
“喵哥啊。”江影说，“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明白，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江哥。”苗野那会儿听到了导演对江影说的话，有点好奇，“你应该不缺资源吧，你先前接恋爱偶像剧做什么。”
江影：“……因为剧本好看，我喜欢甜甜的恋爱。”
江影：“不过拍起来挺没意思的。”所以他就划水。
苗野没想到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佬还好这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感觉我今天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江影盯着片场中的戚逐自言自语。
戚逐一副少年的古装打扮，背后背着长剑，鼻梁高挺，目光凛然，主角那种年少时的高傲感，被他呈现得十分到位，和平时不近人情的淡漠模样，有了些微的差别，他的目光扫过面前扮成刺客的群演，在江影的身上停顿了一下，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
导演喊了卡。
“对不起。”戚逐冲导演和群演点头示以歉意，“刚才走神了。”
“他刚才是在看你吗？”苗野问，“然后就走神了……”
“我？”江影指了指自己。
“总不能是你背后的木桩子。”
江影：“……”
下午戚逐单人的几个场景过得很顺，后面由于饰演司梦的尹嘉遇是新人演员，经验不足，接不住戚逐的戏，稍稍耽搁了一段时间。江影和戚逐的对戏安排在晚上，江影用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情。
他没和戚逐拍过戏，原本以为会很困难，开拍之后才发现，和戚逐搭戏，十分舒服。他俩平时聊得不算少，时常互相“问候”。
别人接不住戚逐的戏，但他却可以，除此之外，戚逐很会调动人的情绪，带着他往前走。
江影这才意识到，这群人把他推上这个角色的位置，是有道理的，洛南柯和宣末翎最初的相处方式，那种亦敌亦友的关系，简直与他和戚逐的状态一模一样，演起来完全不费力。
剧组的日程安排得紧，临近零点的时候，工作还没结束。
“前面的都可以了，戚逐带江影再练一下台词，刚才那段我们再走一遍，然后就结束。”导演说。
这一段角色的情绪变化比较激烈，江影好好说话的时候还行，感情一旦爆发，台词的短板就会显露出来。
23点54分，练了好久的江影在戚逐身边坐下。
江影：“差不多了。”
戚逐：“嗯，我也觉得还可以，我们自己再走一遍。”
23点55分，两个人开始对台词。
23点56分，江影因为心不在焉背错台词被戚逐敲了头。
戚逐：“你在想什么？”
江影：“我好像忘了什么。”
戚逐：“你忘的是台词吧。”
23点57分，江影终于找对了情绪，记全了台词，打算先和戚逐把这段走一遍。
23点58分，江影追上戚逐的脚步，一把抓住戚逐的手腕，气场眼神十分到位——
“说台词。”戚逐提醒。
江影目光一动，情绪激动地开了口：“糟了，今天忘聊天了，大火花要没了！”